41 四十下

林言歌給了個含義不明的“嗯”, 讓霍昀心下惴惴, 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生氣了還是只暫時只為了打發他。

回到家躺床上翻來覆去好幾個小時都沒睡着, 暗恨自己不該聽信高琛那幾個小辣雞的讒言，他們就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深秋的夜晚, 無星無月, 只有寒風呼呼刮着, 哪怕思緒紛亂不止, 霍昀也還是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他上小學時, 霍家奶奶還在人世。老人家不耐熱, 因而每到夏天都會到梅屏山避暑，除了忙碌的霍昀父母, 其他人都會陪同。

小皮猴子霍昀的暑假也就在山上度過。

其實梅屏山的宅子他們也不是只有夏天才過來。畢竟這裏有四時景物可以觀賞，只不過在夏天住的時間長一點罷了。

在霍昀認識了同在梅屏山休養的林言歌以後, 以往他抗拒住在山上就變成了他最期待的事。

可就在小學畢業那年暑假，他興致勃勃的帶着自己小升初的考試成績以及學校發給他的獎狀還有禮物等林言歌來找他，然而他等啊等，一日複一日, 她卻再也沒有來過。

就如同一開始憑空出現, 最後連消失都無聲無息。

本來以為年少時對分離的感受體驗不深刻，可霍昀卻魂不守舍好久, 一有時間就抱着他想要給林言歌的東西蹲在別墅外面的花牆下, 落寞得像一只被抛棄的小狗。

家裏人對他的反常百般詢問，他也不說，以致于霍奶奶一度以為孫子中了邪, 領着他去香火很盛得寺廟拜了佛，從此以後再也不踏入梅屏山。

細數起來這些事過去的時間不長，可當它們在霍昀的夢境裏回放時，遙遠得就如同上輩子發生的一般，可那時候心底湧現出的感情依然清晰。

霍昀是在陷入一片巨大的悲傷中醒過來的，眼角甚至有晶瑩的淚珠滑下。他無聲望着黑暗的天花板良久，沒有分清是現實還是夢境未醒。

一夜北風，刮落了一地枯枝敗葉。小區物業清掃地面的聲音隐隐從遠處傳來，霍昀伸手拿過創投櫃上的鬧鐘一看，竟然已經快八點了。

手機開機，鋪天蓋地湧進給他的生日祝福和紅包。

每年都是如此，他淡然着臉挑選了一部分信息回複，而後便起床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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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臉池的水沖的“嘩啦啦”的響，霍昀耳尖動了動，聽到自家門鈴響起的聲音。

他快速洗了把臉，然後扯下挂架上的毛巾邊擦邊下樓去開門。

是林言歌。

氣溫驟降，她在睡衣外面穿了一件厚厚的絨毛居家服，兜帽上墜着兔耳朵。應該也是剛洗漱完，小臉白白淨淨，嫩生生的，頭發還有些亂，束發帶也沒摘。

除非是有急事，否則她絕對不允許自己這麽不修邊幅。

霍昀讓人進屋來，她一直不開口，他是又緊張又忐忑，想到昨晚的那個夢，再看到眼前的林言歌，他愈發覺得自己抓不住她。

“給你的，生日禮物。”

她的手背在身後，這會兒拿出來，霍昀才看到是一個湛藍色的皮質方形小盒子。

他伸手拿過來，在打開時發現自己不自覺的有點手抖。

一只鑲了小小鑽石的鉑金素圈戒指放置在裏面。看大小，是他手指的尺寸。旁邊還空了一個凹槽，霍昀擡眼看向林言歌，眼裏的疑惑不言而喻。

林言歌笑了一下，擡手把脖子上帶着的項鏈取出來，另一只與霍昀手裏那只同款但小一些的戒指挂在上面，“我用來當項鏈墜子了，以後再戴手上也可以。”

霍昀突然喉頭有些哽咽，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聲音發緊，“你知道對戒的含義吧？你沒有在逗我？”

“我知道，”她的目光溫柔又堅定，“我買戒指的時候稀裏糊塗，但是後來我卻想明白了。”

“霍昀，我喜歡你，比你以為的更要喜歡你。”

在遇到霍昀之前，林言歌的生命裏只有科學，她的每一天都是在實驗室裏的重複，沒有經歷過男女之情，也不懂男女情/愛。

可是當這份感情悄然而至，又讓她沉溺其中的時候，她彷徨也迷茫過，最終還是選擇坦然面對。

林言歌以為互相喜歡的兩個人是可以心意相通的，可經過霍昀不斷地對她的試探，她才明白，愛意也是要宣之于口的，否則沒有明确的回應，會讓對方沒有安全感。對霍昀來說，他不需要自己喜歡的人用行動為自己付出多少，只要在他看得見的地方，讓知道他你也喜歡他就夠了。

可是，這無疑是一種不公平，林言歌把霍昀放在心裏，自然不會讓他這麽委屈。

只是，如果他想聽她說喜歡，那就說吧，也沒什麽害羞的。

胡思亂想了一整夜，本來以為自己的莽撞喝不信任會讓兩人的關系仍然止步不前甚至後退，哪知道這才天将蒙蒙亮就得到這麽大一個的驚喜，霍昀一時激動不能自已，他猛地一把抱住林言歌，語無倫次道：“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他的臉無意識的在林言歌的臉頰上輕輕蹭着，“你說的都是真的嗎？我是不是還在做夢？”

剛才醒來的時候他就覺得恍恍惚惚，現實的一切都不真實，眼下林言歌又一反常态對他表白，更讓他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

明明霍昀看着就是個聰明人，現在仿佛失了智一般的傻樣，林言歌忍俊不禁地捏他的臉，“你就是在做夢，距離天亮還早着呢，還可以再回去睡會兒。”

他偏頭在她的臉上又親又吻，聽到她說的反話，腦子裏也明白過來，“你胡說，明明就已經八點了。”末了，他又吃吃笑起來，肩膀抖動着，呼出的氣息帶着牙膏清香，“你喜歡我。”

“林言歌，你總算承認喜歡我了，哈哈！”

他沾沾自喜的，“看來欲擒故縱還挺有用的，高琛總算沒有出馊主意。”要知道，實際上在十多分鐘以前霍昀還在思考怎麽讓他那群狐朋狗友為這事搞砸了買單呢。

前天晚上，他從林言歌家裏出來，心氣不順就去了“遇”找寧祁他們。

高琛和明遠察言觀色的能力一流，前因後果一分析，自然就能判斷出他因為什麽不高興了，當下就做出老謀深算，又經驗十足的樣子為他出謀劃策。

總結成一句話就是，霍昀平時表現得太倒貼了，以至于讓林言歌有恃無恐，沒有危機感，所以現在得跟她保持距離，讓她意識到霍昀在她心裏的重要性。只有林言歌看清本心，霍昀才不會像現在這樣單戀而不得。

別看他這些發小平時不着五六，但論起正事來，也有幾分讓人信服的力量。

霍昀琢磨着确實是這麽回事，就同意了他們出的主意，就是以退為進！

哪成想事情的發展過程雖然有點曲折，但帶來的驚喜的結果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自打他收下了林言歌送的戒指，又在對方的要求下暫時當項鏈帶着，他就時不時拿出來欣賞一番，越看越覺得美滋滋。

兩人到了學校，運動會的賽程還沒開始，于是就先找了早餐店吃飯。

本來當時林言歌考慮到低調等原因，才選擇的很素淨的款式。這會兒見霍昀沒幾分鐘就跟獻寶似的盯着戒指傻笑，她就開始懷疑自己送他這個禮物的正确性，早知道他這樣，還不如轉賬給他呢。

她睨他一眼，“快點吃飯啊，等會兒該涼了。”

霍昀聽到她說話，象征性的喝了一口粥，眼睛仍是不離那小小的戒指。過了一會兒，不知道他想到什麽，突然就神情黯然，很是郁郁，“戴在手上多好看啊，學校又不是不允許學生戴首飾。”

以前看明遠跟他的女朋友穿情侶裝啊，戴對戒什麽的他還覺得他們酸不溜秋，矯情得很。現在他總算能感同身受了，這種自己談戀愛了的心情就是恨不得昭告全世界好嗎？

“不行。”林言歌拒絕，“你不願意的話，就還給我。”

“送都送了，你怎麽還想着收回去？”霍昀噘着嘴不滿道，就怕她說的是真的，他當即小心翼翼的把項鏈放回領子裏。

林言歌見他的動作，這才滿意了。

哪知霍昀還小聲的嘟哝，“都談戀愛了有什麽不好意思讓人知道的。”

“誰說我們在談戀愛？”林言歌擡眸看向他。

霍昀吃驚不已，被她的話震到失語，“你...你要始亂終棄？！”

“林言歌！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我早該知道的！”他忿忿不平道，到最後竟然為自己哀嘆起來，“我還是太單純了，被你一次又一次的玩弄股掌之上，可憐！可憐！可憐！”

店裏多是南慶高中的學生，兩人一同出現本來就惹人注意。眼下霍昀又聲情并茂、唱作俱佳的表演，雖然聲音不大，也還是引來不少人觀望的眼神。

林言歌想，他這狂拽酷炫的校霸人設估計要崩了。

她只覺得一陣頭疼，耐心解釋，“雖然我确實是喜歡你，可在成年之前不會談戀愛的，所以你少打那些有的沒的的主意。”

不得不說，林言歌對霍昀确實了解很深，他心裏的那些難以啓齒的小九九讓她給猜了個七七八八，霍昀一陣羞赧，卻還是梗着脖子嘴硬，“我這麽單純，能對你做什麽？”

林言歌一臉看透他的表情。

霍昀掙紮着小小地哀嚎了一聲，“兩情相悅不久該水到渠成成為男女朋友嘛，怎麽還要特意達成約定嗎？”

“特殊情況特殊對待。”林言歌說，頗有點大人語重心長的味道，“我也是為你好，現在高三呢，你不是想考好大學嗎？談戀愛多分心。”

“而且，如果我們分開去了不同的地方，到時候人生軌跡的方向發生偏離，也許就會不在一起了呢。”

“你閉嘴！不準再說了！”霍昀隔着桌子伸手去堵林言歌的嘴。

她的話聽得他鬧心，眼睛紅紅的，很是委屈，“你就這麽不看好我們啊，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林言歌拿下他的手安撫的捏捏，“我還有轉折呢，雖然未來不可預料，但是只要你不變，我也不會變。”

“我肯定不會變的。”霍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