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雍和
我爬到岸上用手電往前晃了晃,這才發現前面這條通道有些傾斜向下。大小管道七八根,也不知道都是做什麽用的,反正都是鏽跡斑斑,一看就知道肯定有年頭了。
燈光一晃,有根管子上好像用油漆寫着什麽字,我趕緊仔細照了照,管道上用紅色的油漆寫着大大的幾個字:水道管を汚します。亂七八糟的寫的應該是日本字,雖說并不認識日本字,但是從字面上來看,好像是污水管。只是這裏怎麽會突然出現日本字呢?
我撓着腦袋想了老半天,也沒想明白。從水管上的鏽跡來判斷,這裏的水管鋪設至少有五十年都不止了,難不成當時的人就用進口水管?轉念一想,我自己也覺得不太可能,就算是當時有用進口的材料,那陣子好像也不應該會用日本的管材,還真是怪事一樁。
面前的這條通道直徑在一米左右,我貓着腰,把着管壁,往前走了也就是一百多米,突然又聽到了“救命”聲。聲音雖然微弱,但是卻像一道炸雷一樣在耳邊驚響,我全身不由得一震,頭發絲都根根倒豎起來。追出了這麽遠,“救命”聲仍然在附近,很明顯這個人一直在跟着我,難道是故意要把我引誘進來?
我下意識地握緊匕首,屏氣息聲,貼着邊,小心往裏面走了進去。走出沒多遠,便是一個三岔口。站在岔口前,我左右看了看,無論哪條路都看不到頭,一時也有些蒙了。做夢也沒想到這下面的管道竟然會如此錯綜複雜,要是在這裏面再繞一會兒,估計我自己都得迷路,想再出去恐怕都困難了。
看了看手電筒上的沖擊頭,我趕緊在管道上刻了個記號。記號剛刻好,冷不丁地也不知道是誰在背後大力推了我一把,我根本一點兒準備都沒有,腳下一踉跄,往前一趴,實實誠誠地就趴在了地上。
幾乎在同時,我趕緊回頭用手電照了照,這才發現面前站着一個渾身毛茸茸,尖嘴猴腮的大猴子!大猴子足有一人來高,正舉着長滿粗毛的胳膊擋着手電筒的光束。
我想了很多種可能,也沒想到會是這個情景,差一點就直接背過氣去。不過,這只大猴子好像對光很忌憚,兩只胳膊抱着腦袋擋住光束,我沒有動,它也一直沒有動。這只一身黃毛的大猴子,四肢與人一般無二,也是直立行走,要不是一身長毛,屁股後面拖着一條一米多長的大尾巴,還真就是活脫脫的一個人。
我心裏明白,這麽僵持下去并不是辦法,萬一它适應了這種光線,突然發難,瞅那小盆一樣的大巴掌,估計輕輕一拍就得把我給拍死。有道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我牙一咬,心一橫,“蹭”的一下翻身滾了起來,借勢往前一撲,手裏的匕首就刺向了這只大猴子。
我這邊一動手,手電的光線自然也照偏了,這只大猴子的身手也是出奇地敏捷,伸出毛茸茸的胳膊一把就擋住了我的匕首,然後伸出一腳,一尺來長的大腳丫子奔着我的肚子就踹了過來。
沒想到一只大猴子還懂得格鬥,雖然它不曉得匕首的鋒利,用胳膊來擋,但是這家夥的那只大腳丫子可要比我的胳膊長多了,我要是繼續往前刺,估計沒等紮到它,我自己就得先被蹬飛了。情急之下,我趕緊把胳膊往下揮,匕首一輪,雖說也砍到它的小腿上了,可我的肚子也挨了一腳。
匕首毫無花哨地刺進了它的小腿裏,鮮血登時就噴濺了出來。而我也好不到哪兒去,這一腳差點就把我直接給蹬沒氣了,往後跌出三四米遠,疼得我捂着肚子直哼哼,接連吐了好幾口酸水,感覺腸子都好像被踢斷了,擰着勁地疼。
大猴子被我刺傷後,也是一陣怪叫。我這才發現,這只大猴子竟然長着一對紅眼珠,而且嘴巴周圍還長了一圈紅毛。再一打量這只大猴子的身形,我的腦袋當時就“嗡”了一下,難不成這玩意兒就是傳說中的“雍和”?
“雍和”是《山海經》中記載的一種災獸。據記載,這東西長得像猿猴,但是紅眼紅嘴,毛呈金色,名字雖然好聽,但是卻是一個災獸,它在哪裏出現,哪裏就會發生邪事,或是帶來巨大的災難。以前聽我爺爺說過,有的野獸長期生活在陰氣聚集的地方,或是食死人屍肉,身體漸漸地就會發生變異,最顯著的特征就是紅眼珠,或是身體上長紅毛,莫非這只大猴子也是這樣?
剛才的這一刀顯然把這只大猴子給惹怒了,就見它伸出舌頭在傷口上舔了幾下,也不知道為什麽,本來血流如注的小腿竟然不怎麽流血了,傷口的皮肉向外翻卷着,因為沒有血,看上去白花花的,看着十分瘆人。
大猴子瞪着一對紅眼珠,龇着一排尖牙,沖我怒吼了一聲後,從嗓子眼裏發出一種很奇怪的聲音,不像是動物該有的那種吼叫聲,而是有明顯的音階音調,就像只“呀呀”學語的嬰兒在說話一樣,聲音低沉急促。一聽到這種聲音,我突然就醒悟過來。原來,鬧了半天,一直在喊“救命”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眼前這只大猴子,沒想到這玩意兒竟然還會學人說話,實在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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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我想出個辦法來,這只大猴子就張着大嘴沖了過來,龇着兩排尖牙直奔我的脖子就咬了過來。
管道裏空間狹小,根本就沒地方可躲,情急之下,我趕緊用手中的手電擋了過去。也是陰差陽錯,手電光束這麽一晃,碰巧又照到了它的眼睛上,本來就要撲到我身上的這只大猴子随着怪叫了一聲,趕緊又用手捂住了眼睛,一動不動了。
我看了看手裏的手電,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玩意兒竟然怕光。既然怕光,就好辦了,我握穩手電,讓光束始終也沒有離開它的眼睛,而我卻慢慢往後退去。到了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我才深刻地感觸到,的确是好裝備相當于多條命。真要是普通的手電,不到十米,光線就會發散了,但是這種軍用手電,直到我挪出了差不多四五十米,光束仍然集于一點。
那只大猴子一直被光束照着,也不敢動,就傻愣愣地站在那裏。
看來,這畜生到底就是畜生,不懂得變通,連轉身或是低頭都不會,還真是笨得靈巧。我心裏正暗自得意時,一直倒退的身子突然往下一沉,腳下便踩空了,我這才意識到壞事了,不過已經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了,整個人倒仰着就跌了下去。
人要是倒黴,喝涼水都塞牙,剛剛才逃脫魔爪,又掉入魔窟,真是倒黴透頂了。
耳邊風聲滾滾,也不知道下面還有多深。到了這時候,想什麽都沒有用了,盡量地把身子蜷成一團,然後雙手抱住腦袋,雙膝曲在胸前,只能心裏默念着“阿彌陀佛”,一切聽天由命了。應該就是幾秒鐘,可是我卻感覺像是很長時間,終于聽到“撲通”一聲,随後,我整個人就實實誠誠地落入了水裏。
從高空自由落體而下,毫無技巧可言,身體掉在水裏的那一瞬間,我就感覺五髒六腑似乎被震離了本位,酸甜苦辣也說不清是什麽滋味,鮮血順着嘴角就流了出來。要是知道下面是水,打死我也不會滾成球狀了。這種姿勢掉下來,身體受到的沖擊無疑是巨大的,相當于直接拍在了水面上,水花飛起足有兩米多高。
涼水一激,好歹是沒有直接昏迷過去,我強忍着全身的疼痛,好不容易才從水底下又鑽了出來。幸好手電的保險繩一直套在腕子上,沒有跌落在水底,借着手電,發現這底下竟然是一片很開闊的水域,四周是水泥牆壁,就像是個游泳池,屋頂足有十米多高。
我撲騰了幾下,瞅見旁邊的牆上有門,趕緊掙紮着就游到了門口,伸脖子往裏面看了看,心裏一驚。門外仍然是一間屋子,大小與這間屋子也差不多,只是在屋子的最裏面有十幾級臺階,高出了水面。
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也沒什麽好說的,雙腳踩到實地上怎麽也好過泡在水裏,我拼盡全身的力氣,趕緊游了過去,好不容易才爬到了平臺上。
這一連番折騰,連驚帶吓,體力已經嚴重透支,我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心髒就像臺年久失修的發動機,好像随時都會罷工。躺在地上足有十幾分鐘,總算才漸漸恢複了氣力。
這裏乍一看很像是間廢棄的倉庫,不過我閉上眼睛回憶了一下,不禁有些疑惑,按道理說我是一直在地下,又從上面掉了下來,那這裏應該在地下很深了。這麽深的地下,怎麽會有這種工事呢?修建這麽大的倉庫有什麽用呢?看樣子,其堅固程度根本不是民防工事,又是有電燈電線的,顯然就是近代的事情,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就算是“深挖洞、廣積糧”的那個年代,也沒見有這等規模的地下防空洞。空屋子一間挨着一間,每間屋子的格局都大同小異,乍一看也都差不多,走着走着連我自己心裏都沒有了譜,也不知道走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直到穿過第七間屋子的門口後,眼前終于不一樣了,不再是之前的那種空屋子,而是一條三米多寬的走廊。走廊兩側各有十多扇門,就像是賓館的客房一樣,分布得極有規律。灰色的地面、灰色的牆壁、灰色的天花頂,就連門的顏色都是灰色的,在這個空間裏,視野裏根本就看不到任何色彩,站得稍稍久了,感覺自己也像是塊水泥疙瘩,沒有了呼吸,沒有了生命。
四周都是無盡的黑暗,越這麽僵持,越感覺渾身難受。這樣幹耗着時間也不是辦法,只能讓恐懼倍增,我晃了晃腦袋,一咬牙,攥緊手裏的匕首,飛起一腳就蹬開了其中一扇房門。
門內的空間也就是十平米左右,最裏面是一排用木頭釘成的桌子,幾把椅子歪歪扭扭,淩亂地橫在屋子中間,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發黴的味道,吸了沒有幾口就感覺鼻子裏火辣辣的,我趕緊捂住了鼻子。更讓我心驚膽戰的是,地面上竟然散落了很多淩亂的骨頭,也分不出來到底是幾個人的,相互都混雜在一起。死得年頭多了,皮肉早就爛沒了,只剩下一堆森森白骨,還有一團團的頭發,吓得我差點就把手電摔在了地上。
看着一具具發黑的骨架,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只“雍和”,心裏就是一沉,該不會這裏都是那只大猴子的“傑作”吧?是那只大猴子把這些人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