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超度冤魂
看着紙人那詭異得不能再詭異的笑容,我就感覺像是踩到了電門上差不多,“酥”的一下從腳底直接麻到頭頂上,手上一松,紙人直接就掉到了地上。骨碌碌順着山坡就滾了下去,滾出去十幾米遠,終于撞到了一棵小樹上停了下來。
那張慘白的小臉剛好朝着我的方向,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吓得我激靈一下打了個冷戰,瞬間連動都不會動了。從這個角度看得清清楚楚,紙人的嘴唇雖然鮮紅如血,但是根本就沒有笑……
我整個人幾乎都要吓傻了,心裏“怦怦”地跳個不停,感覺身邊好像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我看,前後左右到處都是人,這種感覺很真實,壓迫得我連呼吸都有些困難,頭上很快就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張着大嘴不停地喘着粗氣。
想到晚上還要指着這“金童玉女”超度引路,我只好強忍着恐懼,硬着頭皮走過去把那只紙人又給拎了起來。好在是山坡山密,并沒有摔壞,不過,這回我說啥也不敢再多看了,抓在手裏後拔腿就跑。
一邊跑,我心裏暗自發狠,不管身後有啥動靜,就算是下刀子,只要是傷不到我,我死也不回頭了。山路不比平地,跑起來相當吃力,跑出去沒有多遠就感覺兩條腿像是灌了鉛似的,沉得連擡都擡不起來了。就連兩只胳膊也擺不動了,手上的紙人本來并沒有多重,可現在就感覺真的像是拎着個活人一樣,擡胳膊都困難。
跑到最後,速度比走也快不了多少了,衣服像是被水洗過似的,都往下滴答水,就在我有些堅持不住的時候,突然就聽到前方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擡眼往前看了看,這才看見前面不遠處的柳葉和大牙,見到他們倆,我終于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是看到親人了,雙腿一軟,再也堅持不住了,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大牙一邊往過走,一邊問我為啥一聲不吱,悶着頭瞎跑,咋還掉隊了呢?說話的工夫,大牙已經走到了近前,拍了拍我腦袋。
我極不耐煩地用手把他的大手撥開,還沒等我吱聲呢,就聽大牙先問我了:“來亮,你不是拎着倆紙人嗎?咋就一個了呢?”
啊?一個?
我趕緊睜開眼睛看了看,果然右手邊就剩下“玉女”了,而左手邊的“金童”竟然不見了……
大牙從我左手邊撿起根胳膊粗細的樹棍子,看了看上面的汗漬,瞠目結舌地問我:“來亮,你不會吧?你咋拎了根樹棍子,把那紙人扔哪去了?”
柳葉這時候也意識到有些不對了,趕緊跑了過來,看了一眼樹棍子,又皺着眉頭看了一眼另外剩下的那個紙人,問我是不是路上出了什麽事。
這時候,我的腦袋裏可真是亂了套了,說是一團糨糊也不足為過。我明明記得撿回了紙人,怎麽突然就變成了木頭棍子了呢?真是活見鬼了,這一路上我馬不停蹄地往前跑,兩手抓得緊緊的,不可能是途中弄掉了,難道這紙人還真成精了?
看着呆若木雞的大牙和柳葉,我只好把路上的事情簡短地說了一遍。大牙和柳葉聽得也是目瞪口呆,不太相信地打量了一眼那個紙人。
柳葉看了我一眼後,就開始埋怨大牙剛才不該走得那麽快,把我自己扔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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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牙也沒了詞,嚅嚅地解釋說,以為天還沒怎麽黑,都來過一遍了,以為沒啥事呢。誰能尋思會有這種事呢,要是早知道,大家就一起慢慢走了,人多膽氣足,也不至于出這回事。
我沖他們擺了擺手,讓他們都別相互埋怨了,趁着天沒大黑呢,趕緊往回走走看吧,看看紙人還能不能找到,要不就算是爬上去也是白搭,沒有這對紙人,法事根本就做不了。
也顧不上休息,我拎着那根木棍子頭前帶路,沿着來路往回找。
太陽已經徹底地下山了,天地間像是罩了一層藍布,已經有些看不太清楚了。怪石嶙峋,危峰兀立,就像是一只只趴在地上的猛獸,張着血盆大口,等着我們一步步送到近前。越走心裏越發慌,走出沒多遠,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感覺剛才這通猛跑好像跑出了挺老遠,但是因為上山本來不趕步,其實也就跑出二百米左右。下山雖然是走着,但是速度比我剛才跑起來都要快了不少,走了差不多有十來分鐘,大牙突然喊了一聲,說是前面好像是那個紙人,然後用手裏的刀指給我和柳葉看。
順着刀尖的方向看了看,我立時就打了個冷戰。那個紙人就在路中間橫躺着,正是先前我掉落紙人的位置,根本就沒有滾到樹底下。難不成當時是我的錯覺,紙人根本就沒有滾下去?還是這紙人自己又爬上來了呢?我越想心裏越發毛,到了現在,也顧不上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把手上的另一個紙人往地上一放,然後單手持刀,屏氣息聲,蹑手蹑腳地就走了過去。
柳葉見我如臨大敵一般,心裏也跟着有些緊張了,緊握着刀柄,一個勁地小聲囑咐我“小心點”,自己也是咬着牙,盯着地上的紙人。
走到近前後,我用手輕輕地把那只臉朝下的紙人給翻了過來。昏暗的天光之下,紙人的表情更加顯得陰森可怕,瞪着一對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吓得我趕緊把它又翻了個角度,然後拎在手上,走了回來。
別看就這短短的幾步,但我身上卻實實在在地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這時候,我知道千萬不能表現出膽怯,我要是一慌,剩下的大牙和柳葉更沒有主心骨了。走到大牙他們跟前,我故意裝成輕松的樣子,抖了抖手上的紙人,然後沖柳葉笑了笑,讓大牙前方帶路,這件事速辦速決,完事後抓緊下山。
大牙見我拎着紙人并沒啥不适,心情也輕松了不少,吆喝了兩聲後,原地調頭,蹿到了最前面。
柳葉這回一直跟在我的旁邊,也不吱聲。本來我想找個話題緩和一下我們之間的矛盾,不過,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點兒啥,最後只是沖她傻笑了一下,也來個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
路上還很順利,等到邁進了野豬口,我們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
柳葉是第一次來這裏,看到這裏的地勢地形,有些驚奇,不停地四下張望着。
看着四周的環境,我心裏暗暗發誓,這破地方,下輩子我都不來了。
稍稍歇息了一陣,我們趕緊按立春的交待,開始在四周布置了起來。我見大牙有些不死心地盯着那些窯坑,趕緊讓他用鏟子把四周的小坑先填平,給他找點事幹,免得這家夥再控制不住自己,惹出禍來。
我小心地用香灰沿着那個大坑的外沿撒了一圈,在東北口故意留了個豁口,直沖下山的小路。在豁口兩側擺上供品和香爐,插上“引魂香”,然後一左一右把“金童玉女”擺在了兩旁。看着天色也差不多了,酉時也要過了,我趕緊把柳葉和大牙叫了過來,讓他們準備好,馬上就開始了。
他們倆很配合地一左一右分站在我身後,而我此時倒還真有幾分天師道長的架子。輕輕咳了一聲後,抽出一沓燒紙就給點着了,抓在手上左右晃了幾晃,然後直接便扔在了窖坑裏。同時,口中默念早就背熟的咒語:“以月洗身,以夜修真,上仙輔我,上神佐形。左有六甲,右有六丁,前有雷電,後有風雲,千邪萬穢,逐氣而清……”
好不容易才把這段生澀拗口的咒語念完了,然後按照立春告訴我的動作,左手抓着右臂,指尖指地,右手伸掌指天,左腳尖點地,右腳快速地連跺了三下後,趕緊給大牙使了個眼色。
大牙心領神會,把早就折好的燒紙一把一把地從空中往坑裏扔,鋪了厚厚的一大層,最後放了一把火給點着了。
火光閃爍不定,照在我們臉上,顯得有些死氣沉沉的。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們都是一臉嚴肅,就連平日一直嘻哈的大牙也難得正經板起了臉。
這把火足足燒了能有十多分鐘,最後火光才漸漸變弱,而藍煙則漸漸變多,眼瞅着就要熄滅了。
柳葉在旁邊一直盯着我,見我沖她點了點頭後,趕緊伸出中指,用匕首就輕輕地紮了一下。頓時,血就冒了出來。捏着手指,柳葉看了我一眼,然後在我的兩眉中間用血點了一下,同樣又如法炮制,給大牙也點了一下。要是放在平時,估計我們早就笑噴了,可是現在這節骨眼上,誰也沒有心情尋思別的了。
柳葉用手擠了擠紮破的中指,然後在紙馬的身上畫了個圈,接着又畫了一條橫線,從圈上貫穿了過去,這才把紙馬推進了火坑中。
紙馬掉進火坑後,沾火就着,火光一閃,身上就起了火,只不過火苗并不是像先前那樣是紅色的,而是詭異的綠色。綠色的火苗蹿起足有一米來高,燒得“噼裏啪啦”直響,看得我們更是心驚膽戰。
就在推下紙馬的同時,柳葉快步走到“引魂香”左右的“金童玉女”近前,強忍着心中的恐懼,在金童、玉女的額頭上也各點了一滴血。看得出來,柳葉是真害怕了,也是咬着牙硬挺着,手都哆哆嗦嗦的,差不多是閉着眼睛點在上面的。
我和大牙在柳葉點完金童玉女之後,趕緊一起點着了早就鋪好的燒紙堆,嘴裏不停地念叨着“天地自然,穢氣分散”兩句話,連頭也不敢擡,态度極其恭謙。
這時,從坑裏突然就刮起了一陣旋風,繞着坑底轉了兩圈後,陡然間就壯大了起來,越轉越粗,越轉風越大,很快就把坑底的紙灰全都吹到了天上。一時間,天空都好像變成了黑色,周圍瞬間就暗了下來,遮天蔽日,暗無天光。我和大牙雖然只是相隔三四米遠,竟然都有些看不清楚了。
這股旋風在坑底轉了一陣之後,像是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最後終于奔着東北角的豁口,也就是我和大牙的方向轉了過來。風聲中夾雜着不只是紙灰,也有很多砂土瓷粒,打在臉上,極其迅猛,像是刀劃的一樣,疼痛難忍,估計肯定也是打出血絲來了,臉上火辣辣地直疼。可是我和大牙也不敢動彈,生怕手裏的燒紙被吹滅,只能咬着牙硬堅持着,一邊用手攏着火,一邊不停地往上加紙。
感覺身上“刷”的一下,好像是有一股陰寒之氣從身邊掠了過去,同時夾着一聲刺耳的呼嘯,也分不清這聲音到底是怎麽發出來的,心都跟着顫了一下。
等到我們再回過神時,風已經消失了,現場又恢複了平靜,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要不是滿地的紙灰,真懷疑剛才像是在做夢一樣。我實在是不想再多待一分鐘了,趕緊招呼大牙過來把坑填上,然後盡快走人。
我和大牙三下五除二把這個大坑給填平了,盡管大牙瞅着那些瓷片仍然有些舍不得,但是他自己也知道,現在只能選擇要命,不能要錢了。等把這裏處理差不多了,正準備撤退的時候,大牙突然捅了捅我,聲音有些發顫地問我道:“來……來亮,你……你……你看到那兩個紙人沒有?”
我一愣,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那兩個紙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