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活死人
腳底下雖然有些泥濘,不過好在沒有積水,雖然一步一滑,怎麽也總好過泅水前進了。
黑暗中,寂若死灰。這樣的寂靜用不了多久就會讓人徹底地崩潰,我便讓大牙給講個故事,或是唱個小曲,分散下注意力。
大牙咳嗽了兩聲,然後清了清嗓子,哼唱了起來:“張生你在繡樓身得重病,吓壞了我們女紅妝。我又是燒香又許願,四處讨弄一個好藥方,那藥是天幹地支人參莖,砂仁、豆蔻籽、槟榔、知母、貝母、川貝母、七個大棗、三片姜,桃仁摟着杏仁睡,膽大木賊跳粉牆。偷去鹿茸五十兩,又偷水銀和麝香……”
柳葉聽了半天才聽明白,偷偷地問我大牙在唱着什麽,聽着像是二人轉,怎麽還都是中藥名呢?
我哼了一聲,告訴柳葉,啥人唱啥歌,三句話不離老本行,兩句詞忘不了抓藥方。柳葉被逗得吃吃笑個不停。
大牙唱得極其投入,對我的冷嘲熱諷根本就不在乎。
三轉兩轉,走出了洞口,到了一個很空曠的大廳裏,憑目測,足有五百多平,說話都帶着回響。
還沒看清眼前的情況,突然就聽到黑暗中好像有人喃喃自語。
一瞬間,我們三個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樣,目瞪口呆,都豎着耳朵仔細聽了起來。
喃喃自語的聲音飄忽不定地從斜前方飄過來,發音含糊不清,就像是做夢呓話一樣。
“唔唔,嗯嗯,天,慌慌,唔嗯……”
翻來覆去的好像一直在念叨着一句話,只是實在聽不清在說些什麽。聲音凄厲,忽大忽小,我凝神細聽了一會,就感覺腦袋有些昏昏沉沉,昏昏欲睡,聽着聽着好像就要失去了神志。
我趕緊晃了晃腦袋,這才清醒了一些,回頭看了看大牙和柳葉,見他倆的眼睛果然有些呆滞,好像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我趕緊用力地晃了晃他們,大牙和柳葉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冷戰,這才如夢初醒,緩了過來,看着我,滿臉的驚愕。
大牙低聲罵了一句,舉起手電往聲音那邊照了照,這種手電在黑暗中雖然聚光,但是在這無邊的黑暗中,很快地被吞噬掉了,顯然不起多大作用。
我們幾個相互看了看,都舉起手電往前照去,三把手電的光束集中在一起,頓時把前面照得亮如白晝。
就見斜前方五十米左右的牆角處,蜷縮着一個黑影,身上衣衫不整,抱成一團,縮在牆角處,身子微側,雙手抓着一塊滴血的肉,正一邊咬嚼着,一邊喃喃自語。
柳葉尖叫了一聲,吓得手電一下子就摔落在了地上,趕緊用手捂嘴,可還是沒有忍住,彎下腰立刻就吐了起來。
我和大牙差點也被吓了個半死,當即抽出刀來,沖那牆角的人使勁喊道:“誰!是人是鬼?趕緊站起來!”
我倆喊了半天,那人始終在咬着手上的那塊血肉,根本就不理睬我們!
我仔細一看才發現,他的腹膛已被剖開,內髒差不多都快溢散到體外了,地上東一堆西一件的,令人不忍目睹。而他手上拿着的那塊血淋淋的肉塊正是從自己的小腿肚子上生扯下來的,地上的血已經流了很大的一攤,顯然這人是活不長了。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麽邪,好像是瘋了一樣,竟然自己吃起自己的肉來。
這情形實在有些詭異,我和大牙趕緊護着柳葉往後退。
就在這時,一直低頭啃着血肉的那個人慢慢地擡起了頭。只剩下了半個下巴,順着嘴角往下淌着污血,雙眼紅筋暴現,似乎就要流出血來一樣,看着我們竟然咧嘴笑了,露出一口被血肉膩住的白牙。
這種笑,笑得讓人膽戰心寒,笑得讓人感覺像是有針紮在了骨頭縫裏,渾身都不自在。
我眼見着那個人晃了晃腦袋後,伸出自己的大手,低頭在自己的腹腔內翻找了起來,也不知道抓起個什麽東西就塞進了嘴裏,用力地嚼了起來。
看到這裏,我再也忍不住了,嗓子眼一松,一張嘴,“哇”的一聲就吐了起來。
這一通吐,差點把苦膽都吐了出來,直到吐出的水都是綠色的,實在沒什麽可吐的了,我這才勉強直起腰。壯着膽子又看了看,此時那人手裏抓着那塊內髒,已經一動不動,看樣子,好像是咽氣了。潺潺的膿血順着舌頭往下滴答着,一直順着脖頸流到衣服上,一直又流到了自己的肚子裏。
空氣中的血腥味異常濃烈,夾雜着一股髒腥味,腥臭的味道直沖鼻子,比屠宰場的味道還要惡心,胃裏是實在沒有什麽可吐的了,我拉着大牙和柳葉趕緊退到了洞口附近,氣味總算是不那麽重了。
柳葉臉色蒼白,氣若游絲,顯然是吓壞了。
剛才這一通狂吐,吐得我也是頭昏目眩,眯着眼睛看了看大牙和柳葉,叮囑他們一定要萬分小心,這地底下有些邪門,不管剛才那個是人是鬼,都是來者不善。
說話的工夫,感覺空氣中的那股血腥味似乎淡了一些。我硬着頭皮往剛才的牆角照了照,這一照,登時就讓我們都傻了眼,牆角空空,剛才那個人竟然不見了……
一個開膛破肚之人,眼看着咽了氣了,怎麽說沒就沒了呢?難不成真的有鬼?
我們趕緊舉着手電四下查看,這間大廳內除了幾根粗大的石柱外,什麽都沒有,剛才那個死人就這麽從眼前生生地消失了。
柱子都是四四方方的,長寬近兩米,頂天立地,看着粗壯結實。四個面上各雕着一尊神像,頂盔貫甲,手執法器,個個威風凜凜,相貌猙獰。我們有些疑惑地繞着柱子走了走,這才發現每根柱子上雕刻的圖案竟然都不一樣,有右肩花上托着法輪的大富貴的慈氏菩薩;也有上托着一輪紅日的“日光菩薩”;有代表大行的普賢菩薩;還有托着一勾彎月的虛空藏菩薩,八根柱子,沒有一個圖案是重樣的。
這些石刻件件都是惟妙惟肖,均稱得上是藝術精品,只是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底下藏着,着實有些暴殄天物。大牙用手上的鋼管輕輕地砸了砸,一個勁地晃腦袋,看那意思如果可以搬走,都有心思給揭下來帶走。
看了一大圈,也沒有發現剛才那個人的蹤影,就連地上的那攤血跡竟然也不見了。
地面上幹幹淨淨,根本一點痕跡都沒有,難不成剛才是幻覺?
盯着地面,我們三個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都是瞠目結舌,傻眼了。
好半天,大牙才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小聲道:“見鬼了不成?一眨眼的工夫跑哪去了?死了還能爬還是能跳啊?咋地上一點痕跡也不見了呢?”
柳葉皺着眉頭,輕聲道:“剛才的情景那麽真實,我看不像是幻覺。”
可是如果不是幻覺,那這人怎麽說沒就沒了呢?我們越想心裏越有些發慌,忍不住四下亂瞄。突然,我眼角的餘光就瞥到我們的左前方的另一個牆角好像是有東西靠在牆上,趕緊舉手電照了過去。
看清楚以後,我頭皮一陣發麻,背脊爬上了一股冷汗。
剛才明明還在這裏的那具死屍竟然詭異地移到了另外的一個牆角處,手上仍然抓着那塊血淋淋的肉塊,腹膛大開,內髒散溢到體外,眼睛正驚恐地瞪着我們,一動不動。咧着嘴,看着總像是發笑,但是這笑實在是比哭還要難看。
雖然剛才已經看到過一次了,但是再看之下仍然還是毛骨悚然。
柳葉差點又要驚呼出聲,下意識用手把自己的嘴緊緊捂住,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明顯有些疑惑,想不通這具死屍怎麽會突然間就自動轉移了。
我掂了掂手上的家夥,沖大牙使了個眼色,示意大牙一起上前瞅瞅。
大牙雖然也有些害怕,但這時候也知道是退縮不得,脖子一梗,吐了口唾沫,沖我一晃腦袋,邁步就走了過去。每走一步,都感覺重逾千斤,有股無形的壓力壓得我們有些喘不過氣來,就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後面拉着我們,不讓我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