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失望的蟲蛀

周日，天晴萬裏，田小福很早就起了床，在幫劉翠芬掃了院子之後也差不多到了吃飯的時間。

也不知道是不是田有良的錯覺，他總感覺，今天田小福對劉翠芬親昵了不少，雖然也沒做什麽親密的舉動，但是母女倆之間的感覺氛圍卻是好像一下子糅和到一起似的。

“爸媽，我今天要跟福笙哥去一趟縣城。”

“去縣城幹啥？”田有良問。

“還幹啥，就光玩去兒也成啊，讓孩子多見見世面不好嗎？！”劉翠芬對田小福說，“等會兒媽給你拿幾塊錢，到時候想買啥就買啥。”

田有良被劉翠芬這麽一怼大早晨的心情更不好了。

“不老實的在家寫作業亂跑什麽，人家福笙那是去幹事兒去了，她一個小孩子竄竄的多耽誤人家的事兒。”

田小福也不生氣，“爸，忘記和你說了，福笙哥的炸雞店，我是大廚。福笙哥說店鋪的裝修要一切以廚房為中心展開。”

“你說啥玩意兒？！”田有良被驚的聲音都擡高了。

“你這麽大個丫頭片子做什麽大廚？！你會啥啊，你做大廚，別糊弄人家福笙！”

田小福放下筷子，對着田有良甜甜一笑，只是這笑意絲毫不入眼底。

“爸，就算是我糊弄，那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上次我做的炸雞好吃福笙哥才生出心思想開店。至于我到底有沒有那麽能水能當得了這個大廚，你說的不算，得福笙哥說的算。既然他相信我的廚藝，我為啥不試試。您也別老說我年紀小什麽的。年紀小怎麽了？！有志不在年高，有才不在稚齡。我做完了，賣出去了，福笙哥滿意，他給我傭金這就完事兒了。”

“你這個丫頭，誰教的你像現在這樣和你爸我說話。”

“我和您怎麽說話了？！”

“我沒感覺到你對我這個當爹的有半分尊重。你們學校的老師就是這樣教的。再這樣，”

“再這樣如何？！再這樣莫不若不讓我念了？我說了，如果這事兒成了，我會自己養活我自己。不成我也會自己想辦法。爸，不是我不和您好好說話，是您因為我爺爺奶奶這幾天把咱們家弄成這樣的。我媽受委屈、我弟受驚吓，這些您都不不去看不去想，滿心思都是想得到我奶的認可。

爸，實話和您說，您幾次三番的逼我，我惱了。沒見過您這樣的，自己腰包還沒鼓起來呢就老惦記着幫別人掙錢的。您也別瞪我，您信不信，咱家欠債一千，我爺奶恐怕存款都超過五千了。就咱家這樣的還說什麽想讓我爺奶過的好，您先管顧好咱們自家再說吧。爸您別忘了，現在這個家不是你自己，還有我媽我還有我弟弟呢。”

“你！你！”許是這些天田小福太柔順了，田有良都忘記了自己這個丫頭從前可是個混不吝能天天把劉翠芬氣哭的，那時候他不覺得田小福不好，但是田小福的針對是在他身上他就有些受不了了。就上次受傷這老實了這麽長時間，他都要忘記田小福脾氣上來的時候啥的德行了。

“我怎麽了？爸，您這是要再打我一巴掌嗎？！來，您往這兒打！”田小福眼睛裏皆是冷意，她直接把自己的臉湊到了田有良跟前，幾乎都快挨到他的手巴掌了才停下。

“你！——你！——”田有良這一次算是徹底感受了一把被田小福氣的感受，想想從前，劉翠芬可是沒少被田小福氣哭過，那時候她是不是也和此時的自己一樣感覺？

“爸，您不打，那我可就走了。”說着田小福一轉身就走了。

劉翠芬在後面追着她，“小福，媽給你拿點兒錢啊。”

“不用，媽我走啦。”

田有良氣的大聲吼劉翠芬，“給她拿錢拿什麽錢拿錢？！真是反了天了，吃我的喝我的還敢這麽和老子說話，我是她爹啊。”

劉翠芬懶得再聽田有良說這些，直接帶着田小偉上山撿蘑菇去了。從前她顧及到田有良的感受和自尊，平時都不怎麽上山采摘山貨，因為一采摘山貨田有良的瘸腿就成了大問題，他不開心她也不想給他添堵也就不怎麽摘了。現在劉翠芬已經算是徹底的對田有良死心了，哪裏還會管那麽多。

說起來其實劉粹芬和田有良走到今天這步，也沒發生什麽矛盾沖突特別明顯的事兒。但是有時候，失望就像是蛀梁的蟲，一點點的啃噬掉了夫妻之間的信任，到了最後，可能只要一個蟲輕輕的一小口就可以把這岌岌可危的夫妻關系給啃噬的崩塌。

現在，劉翠芬和田有良之間就是這樣。

十幾年了，劉翠芬仔細想想，田有良好像從來就沒在她公婆搓摩她的時候真正為她站出來過。像頭些天那樣偶爾站出來一下，很快就要用更多的東西去讨好老院兒。早些年的動心也在這一次次的失望中磨沒了。本來劉翠芬還能欺騙自己，田有良就算不是個能給妻子撐起一片天的好丈夫，但至少還是個好父親。可是最近幾天高頻發生的事擊垮了她對田有良餘存的那一點兒信任。

田小福走了，劉翠芬也帶着田小偉上山了。這個家突然一下子就安靜下來，田有良甚至能聽得見自己屋子裏回蕩着的自己的喘氣聲。

孤獨、寂寞、被抛棄的感覺一下子襲來。就像是從小到大他一直以來感受到的那樣。

很多時候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相對的，其實可恨之人的身上也是有可憐之處。

田有良在田青山和王香花這對爹媽的膝下長大，還是最不得他們待見的老三，被家裏無視，甚至他小時候有一次在鄰居家的柴禾垛裏玩耍的時候睡着了，可是當娘的王香花竟然完全沒發現。是田有良自己第二天睡醒了肚子餓了才發現，他藏貓貓躲起來的傍晚竟然變成天明了。

這一次的經歷給天有了很大的心裏陰影。他意識到了家裏沒有人在意他，性格上慢慢的就養成了希望別人在意他，依靠他。當兵的時候只要拼命完成任務就可以被他人需要，可是退伍回家之後一個瘸子能幹什麽？這些年他一直在這種壓抑之中生活。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能夠得到父母的認可，他又怎麽可能控制得住自己去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