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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就是大婚了,縱然為着婚事已經準備了一年多,可這臨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林淑還是緊張了,不安了。抱着來看女兒的林夫人胳膊,撒嬌着不許她離開。

林夫人已經三十有四了,可是保養的特別好,瞧着也不過就二十多的模樣,和林淑站一塊兒,不像是母女,反倒是像姐妹。

她嫁到林家十七年,孩子已經生了兩個,如今女兒都要出嫁了,這肚子裏卻又揣上了一個。她生得極美,又格外的得定國公疼寵,早養的比林淑這個做女孩兒的還要驕矜天真。

“淑姐兒莫怕,出嫁了是好事呀,在家裏有爹爹和娘親疼你,出嫁了便再多一個夫婿疼你,多好。”林夫人摩挲着女兒的長發,神情裏沒有半點的不舍,“成王身份高貴,英勇俊美,是多少女孩兒求都求不到的好夫婿呢。”

多麽單純的娘親,多麽稚氣的話,林淑不由得失笑,将林夫人抱得更緊了些。“可是娘,那樣高貴優秀的夫婿,女兒擔心攏不住他的心。”

林夫人噗嗤一聲笑了,道:“傻姑娘,你可是娘的女兒,那麽乖巧可愛,怎麽會有人不喜歡。聽娘的話,不許瞎想,好好睡一覺,明兒個精神滿滿的出嫁。”

林淑無奈的嘆氣,是啊,她是娘的女兒,可是娘的美貌她卻只繼承了十之一二。這樣的她,拿什麽去讨男人的歡心呢?

“娘,您今晚能留下來麽,留下來陪陪女兒。”林淑跟母親撒嬌。

林夫人飛快的搖了搖頭,臉上甚至飛起了一抹紅霞,“不行,沒有我在,你爹爹晚上要睡不着了。這樣吧,淑姐兒若是害怕,就叫明月陪你說說話。”

林淑還要再說什麽,林二夫人來了。

林家幾位夫人間的關系并不好,林夫人這個受盡丈夫寵愛的,是林家幾位夫人的公敵。因而林二夫人一露面,她就連女兒都顧不得,拍拍林淑的肩頭,就叫丫鬟攙着匆匆走了。

林二夫人看着林夫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沒好氣的道:“真是傻人有傻福,淑姐兒你若是能有你娘的五分運氣,這輩子都是享福的。”說着一頓,又搖頭,“不對不對,你便是有你娘的十分運氣,你也享不了福。你呀,太聰明了。這點像我,特別不好,聰明的人看得通透,一般都不幸福。”

不止林二夫人林三夫人,就是林淑的祖母林老夫人,那都是背地裏要刺林夫人幾句的。林淑知曉她們是嫉妒,也就只笑笑,并不接這話。

“二嬸怎麽這會兒過來了?”她迎了林二夫人坐下,親手倒了杯茶奉上,“有什麽事嗎?”

林二夫人将茶捧在手裏,道:“是你爹叫我來的,你娘那你是什麽都學不到了,我到底是你的二嬸,總得來跟你說一說。”

林淑是定國公的嫡女,林家二房三房都要靠着大房,因而就算衆人都不喜林夫人,但對于很會做人的林淑,卻是明面上暗下裏都是有幾分真情義的。就比如林二夫人,這是個有女兒的,瞧着林淑就想到自家的女兒,當然是舍不得她嫁出去什麽都不懂,沒有她娘的命,再犯了她娘的毛病,得罪了皇家,林家一大家子也沒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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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淑立刻做出了洗耳恭聽的姿勢。

林二夫人一邊慢慢呷着茶,一邊慢慢教了林淑一些為妻之道,又說了一些世家大族後宅裏會有的陰私手段,至于管家讨好男人這類,她就沒說了,管家這些早早就專門請了人教的,讨好男人麽,有林夫人在,林淑自然也見慣了。

末了,林二夫人提出要走,林淑自是感激不盡的起身送別。到了門口,林二夫人才拉了林淑的手,快速從懷裏摸出了個紅布包着的小冊子,塞到了林淑懷裏。

“晚上臨睡前,自個兒一個人悄悄的看。”林二夫人只這麽匆匆叮囑一句,就快步消失在夜幕裏了。

林淑拿着小冊子,未出閣的少女還什麽都不懂,當下就進了卧房打開看了。等看到小冊子裏畫的那些東西,林淑一下子就漲得面色通紅,心狂跳着拿紅布把小冊子又給包了起來。

明月卻在外面回禀,“姑娘,國公爺來了。”

爹爹?娘親剛走,怎麽爹爹又來了?

“就來。”林淑高聲應了,拉開被子把小冊子裹着紅布塞了進去,跑進淨房裏拿帕子沾了冷水,狠拍了幾下臉頰,才板着臉走了出去。

定國公林同方打發了明月下去,只獨獨留了林淑。

林淑瞧着他一臉的難色,心下倒是納悶起來,爹爹這是要和她說什麽,怎麽就為難成這副模樣了?

她主動笑道:“爹爹有話就直說吧,和女兒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女兒都聽着呢。”

定國公深深吸了口氣,為難的道:“淑姐兒,你這嫁人,帶着的幾個丫鬟裏,是不是有明月?”

爹爹怎麽會問起這個?

林淑愣愣的點了點頭。

“你能不能答應爹,日後給她找一門好一些的親事,再給添一些嫁妝,叫她也能嫁的好一些。”定國公說到這兒,看着林淑一下子瞪大的眼,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

林淑卻是已經震驚地站起來了,聲音發抖的問:“爹……您……您不會,不會是把明月給……”

“你胡說什麽呢!”定國公打斷她的話,“沒有,爹爹怎麽會幹出那麽糊塗的事兒!”

林淑是以為定國公睡了她的丫頭,所以才會這般的失态,見定國公否認了,面色才稍稍平靜了一些。只她也相信,定國公不會無緣無故來說這些話,所以仍然将目光緊鎖在定國公身上。

定國公尴尬的咳嗽了兩聲,想着長女已經委屈了十七年做丫頭了,日後他實在是不想叫她再委屈了。可若是不把話說清楚,又怕次女不能好好去辦,因而就打定主意把事實說出來了。

“淑姐兒,明月她……她實際上是你的姐姐。”

姐姐?伺候了她快十年的丫頭明月,是她的姐姐?林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第一反應竟是笑了,“爹爹,您在說什麽笑話呢,娘生的第一個孩子可是我。”

她才是林家的嫡長女!

也是定國公唯一的女兒!

“明月她……她不是你娘生的。”定國公不敢再看女兒,女兒的目光讓他覺得羞愧,“她是爹沒成親前糊塗,所以才……才有的。你別問那麽多了,爹欠了她許多,你就當是幫幫爹,對她好一些吧!”

匆忙說完這話,定國公立刻起身往外走。

“站住!”林淑忽然大喝一聲,上前一步追問道:“她,她知不知道?”

定國公沒有回頭,“她不知道,爹沒臉跟她說,你……你也別說了吧。”

林淑的眼淚就那麽下來了,她心裏特別特別難過,特別特別生氣,可是她卻不知道要不要去怪明月。

明月伺候了她這麽些年,早已不是單純的主仆關系了,她最喜歡的丫頭就是明月,賜婚的聖旨下來後,也是第一個決定要帶明月走的,可……可如果明月也是爹爹的女兒,那她……她這是在做什麽?

告訴娘!

對,告訴娘去!

要讓她不要再傻乎乎的,不要再把爹爹當做天,當做唯一。這樣一個男人,一個成親前就有了庶女的男人,私德就不過關,他根本就不配!

林淑哭着跑了出去。

“姑娘,您要去哪裏呀?”明月提着一桶水正好走到門口,“這麽晚了,明兒就要出嫁了,有什麽事奴婢去替您跑吧,您趕緊洗洗歇下,別明兒個有黑眼圈,不好看的。”

燈火昏暗,夜色裏明月瞧不見背光而站的林淑面上是什麽表情。

可是林淑卻能看清她,她一臉的關切擔心,又因為說到出嫁,還帶着幾分的促狹。這在往日是極為正常的,可是在此刻,卻讓林淑覺得極為礙眼。

她跺了跺腳,大步走到明月跟前,伸出手用力一拉,将明月手中的木桶拉掉在了地上。更是同時用力推了明月一把,罵道:“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這些粗話交給小丫頭做,你是我屋裏的大丫頭,哪裏輪到你去做這些!”

明月被林淑突如其來的呵斥吓了一跳,待要分辨時卻瞧見林淑臉上的淚,頓時關心道:“姑娘您怎麽了,怎麽哭了,是,是有什麽事嗎?”

她說着拿出帕子就要去幫林淑擦眼淚。

“你就是犯賤!好好的大丫頭不做,好好的福不享,偏要去做這下賤事!”林淑卻根本容不得她近身,用力推開她,轉身跑回屋子,反鎖上了門。

這兒的動靜太大,片刻功夫就聚集了不少的丫頭婆子,瞧着明月摔倒在地,林淑的其他丫頭明霞明芳明心則紛紛跑過來,三兩個扶起她,又小聲的在問是怎麽了。

屋子裏林淑聽見外面的聲音,卻是忽然擡手塞進了嘴裏,死死咬住了。

她知道,這事兒明月是沒錯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其實該是千金小姐,可,可她方才是怎麽了,怎麽就控制不住,對她發起火了呢?

明明不該沖她發火的。

林淑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不斷的掉着,心裏卻在後怕,幸虧,幸虧剛才沒有沖動的去找娘。娘還大着肚子呢,知道這些,還不知道會如何,若是傷了身子可怎生是好。

“姑娘,您,您別哭了。”大丫鬟明霞将耳朵貼在門板上,小聲的勸道:“您明兒就要成親,現在若是哭腫了眼睛,明兒不好上妝的。若,若是明月有哪裏做錯了,您該打就打,該罰就罰,可千萬不要跟自己過不去。”

是啊,明日可是她的大喜之日,一輩子只有一次的大喜之日。

林淑舉手慢慢的抹着淚,哽咽着道:“無事了,是我心情不好,明月沒有什麽錯。你去瞧瞧她吧,若是傷着了,就給她上些藥。”

明霞趕忙應了,又說要去打水過來。

林淑根本不想洗漱了,可是不行,她明兒個就有了新的身份了。成王妃,這是皇家兒媳婦,是不能有任何錯處的。

她低低應了,吩咐明霞打水直接送去淨房,開了門後,自己就回了卧房。

拉開被子再看到那小冊子,林淑就忽然感覺到惡心的無以複加,要了火盆,她拿了剪刀在屋裏狠狠把兩本小冊子都剪了。

終于天亮了,定國公滿府忙碌着嫁女兒,成王府自也忙碌着娶媳婦。

甚至因為這忙碌,尋芳院今兒個的早飯只簡單送來了幾樣點心。

石榴和櫻桃嘀嘀咕咕的,兩個人都很是不滿,香梨将她們呵斥住了,又跑來安慰餘露。卻見餘露已經連着吃了三塊糕點,喝了一大碗白粥了。

“主子,您……”香梨擔心餘露是太難過了。

餘露才不難過,餘露想到今兒個就要跑路了,激動的都想跳起來。

她沖香梨笑道:“不知怎地,今兒個覺得這糕點特別的好吃,不知不覺就多吃了幾塊。”

吃了早飯,她把下人們都叫到上房來,吩咐香梨拿出了裝錢的匣子。

“今兒個是王爺迎娶王妃的好日子,我這尋芳院呢,自然也要賞的。”她說道:“每人一吊錢,都排着隊的過來領。”

下人們歡天喜地的領了錢,謝了恩,高高興興的走了。

等到香梨石榴幾個了,餘露有專門準備好的荷包,一人一個的發了,又賞了一人一個金镯子。是最普通的,專門拿來打賞下人的足金卻沒複雜花紋工序的镯子。

三個人都是一樣的,拿了金镯子,再一看荷包裏是五十兩的銀票,三個丫頭都驚着了。

香梨惶恐的推了回去,“主子,這,這奴婢不能要。”

石榴非常舍不得,然而也在推拒,“就是啊,這麽多錢,奴婢也不能要。”

櫻桃很幹脆,什麽都沒說,直接跪下了。

來到這兒就見到這幾個丫頭,不長不短的也相處小半年了,這就要離開了,心裏還真有幾分酸澀呢。餘露把人一個個給拉起來了,笑道:“怎麽不能要啊,這就是給你們的,這以後王妃進府了,我的日子就難過了。我難過了,你們就得受委屈,我這是先給你們一點好處,叫你們以後受委屈的時候,能少恨我一些。”

香梨忙道:“主子您這是說的什麽話,奴婢們才不會呢。奴婢們既然已經來服侍主子了,那就一輩子都是主子的人,莫說受委屈,就是為了主子死,那也是應該的。”

石榴點點頭,贊同香梨的話,“主子,真不用。我們跟着您可是跟對了主子,不止是成王府,只怕滿京城都找不到您這麽好的主子呢。”

櫻桃也道:“我們身為下人,本來就該好好伺候主子,忠心不二是最基本的。主子,您的月例銀子也不多,這一下子拿出這麽多,您自己可沒的用了,您快收回去吧。”

餘露一個月的月例銀子是二十兩,而香梨石榴一等大丫鬟是二兩,至于櫻桃,一個月只有一兩。五十兩是她們幾年的月例,可對于餘露來說,這三個人的一百五十兩,那也是半年的月例都搭了還不夠呢。

這其中,一半是月例一半是當初在宮裏攢下的私房,餘露本想去找陳昭,叫他幫着變賣點首飾的。可是一來害怕暴露了,二來也怕幾個丫頭察覺,所以只能壓下了。

可是現在幾個丫頭的話,卻讓餘露心裏的愧疚節節升高。想到陳昭說的,她走後幾個丫頭可能要被打板子,餘露就覺得實在沒臉面對她們,只能板起臉把她們趕了下去。

關了門躲在屋裏,卻可以聽見門外小丫頭們叽叽喳喳的說話聲,大家都覺得餘露看得開,沒有因為王爺迎娶王妃而吃味,所以有什麽消息就也不攔着,都在院子裏說了。

等終于聽到說蕭睿已經去接親的時候,餘露說一句不吃晚飯了,就回卧房從被子裏把早就準備好的包袱拿了出來,緊緊抱在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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