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雪裘花(肆)
在逃走之前,血滴用匕首削去了自己後頸上那塊烙印着奴隸花紋的皮膚,将它丢在了男人的屍體上。她猜測以管事的修為并不會在她們這些人牲身上布下什麽高深的追蹤陣法,削下一塊皮肉應該足夠了。且那些家族裏的修士們畢竟還要臉,知道人牲是見不得光的玩意兒,不會在明面上幫助這些出貨的管事。她摘下了管事腰間的儲物袋,從中翻找出了錢財、傷藥和兩張隐身符,将藥粉倒在了自己血流不止的後頸上,止了血。之後她丢下了儲物袋,穿上衣服,離開了這具赤裸的男屍。
在她的身後,血液從床上滴滴答答地流下來,在地面上暈染開一片髒污痕跡,于昏暗房間裏顯出暗得發黑的深紅色。床上的男屍雙眼圓睜,雙手死死捂在自己的喉嚨上,被從指縫間冒出的鮮血染紅了雙手。他渾身赤裸,雙.腿.間一片狼藉血跡,下面那活兒被完完整整地割了下來,整個塞進了他的屁'眼裏。
那之後三日內,血滴一直在城內躲藏,但是管事上面的人并不肯放過她,一方面是自己的手下被殺了,咽不下去這口氣,另一方面是她是看過這批貨的,知道這一批人牲中只有這個女孩的品相最好,可以賣出很高的價錢。要知道,她從人販子手裏買下血滴時,可只花了兩塊下品靈玉,但要是順利轉手出去,幾百塊中品靈玉也是能賺到的。這中間利潤何止千番?
當初她出逃時已經用掉了一張隐身符,剩下的一張被她當成保命手段,卻也在兩天後就不得不用掉,才從包圍圈中脫出身來。她能殺掉管事只是因為僥幸和足夠果決心狠,以她此時的年歲身形,在并未引氣入體的情況下,絕對不會有第二次僥幸了。所以她只能逃,只能躲。她不知道對方用了何種手段,每次都能準确得知她大致方向,自然也無從作出應對。即使是知道,她已經割下了自己血肉,也無法再做出更多,那一處烙印在她脖頸處,若是削得更深,她也就要死了。
她種種方法都已經嘗試過後,卻還是被抓了回去。
因為即将出貨,她并沒有遭到虐打,只是被關進了地牢,和之前作為聽話的人牲的日子比起來,地牢裏的生活足可以稱為天差地別。肥大且兇狠的老鼠和她共居一室,不知吃了多少死人,身上散發出一股腐臭味,盯着血滴看的眼睛總是隐隐發紅。作床用的幹草散發出一股濃郁的黴味,躺上去時還會聽見不知是什麽蟲子爆開來的聲響。如果想要便溺,也只能在這間牢房的角落裏解決。
但最可怕的,是她的飯食也被停了,每日只有一碗清水。
在終于被放出去時,血滴已經被餓得說不出話,眼睛虛虛閉着,若不是還有氣,看上去真跟死了一般。她被打手提着丢到了主事面前,只看了一眼就卑怯地低下了頭,趴在地上發抖。那是一名穿得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她手中拿着一只白玉煙鬥,繞着血滴走了兩圈,還燃着火的煙灰落在了血滴赤裸的肌膚上,燙地血滴瑟縮了一下,卻仍然趴在原地不敢擡頭。
主事便笑了,嬌聲道:“早如此不就好了?幹嘛要逃呢,以後被賣到世家裏,有的是你的好日子過。不想過好日子,偏偏要逃出去,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這聲音尖細而得意,像是粘膩的蛞蝓一樣爬過血滴的背脊。
主事看過她手底下那位管事的死相,當然知道現在趴在自己面前的這位是個心狠的,可是心再狠又如何?一個沒有力量的弱小凡人,餓個幾天就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甚至不值得她出手。
“帶下去吧,給她準備準備。”主事揮了揮手,随意道。
有打手往她嘴裏灌了一碗水,将血滴又提了下去,給她翻來覆去地洗涮幹淨,又在她脖子上系了根繩,只給血滴披了一層輕紗,将她牽了出去。從始至終,血滴都沒有再反抗。她是和另外幾個人牲一起出貨的,因為是從牢裏提出來的原因,來得稍稍晚了一些,客人們已經開始相看了。應該是那碗水的原因,血滴終于有力氣自己行走,只是腳步虛軟無力。
在她走進出貨的大廳前,已經有客人看上了心儀的人牲,準備買下帶回家去。可是她一走進來,卻整個大廳的人都在看她,若論長相,其實之前已經來到大廳內的女孩兒中也有幾個不輸她的,可是往血滴身邊一放,卻立刻就被比了下去。或許是因為她的乳更圓,腰更細,臀更翹,明明是豔麗長相,走起路來卻有弱柳扶風之姿,那雙含着淚的媚眼看向誰,誰就覺得魂都要飛了,恨不得立刻将這美人拽到身下馳騁起來。
血滴被城中在場的客人中看上去最顯貴的那一位買下帶回了家族,一路上她都被那位客人施了手段封閉了五感,到達地方後才解開來,被派來伺候她的小丫鬟是一個啞女,任她就是舌綻蓮花,也套不出自己身在何地。
人牲是沒有資格知道自己的買主的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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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這件事只在部分世家之中心照不宣,若是被捅了出去,定然有那些所謂的名門大派前來問責,以後家族再想找門派依附,也難了。
血滴不被允許走出她所在的小院,幸好那些來與她睡覺的男人講究黃老之道,只是為了産下後代才來,從時辰到天氣都要講究,并不頻繁。血滴是見過暗娼裏的女人接客的,姿色不行了的女人只要兩個銅板就能睡上一次,連路邊的乞丐的生意都做得,一天最多能做上數十場,往往淪落到這個地步後,撐不了一兩年就死了。她也見過懷孕的女人被恩客哄得迷了心竅,執意要将孩子生下來,最後死在了孩子出生那一夜,哀嚎到後來連聲音都沒有了,鮮血染紅了床單,一屍兩命。
她不想懷孕,可是她甚至連這間小院都走不出去,更不要提逃跑了。她被傳授了最低級的功法,因為母體內靈氣越多,生下有靈根的孩子的可能性就越大。血滴覺得自己天賦應該還不錯,因為她修煉時并沒有感受到什麽阻礙,但是沒有人可以比照,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什麽水平。她就像是一只被精心飼養的母豬被養在圈裏,只要下崽兒就足夠了。可是對于血滴來說,她永遠也不會習慣這種生活。她的房間內沒有任何尖銳物品,別說可以拿來做武器的東西,就算是她想尋死,也只有咬舌自盡這一個選擇。
但是每待在這裏一天,血滴對懷孕的恐懼都會與日俱增,她日益焦躁,卻毫無頭緒,甚至認真考慮起如果自殘的話,是否會被作為廢品丢棄。
為了掌控自己命運,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她真的嘗試了,她不知何時偷偷藏下了伺候她的丫鬟的一根銀簪,每夜在丫鬟睡下後用地上的青石一點點磨尖了簪子的尾端,然後掐着時辰劃破了自己腕上的血脈,在看見丫鬟走進來的身影之後,才閉上眼暈了過去。
在醒來時,她看見了碧海心,自己仍然躺在地上,自己腕上的傷痕已經消失無蹤,她的丫鬟不在屋內。
一身白裙的少女半跪在她的身側,握着她的手為她把脈,見她醒來,便松開了她的手腕,對血滴道:“你失血過多,我喂了你一顆靈藥,未來得及将你搬到床上。”她聲音冷淡,聽來卻十分悅耳。
血滴自己坐了起來,向後退了退,警惕地盯着她,沒有說話。
那少女也不生氣,繼續問道:“你為何會在這裏?”
今日是碧海心多方打聽後,得知自己是自己生母曾經住處,才來一看,卻沒想到恰好遇上了血滴。她是知道自己生母身份的,看血滴只是警惕盯着自己,一直沉默,眸光動了動,也猜出了七八分對方來歷。她認真道:“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離開這裏。”
血滴問她道:“我沒有報酬可以給你。”
“無需報酬。”碧海心道,站起身彎腰主動對血滴伸出了手,“只要你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我就會幫你。”她背光而站,看上去清冷到了極致,反倒生出溫柔意味,因為過于純澈,而看不到任何私心。
血滴将自己的手,交給了面前的少女,被少女一把握住,将她拽了起來後也沒有放開。她握住血滴的手極有力道,緊到血滴甚至在作痛了。
“你難道在緊張?”血滴問她。
“是。”碧海心誠實答道,牽着血滴走出了這間小院,那道曾經攔住血滴無數次的結界早已被她一劍斬碎,“因為我也沒有把握我們能不能走出去。”
血滴笑出聲來,問道:“那你還那麽肯定地說要幫我?”
“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碧海心答道。
血滴笑容一斂,回握住了碧海心的手,低聲道:“不,我當然不要。”
“那就是了。且我現在不就在幫你嗎?”
血滴看見少女腰間的劍出了鞘,天色瞬間一暗,劍光如銀河傾瀉,碰撞上飛來法器,将其一劍斬碎。她握緊了血滴的手,沒有回頭,喝道:“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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