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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裏面原本有說有笑的三人忽而全都安靜下來,一個個的目光各異地朝顧恩第看去,比起杜伯庸與劉琦,那坐在中間白發蒼蒼的老者,神色卻明顯冷淡了許多。

顧恩第心裏狐疑,上前朝老者作揖:“學生拜見老師,見過院長副院士”。

杜伯庸與劉琦互看一眼,兩人輕咳着,起身朝門邊走去:“我們還有點事,便先去忙了”。

顧恩第朝兩人作揖,恭送兩人離開。

房門關上,房間裏的氛圍瞬間變得低沉了起來,尤其是那司徒聞人的臉色,明顯的讓顧恩第感覺到有什麽事情。

“老師……”。

砰!

司徒聞人突然抓起茶杯,砸在顧恩第的腳邊。

顧恩第明顯一驚。

司徒聞人牙根緊咬:“你給我跪下!”。

顧恩第幾乎是在聲落的同時,就屈膝跪下,并無遲疑,甚至也不多問司徒聞人為何突然發難。

司徒聞人氣得額上的青筋都突了起來,他眸裏全是憤怒,雙眼瞪着顧恩第一副恨不得把顧恩第痛揍一頓的樣子!

顧恩第就跪在那裏,他看着司徒聞人這幅樣子,略一沉吟,又給司徒文人重新倒了杯茶,雙手遞上。

司徒聞人雖然依舊生氣,可那臉上的怒容也還是消弭了大半,但是那杯茶他并不伸手去接。

“知道你錯在哪了嗎?”司徒聞人的聲音冷冰冰的,依舊壓抑着怒意。

顧恩第微微蹙眉:“還請老師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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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聞人長長一嘆,神色很是痛心:“恩第,你知道,這江城的江流童潼,他是誰嗎?”。

顧恩第心裏微驚,赫然睜大了眼朝司徒聞人看去。

司徒聞人長長一嘆:“你還記得,我當初曾跟你說過,你有個師兄的事嗎?”。

師兄!?

顧恩第心裏猛然一震,臉上的微驚已經變成了震驚。

那個師兄的事,他怎麽可能會忘記?

那是一年前司徒聞人離開江城的時候,對顧恩第說的,等他從京城回來的時候,便将這個師兄指給顧恩第認識,這個件事顧恩第也一直都記得的!可是!可是!

“童潼也是老師的學生!”顧恩第不可置信:“他就是老師說的那個師兄!?這……這怎麽可能?!”。

“沒錯,就是童潼”司徒聞人心痛的道:“十年前,我剛來江城的時候,便已經認得童潼了,童潼天賦極好,為人也很至純直孝,後來我便收了他做我的親傳弟子,這件事,除了我身邊的幾個至交,并無其他的人知曉,我原先還一直想着,憑童潼的天賦,明年他若參加會試,狀元之位必定是十拿九穩的,可是我沒想到……我沒想到!”司徒聞人眼眶頓時發紅,眼底怒氣又起:“我才離開了一年而已!童潼怎麽就成了你的男妻!你難道真像外頭人說的那樣為了攀上高枝逼迫童潼下嫁給你嗎!顧恩第!你今日就給我一個解釋!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顧恩第聽得心口緊緊繃了起開,像是被人抓扯着,朝兩邊使勁的拉扯。

“我……”顧恩第聲音略澀:“老師……我确實……錯了……”。

“你!”司徒聞人仿佛被人狠狠擊了一圈,他憤怒着,忽地一個揮手打翻了顧恩第手裏一直端着的茶:“你當真逼迫童潼下嫁給你嗎!甚至逼得童潼!他……他真的已經……”。

癡傻了。

這幾個字,司徒聞人怎麽樣也說不出來,他始終都無法相信,他教了十年疼了數十年的小徒弟,會真的癡傻了……

顧恩第叩頭跪拜,聲音發澀:“老師……其實……在兩年前,江城的才藝大賽上面,我便見過了童潼,早在那時我便對他有所心動了,後來得知他是江城童府的少爺,我便一直壓抑着自己,不敢僭越,一直到三個月前,童袁飛過來找我,想跟我商議婚事,我那時想着他是童潼的父親,若是應下這門婚事,日後便能再見童潼,可是我也猶豫,因為我若應下了婚事,那以後我便都只能是童潼的妹夫,所以這樁婚事,我一直也沒有表态,但是我沒想到,後來等童府的人再來找我的時候,他們卻告訴我,這樁婚事有變,與我成親的人不是童府的三小姐,而是……而是童潼”。

司徒聞人雙眼大睜:“所以你就答應了?”。

“……是”顧恩第依舊跪伏在地上:“我答應了婚事,但是我沒有想到……當我帶人去童府迎親的時候,童潼他……他便已經失了清明……”。

“簡直混賬!簡直混賬!”司徒聞人怒火中燒,沒忍住,一腳給顧恩第狠狠踹了過去!

“你知道這門親事對于童潼來說意味着什麽嗎!你知道嗎!”司徒聞人怒道:“童潼在童府原就過的不如意!他一直都在找機會離開童府離開江城!明年一旦高中,他便要将他生母的墳墓遷出江城!可是現在!”。

現在什麽都不可能了。

沒了希望的人,已經失去了清明,是逃避現實把自己躲藏了起來,不肯面對這一切,還是……接受不了明明出路就在前頭,卻偏生成了絕路……

顧恩第聽着,他說不出話來,只是跪伏在地上,狠狠閉眼,任由心裏一次次的抽疼着。

壓抑着,司徒聞人深深吸了口氣:“童袁飛好端端的為何要與你定下親事?”。

顧恩第道:“因為機緣巧合,我曾與他有過兩面之緣,後來他才派人來尋我,說是看重我的學識貴重,有意想要與我結成親”。

那兩面之緣,一次是在顧恩第好友帶着他們參加一次大家聚會的時候,童袁飛也在那裏,那次機會參與的學子不少,顧恩第當時在場,他被人推着上臺,接了一圈的酒令,大抵是那次他風頭出的不小,在那些大家之間隐約有了名聲,故而才讓童袁飛對他上了三分心。

一次是在裝裱詩畫的鋪子裏面,顧恩第與童袁飛碰巧相遇,兩人因為之間那次聚會的時候見過,便相互交談了幾句,才讓童袁飛對他上了四分的心,再之後,有意無意的打聽顧恩第的情況,弄清楚他的家世,得知他十三歲就考中了舉人,童袁飛才徹底打起了旁的注意……

與童袁飛的相識過程,顧恩第事無巨細的都交代了,他不敢對司徒聞人有絲毫的欺瞞,直把一切都交代的那麽清清楚楚。

“老師……不管我承不承認,童潼都是因為我的關系才成了這樣,我不敢奢求老師會原諒,我只是想在之後的日子,能照顧他便是”這是顧恩第唯一能做的、能給的承諾,即便這個承諾輕的……讓人難以相信……

“照顧好他?你怎麽照顧?”司徒聞人的聲音明顯沙啞,看着顧恩第的眼眶略微濕潤:“童潼現在成了這樣,你能照顧他多久?一年?兩年?十年?還是一輩子?他這個樣子還能不能治好能不能痊愈都不知道,你又怎麽敢保證你能照顧他多久?”。

顧恩第……說不出話來。

說自己會照顧童潼一輩子,會一輩子對童潼好嗎?

一輩子這三個字很輕,可實際卻重如泰山,即便顧恩第認為自己真的能做到,可是有誰會信?

童潼是個傻子,他也是個男人,他給不了顧家的後續的香火。這些東西都是擺在面上的問題,一年兩年,三年五年也許罷了,可是顧家的其他人呢?顧恩第的父母如何能接受得了顧恩第的香火就因為傻子而斷在這裏?倒時問題接踵而來,誰能保證不會發生意外?

最終,顧恩第只能擡頭,舉手指天發誓:“老師,我發誓,我會盡我所能,照顧好童潼,一年,十年,哪怕是一輩子!我都會盡我所能照顧好他!倘若來日我有負童潼,便叫我身敗名裂臭名昭著!不得好死!”。

司徒聞人微微一怔,随後輕嘆:“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些誓言……有何用?”。

“老師……”。

“我且問你,倘若來日童潼還有清明之日,他若是想走,你會如何?”。

一句話,一記悶捶,就這麽毫無征兆的砸在顧恩第的心上。

這個情況,他……其實也不是沒有想過……

只是……

擰緊了眉,顧恩第将衣袖裏的五指,死死拽住。

“如果……如果真有那日……我……”說不出口,可是……狠狠閉眼,顧恩第強迫自己面對那種可能:“……會讓他離開”。

倘若童潼當真恢複了清明,他最恨的人,不會是童袁飛,而是魏芩,是自己,是自己跟魏芩斷了他所有的希望,斷了他所有的出路,對于童潼來說,“顧恩第”三個字,根本就是夢魇,他連聽……都不想聽到……

☆、吃我

顧恩第去了學院,四合院裏,便只剩下了童潼一人,跟那六只小黃雞,曲流帶着東西跟下人過來的時候,童潼正在院子裏,拿包谷米逗得那些小黃雞追在他的後面叽叽喳喳的叫喚着。

曲流站在門邊看了一會,并不開口打擾,沒想到童潼一個扭頭,便看見了曲流的身影。

“流流!”童潼歡喜着,朝他跑了過去。

曲流眼皮一抽:“流流?”。

“嗯嗯嗯”童潼連連點頭:“你怎麽突然來啦?相公呢?相公也跟你一起過來了嗎?”。

“他學院還沒忙完”曲流輕嘆,問他:“你吃了東西沒有了?餓不餓?”。

童潼一舔嘴唇:“餓!好餓!快餓死啦!”。

曲流失笑,他拉着童潼進屋,讓下人去廚房給他們忙活吃的。

飽飽的吃了一頓,童潼困勁上來,想着顧恩第以前都喜歡在自己吃飽之後,拉着自己去院子裏散步,他把碗筷一放,就拖着曲流去了院子裏面活動。

顧恩第回來的時候,童潼剛睡下不久,曲流一直呆在這裏,他看着顧恩第神色匆匆回來的樣子,淡淡一笑:“你放心吧,童潼沒事,他今日很乖,也沒出去的”。

顧恩第長長呼了口氣,朝着曲流作揖:“今日,多謝了”。

曲流道:“道謝便不必了,只是我今日在想,你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給童潼安排一個近身伺候他的人了?你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能陪在童潼的身邊,我也不可能随時随地都能過來照看他的,童潼的身邊,總是還需要一個人的”。

顧恩第蹙眉,他轉眼看向床榻上的童潼,并沒有立即答應。

曲流又道:“你先慢慢的想便是了,若有需要,我可以幫你聯系牙婆子”。

顧恩第點頭嗯了一聲。

曲流也不多留,起身告辭。

這一覺,童潼睡到了翌日方才醒來,他睜眼的時候,顧恩第正站在床邊穿衣。

揉揉眼,童潼打着小哈欠,自己坐了起來:“相公……”他軟軟的喊。

顧恩第轉身看他,眼底含笑:“小懶豬,這一覺睡得可真久的”。

童潼懵了一下:“是麽?有多久啊?”。

顧恩第揉揉他的頭:“學院開學了,院長應允,我可以帶着你一起住在學院裏面,你是想跟我去學院裏住,還是住在這裏?”。

童潼眨眨眼,問:“學院裏人多麽?”。

“有些多”。

“有些多是有多少?”童潼歪歪頭,又問:“比家裏人還多麽?”。

顧恩第點頭。

童潼臉色當即就顯了幾分膽怯,他抿着蠢,半響都不吭聲。

顧恩第看他這樣,也明白過來,他側身在床邊坐下,将童潼攬入懷裏:“你如果不想去,那就不去了,我就還跟你住在這裏,不過在我去學院上學的時候,你身邊還是得有人跟着才行”。

童潼擡頭看他:“一定要有人跟着麽?那姨娘可不可以呀?”。

顧恩第失笑:“姨娘不行”。

童潼又問:“那思撚呢?姨娘不行思撚行不行呀?”。

思撚……

思撚是顧恩第的妹妹,在家裏也就屬思撚跟童潼的關系最好了……

思忖片刻,顧恩第道:“你想讓思撚陪着你,也不是不行,但另外還需要一個人再跟着你,這期間你若是聽話,那過幾日我便将思撚接過來跟我們一起住在這裏”。

童潼雙眼一亮:“過幾日哪是幾日啊?”童潼有些急切,他伸手比劃着:“一日行不行呀?”。

顧恩第聽得失笑,可他面上卻還是只能繃着:“不行”。

“那兩日?”童潼又伸出一指,看顧恩第搖頭,他猶豫着又伸出兩根手指,小臉也急了:“最多只能四日!不能太久啦!”。

“好,那就四日”顧恩第應着,握住童潼的手。

跟童潼說好了,顧恩第便要趕去學院了,不過今日顧恩第卻是不放心讓他一個人留在家裏的,左哄兩句,又哄兩句,才哄得童潼答應跟他去學院,不過是先把他交到院長杜伯庸那邊,讓杜伯庸暫時照顧一二。

童潼看到杜伯庸的時候,還有些拘謹。

杜伯庸到是對童潼這般的模樣,不由得長長嘆息,最後他讓顧恩第先去課堂,只從抽屜裏,拿了些堅果出來放到桌上。

“童潼,想不想吃堅果啊?”杜伯庸誘哄。

童潼戒備着,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往後縮了一下。

杜伯庸微微沉吟,又将桌上的糕點端了過來:“那糕點想不想吃啊?”。

童潼渾身戒備,他盯着杜伯庸看,扁着嘴,一副快哭的樣子。

杜伯庸尴尬而又頭痛,連忙投降:“我這都還沒怎麽的,你怎麽就……唉你別哭……別哭……”。

童潼豆大的淚珠瞬間滾下,他哭道:“院長要吃我……”。

“啊?”杜伯庸明顯驚愕。

童潼大聲的哭喊起來:“院長要吃我!院長要吃我……我怕……”。

他哇哇大哭,像個孩子一樣。

杜伯庸徹底懵了,也慌亂了,完全不懂童潼這是怎麽回事。

自己只是給他拿些吃的,怎麽反而把他給吓哭了,還嚷着自己要吃他?

杜伯庸頭疼的厲害。

房間裏,童潼傷心至極的嚎啕大哭,杜伯庸手足無措。房間外,剛剛過來的司徒聞人聽得動靜,他表情一驚,立即加快腳步朝着杜伯庸的房間跑去,猛地推開房門,結果……司徒聞人卻明顯怔愣了。

房間裏,杜伯庸就差沒跪下求童潼別哭了。

大哭的童潼一點也沒有收住趨勢,只是他聽得動靜,扭頭的時候,看到門邊的人,童潼更加委屈,直接就朝他跑了過去,一把将他抱住:“老師!老師救我!院長要吃我!我好怕!好怕!”。

司徒聞人怔愣楞的,他抱着童潼,聽到童潼在自己懷裏的哭聲,司徒聞人突然也覺得自己眼眶微濕。

杜伯庸如同看見救星一般,忙朝他作揖:“老哥哥,你快幫我勸勸童潼,我怎麽可能會吃他啊……”。

司徒聞人回神,他拍着童潼的後背,安撫着童潼讓他不怕,而後才問:“這是怎麽回事?院長怎麽可能會吃你呢?童潼別怕,跟老師說,要是院長欺負你,老師給你出氣”。

童潼抽抽噎噎,哭的雙眼通紅:“院長……院長一直拿東西給我吃,他又總盯着我看,那樣子,就像是在看一塊五花肉……”才說着,就又哭了。

可杜伯庸卻聽得哭笑不得,他不是看童潼像五花肉,他只是實在好奇童潼這癡傻的樣子而已。

司徒聞人瞬間陰沉了臉色朝杜伯庸看去,他還瞪了杜伯庸一眼。

杜伯庸急忙解釋:“我不是看你像五花肉,也不是想吃你,我怎麽可能會吃你吶?我只是看你是有沒有哪不好,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童潼抽抽噎噎着說:“西南游記裏面不是寫了嗎?那些妖怪想要吃了那和尚的時候,就會先把他喂得飽飽的,然後再考慮怎麽吃了那和尚的……”。

西南游記。

那是一本怪力亂神的小說文集,內容寫得十分精彩,只是過于生僻喜歡看得人不多。

杜伯庸知道那個小說文集,但他沒想到童潼明明癡傻了,居然還會突然想到那個東西,當下是頭疼得不知所以。

司徒聞人在反應過來後,他嘴角抽搐着,眼底明顯有幾分幸災樂禍的笑意,但是怕童潼難過,他就強迫自己繃着臉,嚴肅的道:“嗯,西南游記雖然是這麽寫的,但是童潼也不用怕,院長真的不是妖怪,也不會吃你,老師可以給你保證的”。

“真的?”童潼睜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司徒聞人嚴肅臉的保證:“真的,老師不會騙童潼的,是不是?”。

“嗯!老師從來都不騙我的!”胡亂的擦了把臉,把自己擦成了小花貓,童潼突然想起什麽:“老師,你怎麽在這裏啊?”。

杜伯庸無力長嘆:“這反應,也是沒誰了……”。

司徒聞人笑道:“我來了兩天了,聽說你成親了”。

“對呀,我成親啦”童潼忽而一笑,他小臉花花的,眼上的睫毛都還是濕潤的,可是那笑意卻十分歡快:“我跟相公成親啦,相公對我可好啦,會陪我吃飯,陪我玩,還會陪我睡覺!”。

“咳!”司徒聞人突然嗆了一下。

童潼一呆:“老師,你不舒服麽?”。

“……沒事”司徒聞人繃着臉朝杜伯庸看去。

杜伯庸擡手掩面:“非禮勿聽非禮勿聽”。

叨念着,他大步朝外頭走。

童潼依舊有些膽怯地往邊上靠了靠,像是突然害怕杜伯庸會變身成妖怪一樣。

房間裏,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司徒聞人拉着童潼在桌邊坐下,他心疼的仔細看過童潼的模樣,除了那張娃娃,司徒聞人在童潼的身上,再也找不到當初他那滿腹詩書氣質潑墨的痕跡。

這是……他最喜愛的弟子啊……

可是如今卻成了這樣。

“老師?”童潼疑惑,他睜大眼,看着司徒聞人發紅的眼角,童潼明顯一怔:“老師……我……我很好,老師不哭……”。

司徒聞人失笑:“我沒哭,你以為我是你,動不動就哭的”。

童潼抓了抓頭。

司徒聞人長長一嘆,再開口,便問起了童潼這些日子的事來……

☆、宋離

午時(十二點)學堂午休,顧恩第放不下童潼,匆忙去了院長的院子,擡了手,正要推門,變聽得裏面童潼的聲音響起。

“相公可好啦,他會帶我出去玩,給我買吃的,還有野雞,有嗯……一二三五……有六個這麽多!都黃黃的!毛茸茸的,可乖啦!就昨天吧?嗯不對好像是前天?唔……好像也不是,記不住啦反正就是前幾天啦,相公還帶着我在街上玩的,有好多好吃的,我都吃得肚子飽飽的,都不想動了,可是相公不許,說對身體不要,非拉着我在院子裏散步,我雖然不太喜歡,但跟着相公走了一會之後,肚子果然就不漲啦……唔就是好困呀”。

門後,響起了司徒聞人的笑聲:“你這小子,以前也不是個貪吃的性子啊,怎麽現在卻變得這麽貪吃了?”。

裏面傳來童潼腼腆的笑聲。

顧恩第在門外站了一會,他緩緩将手放了下去。

司徒聞人輕嘆:“童潼,你爹現在待你還是不好嗎?”。

“嗯?爹爹很好呀”童潼說:“爹爹對我也好,但是……”他撓撓頭,有些困惑:“我總覺得不對勁,可是又不知道是為什麽,不過他對我好就是啦……”。

司徒聞人長長一嘆。

顧恩弟推門而入,作揖:“老師”。

“相公!”童潼歡快地扭頭,朝他跑去,結果一個沒注意,被椅子給絆倒,讓他猛然朝前撲去。

“小心!”顧恩第驚呼着,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接進懷裏摟住。

童潼雖然被吓了一跳,不過……仰頭的時候,他朝顧恩第看去,居然還能笑的出來。

顧恩第無奈,輕嘆一聲:“你呀,讓我怎麽說你才好?”。

童潼道:“不怕,相公接住我了”。

顧恩第讓他站好。

司徒聞人看着兩人的親昵勁,他微微搖頭,兀自給自己倒了杯茶輕呷。

顧恩第拉着童潼上前,在司徒聞人的身邊坐下。

童潼滿臉笑意,拿起茶壺還給顧恩第倒了杯茶:“相公”他将杯子遞上。

顧恩第揉揉他的頭,接過杯子抿了一口。

午休時間,顧恩第在這裏陪着兩人坐了片刻,而後便帶着童潼去了學院外頭吃食。他們兩人前腳離開,後腳杜伯庸便走了回來。

“這江流童潼,可惜了啊……”。

司徒聞人搖頭,也是喟嘆:“不知道,當初我隐瞞我與童潼的關系,是不是錯了……”。

杜伯庸道:“你若是沒有瞞下這事,只怕江流童潼就不是癡傻嫁人這麽簡單了”。

司徒聞人凝重着臉,不語。

若是自己當初沒有瞞下跟童潼的關系,依照童袁飛的性子,他必定會想方設法,從童潼那裏拿到與自己的關系,從而搭橋鋪路不惜一切的代價。那結果……?要麽是童潼寧死不屈,被童袁飛打個半死,要麽就是司徒聞人被人鑽了空子,甚至最後導致他與童潼師徒關系破裂,這種種因素,不論怎麽看,都不是一個好結果。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

“好在,童潼不是嫁給別人,他也是嫁給了你的學生”杜伯庸拍拍司徒聞人的肩膀,安撫他:“顧恩第這孩子不錯,将來前途怕也是不可限量,只要有他在,童潼日後必定會有後福的”。

司徒聞人長長一嘆:“罷了,罷了,我在這想得再多,也無甚意義”。

“可不是”杜伯庸笑了起來,不過……他忽而又道:“聽說這幾日,童袁飛跟京城柳家那邊走得頗進,沒記錯的話,這柳家好像還是你的親家?”。

司徒聞人點頭:“那是我的兒女親家”。

杜伯庸點了頭,沒再多說什麽了。

不過司徒聞人的臉色卻明顯不好了。

他知道童袁飛在商場手的手腕,那是雷厲風行,從來都不講留情的。而如今他竟然想法設法的跟柳家的人搭上了線……還是自己的親家……

司徒聞人雙眼微微輕眯,垂眼時,裏頭的陰鸷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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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院外。

顧恩第與童潼走在街上,他手裏拿着兩串紅彤彤的糖葫蘆,正忙得不可開交,顧恩第看他一會咬咬左手上,一會又咬咬右手上的,連着嘴角都沾染上了紅色的糖沫,顧恩第輕輕一哂,擡手,指尖給他擦過。

童潼狐疑的垂眼一看,見着那指尖上的糖沫,他想也不想,直接張口,含了上去。

顧恩第渾身一緊,微微睜大了眼。

指尖上那突然傳來的電流,酥酥麻麻地穿過顧恩第的四肢百骸,讓他心裏猛然一收,仿佛瞬間跳快了數倍。

童潼毫無所知,他含着顧恩第的指尖,只是略微用力的吮了一下,舌尖舔過上面的糖沫,确定了那指尖再無甜味,童潼這才松口,朝他一笑:“舔幹淨啦”。

“你……”顧恩第心跳得飛快,若不是顧忌此刻是在街頭,他恐怕……

“嗯?你怎麽啦?”童潼看他神色有異,疑惑着睜大眼:“相公?”。

“沒事……”顧恩第的聲音有些低啞。

童潼以為真的沒事,朝他哈哈一笑,拿着手裏的糖葫蘆就朝着前頭跑了過去。

顧恩第猛然回神,急忙追上。

街頭上人影湧動,許多人都圍攏在交叉口的邊上,像是在看着什麽熱鬧,這裏人太多了,童潼心裏有些發慌,他拿着糖葫蘆,下意識的就想要想要繞道,結果……才走出兩步,他卻停在了原地。

顧恩第追上來,還很狐疑:“怎麽了?”。

童潼伸手:“你看那個人……”他指着前頭,牆垣下跪在那裏的人。

那是一個少年,穿着破爛,身影瘦小,頭上還插着根稻草。

這種頭上插着稻草的人,都是被生活逼的得走投無路,不得不為求一餐溫飽而賣身的人。

但童潼不知,他見那人頭上插着稻草,只好奇的眨眨眼,走上前,而後就……伸手小心的戳了戳少年頭上的稻草。

那少年跪在地上,沒動,只是擡眼看着童潼。

童潼狐疑問他:“不痛麽?”。

少年不語,卻把唇抿得死緊。

少年身後,那坐在牆下嗑着瓜子的婦人,身寬體胖,對于童潼與顧恩第的到來,她一臉谄媚:“喲,兩位爺,這是打算要買人嗎?”。

童潼疑惑:“買?”他看看自己手裏拿着的糖葫蘆,忙說:“糖葫蘆!相公給我的!不賣!”。

婦人臉色一僵,又仔細看童潼這個樣子,當即蹙眉:“怎麽?原來是個傻的?去去去,別妨礙我們”。

童潼被她推得往後踉跄,直接跌到顧恩第身上。

顧恩第臉色陰沉:“說話便說話!動手動腳的作甚!?”。

那婦人張口要嗆,可仔細一看顧恩第的臉色陰沉得格外吓人,婦人心裏慫了慫,只委婉說道:“我說兩位,兩位既然不是想要買人的,那能不能麻煩讓一下?我家老爺子可還等着銀子下葬啊……”。

“你家老爺子下葬跟我們有什麽關系?”童潼不太高興,他往顧恩第懷裏縮了縮:“你這麽壞!”。

婦人想要開罵,可是卻又實在害怕他身邊的顧恩第。

顧恩第蹙眉,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年,那少年身影很瘦,年歲看着與童潼相差不大,當然童潼是長着一張娃娃臉,所以看起來也就十三四五的模樣。不過那少年雖然跪在地上,卻身體繃得筆直,抿着的嘴角明顯透着幾分傲氣,連朝他們看來的眸光也隐約帶着幾分不甘于屈辱。

這個少年……

是個有血性的人。

婦人見顧恩第的眸光一直在打量少年,她眼珠一轉,立即笑道:“大爺,您是要準備買了這孩子嗎?您別看這孩子年紀小,但他力氣不小,膽子也大,還能做些雜貨,買回去不虧啊”。

童潼懵了一下:“這麽好呀?那你為什麽不自己留着啊?賣了多可惜啊”。

婦人嘴角一抽:“這不是家裏實在窮得都揭不開鍋了,他爹又病死了,等着錢下葬沒辦法啊”。

童潼歪歪頭:“可是我剛才還看見你在那邊嗑瓜子啊……唔,磕瓜子跟揭不開鍋有什麽關系麽?”。

婦人臉色明顯一青。

她想把童潼轟走,可是卻又顧忌顧恩第那繃着臉不說話的樣子實在吓人……

顧恩第忽而蹲下身去,看着少年:“你叫什麽名字?”。

那少年眼底充着幾分血紅,咬着壓根,須臾了才說:“宋離……”。

童潼忽而朝少年伸手。

幾人都困惑地朝童潼看去。

童潼眨眨眼問:“梨呢?”。

宋離:“……”。

童潼依舊疑惑:“不是說要送我梨麽?”。

宋離:“…………”。

顧恩第抓住童潼的手,給他解釋:“宋離,這是他的名字,不是要送你梨的”。

“……哦”童潼臉頰一紅,有些讪讪。

顧恩第又問:“你除了力氣大之外,還會什麽?”。

宋離抿唇。

顧恩第道:“不用緊張,你只管說便是了”。

宋離朝那婦人看了一眼,蹙着眉道:“我會爬樹,掏鳥窩,打彈弓,挖陷進,下河抓魚,……”。

“混小子!你成心攪局是吧!”婦人突然暴怒,臉色及其難看。

宋離只是閉上了嘴,一雙眼就盯着顧恩第看。

顧恩第蹙着眉,眼底明顯有些猶豫。

宋離一看就不是個安分的,若是讓他來照顧童潼,不知道……

“我要他我要他!!!”童潼突然激動起來,一臉興奮地抓着顧恩第的手裏:“我也想下河抓魚!我也想掏鳥窩!”。

顧恩第頭疼:“掏什麽鳥窩?你又不會爬樹”。

童潼伸手一指:“他會!”。

婦人明顯一怔,臉上随即帶了笑意,可是……

顧恩第臉色陰沉:“你不會浮水,萬一在河裏出事了怎麽辦?”。

童潼還是手指宋離:“他會呀!”。

顧恩第:“……”。

童潼雙眼閃閃發亮地看向宋離:“你會浮水的吧?”。

明明就問得都不确定!

顧恩第被童潼氣得好笑。

宋離看了顧恩第一眼,點頭,又補一句:“除了讀書不會,我會得還有很多”。

“還有什麽……呀!”他驚呼着,是因為顧恩第突然将他抱起帶走。

顧恩第反悔了!

宋離這個情況明顯就會教壞童潼!

婦人朝兩人吆喝:“兩位爺?你們不買啦?”。

“買!買買買的!”童潼大聲喊着,又去央求顧恩第:“相公,我想要他,我想要他跟我玩,相公……”。

“不行,他太危險了”。

“不會的”童潼央求着,看顧恩第依舊臉色難看,他突然來了膽子,抱着顧恩第,就朝他臉上湊了過去,親了一下。

顧恩第明顯一怔。

童潼再央求他:“相公……好不好……我們帶他回家……”。

顧恩第長長一嘆,帶着童潼又往回走:“多少錢?”。

婦人趁機喊價:“二十兩!”。

顧恩第蹙眉:“你覺得可能嗎?”。

婦人臉色一僵:“我家這孩子會得那麽多,賣二十兩我都虧了!”。

“嗯嗯嗯确實很多呀”童潼掰着手指數:“會爬樹,掏鳥窩,打彈弓,挖陷進,下河抓魚……會五個确實很多,那就五兩好啦~!”童潼歡快的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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