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克制對你的愛意,(1)

我不怕與你分離,我唯一害怕的是,在有限的歲月裏,我們彼此相愛,卻都用來錯過。

天未亮,整座城市還在沉睡中,一輛車急速駛進醫院,剛停穩,姜淑寧就打開車門跳了下來,她走得急切,高跟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她扶着身旁一輛車站直,伸手按住太陽穴,疼痛一波高過一波,頭暈目眩。她臉色蒼白,向來精致的妝容此刻有點花了,一夜奔波未曾合眼,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憔悴。

接到周知知的電話時,她正在A市參加一個很重要的合作商的宴會,因為簽下了談了好久的合同,她很開心,忍不住多喝了幾杯酒。聽到傅雲深被人刺傷正在手術中,她整個人都懵了。回過神來立即讓秘書訂機票,可是當晚飛蓮城的機票都售完了,她讓秘書租車,又請了個司機,兩人輪流開,沒休息過,開了整整十個小時才趕到醫院。

雖然聽李主任再三肯定地說傅雲深已無性命之憂,當她推開病房門,見兒子好好地躺在那裏,提起一整晚的忐忑之心,才終于落回去。

室內臺燈微暗,病床邊趴着一個人,穿着白大褂。姜淑寧走過去,輕拍她的背:“知知,知知。”

朱舊因為擔憂傅雲深的傷,睡得很淺,姜淑寧一拍,她就醒了,她迷蒙地擡頭望去。

然後,寂靜的病房被一聲驚恐的尖叫打破。

朱舊的睡意立即散去,她站起來,看着驚恐萬分的姜淑寧。她手指緩緩握成拳,身體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姜淑寧指着她,久久地才說出一句話來:“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媽?”傅雲深的聲音忽然響起,他被姜淑寧那聲驚叫吵醒了。

朱舊見他正試圖坐起來,趕緊過去幫他,剛碰觸傅雲深的身體,姜淑寧就一把将她拽開。

她指着門口,胸口劇烈起伏着:“你給我出去!立即滾出去!”

“媽……”

“你住嘴!”她轉身瞪着傅雲深。

她看着朱舊,眼神怨毒。她心中隐隐猜測到什麽,她之前問過周知知與李主任,傅雲深好好的為什麽會被人刺傷,他們都不正面回答她,只說見面再說。現在她終于明白了為什麽。這個女人,就是這個女人,災星一般,兒子只要一沾上她,就準沒好事!當年害得他那麽慘,還不夠嗎!她一想到當年的事情,就恨不得撕了她。

“朱舊,你先回去休息。”傅雲深說。

Advertisement

朱舊點點頭,對姜淑寧說:“病人需要靜養,請保持安靜。”

她轉身離開病房。

姜淑寧在她身後厲聲喝道:“我警告你,別再出現在我兒子身邊,否則……”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否則?”傅雲深盯着母親。

姜淑寧深深呼吸,在病床邊坐下來,掀開被子要查看他的傷口,被傅雲深按住了手。

“否則什麽?”他追問。

“傅雲深,這就是你忽然間願意一直住在醫院裏的理由,是吧?”姜淑寧冷笑,“你想幹什麽?跟那女人重溫舊夢嗎?我告訴你,除非我死,否則想都別想!”

他也笑了,一點冷,一點嘲諷:“媽,這麽多年了,你就不能換個新的伎倆?動不動以死相挾,有意思嗎?”

“你……”姜淑寧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她揉着劇烈跳動的太陽穴。

傅雲深見她臉色蒼白,看了眼窗外,天才蒙蒙亮,她此刻一臉倦容地出現在病房裏,想必是從外地連夜趕過來的,他放緩了語氣:“我沒事,你回去休息吧。”

頭痛加劇,姜淑寧也沒有心思再跟他争吵,她站起來,疲憊地說:“我下午再來看你。”

她走到門口,傅雲深忽又開口,聲音平靜,卻隐含着真切的警告:“媽,別動她,這是我的底線。”

她頓住腳步,雙手緩緩握成拳,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她沒有回頭,走了出去。

“雲深!”

朱舊猛地從沙發上坐起,她掩着胸口,慢慢平複着氣喘。天光大亮,陽光從玻璃窗外投射進來,正照在她的身上。

桌子上的手機不停在響。

她伸手蓋住眼睛,深深呼吸,想起驚醒前看見的那可怕一幕。

原來是夢,幸好是夢。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來,她起身,接起電話,是警察局打來的。

她去洗手間洗了個臉,換掉白大褂,然後出門。

警局裏。

朱舊看着對面的男人,他應該是一夜未睡,眼睛裏充斥着紅血絲,頭發亂糟糟的,神色憔悴。

蒙蒙父親雙手緊緊交握着,過了很久,才讷讷地問:“他……怎樣了?”

朱舊說:“做了手術,沒有性命之憂。”

男人深深吸了口氣,握緊的雙手緩緩松開,似是繃緊的神經終于放松了下來。

“終于知道害怕了嗎?”朱舊冷冷看着他。

男人微微垂下頭。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真的不明白,就算心裏再悲痛,就可以這樣肆意持刀傷人嗎?

男人猛地擡起頭,神色忽然變得悲憤:“朱醫生,我家蒙蒙的死真的是意外嗎?難道不是你用錯了藥才害的她嗎!”

朱舊皺眉道:“你在胡說什麽?”

“我沒有胡說!是你們醫院裏的護士說的!”

朱舊神色一凜:“什麽?”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醫院附近一家咖啡館的角落裏,周母抿一口咖啡,放下杯子,淡淡地問坐在對面的年輕女人。

女人眼睛紅腫着,神色裏全是焦慮,她看着周母。

“你丈夫沒做錯什麽,為無辜枉死的幼女報仇,有什麽錯呢?”周母嘆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吶!”

女人聽着這句話,眼淚又流了出來。

周母拍了拍她的手:“別擔心,我會幫你的。我聽說,你丈夫那天喝了很多酒是吧,又因為痛失愛女,刺激得精神有點錯亂,才會拿刀傷人。我會幫你請最好的律師。”她頓了頓,說:“還有,憑什麽你丈夫被關在警局,你日日以淚洗面,你婆婆重病住院,而有的人做錯了事情還高枕無憂?這樣的人壓根就不配做醫生!”

女人眼中湧起濃濃的憤恨。

周母滿意地看着,又抿了一口咖啡,說:“這件事情,我也會幫你。”

她起身,準備離開。

女人站起來,叫住她:“你為什麽要幫我?我跟你無親無故的。”

周母停住腳步,笑了下,還不算太蠢。

她轉身,對女人說:“我說過,我也是一名母親。可憐天下父母心。而且,我幫你,沒讓你給任何回報,不是嗎?”

說完,她不再等女人的回答,揚長而去。

正是上午時分,咖啡館裏很冷清,她走到吧臺,去點了一杯蜂蜜檸檬茶,再要了一份提拉米蘇,這是女兒周知知最愛喝的飲料與最愛吃的蛋糕。她提着,朝醫院走去。

是啊,可憐天下父母心,自己那個傻女兒啊,這麽多年了,死心塌地地圍着一個男人轉悠,為他放棄與付出那麽多,甚至賭咒發誓說,這輩子除了他,誰都不要。她對她失望過,痛罵過,吵得最厲害的一次,還動手打過她一巴掌。可在她心裏,這個唯一的女兒,依舊是她心裏最重要的至寶。自己可以罵可以打,但絕不允許別的人來欺負她,叫她傷心掉眼淚。

那個叫朱舊的女人,憑什麽?

朱舊接到李主任的電話時,正在陪奶奶吃午飯,她聽完他的話,臉色一變。

“怎麽了,丫頭?”奶奶關切地問她。

朱舊笑着搖搖頭:“沒什麽大事兒,有個病人情況不太好。”

她陪奶奶吃完飯,又幫她打好熱開水,伺候好她上床午睡,才離開病房。

她走在小徑上,遠遠便看見外科樓的大門口,蒙蒙的母親坐在臺階上,舉着一塊牌子,白紙黑字,大大地寫着:還我女兒!醫生無德,殺人兇手……之類的字樣。

年輕的女人一見到她,就瘋狂地沖過去,揪住她的衣服,一邊哭一邊聲嘶力竭地喊:“你還我蒙蒙啊,還我女兒啊……”

朱舊掙脫不得她,又不敢用蠻力。

過往圍觀的人漸多。

最後還是兩個醫生走過來把蒙蒙母親架開,卻不敢動粗把她從大門口趕走。

朱舊坐在辦公桌前,雙手掩面,頭隐隐作痛。

敲門聲響起,是陸江川。

“朱醫生,你還好嗎?”他擔憂地問。

朱舊苦笑着搖頭:“說實話,不太好。”

陸江川說:“沒想到事情會鬧成這樣子,我也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家屬,手術風險在事前就講得足夠清楚了,他們也簽字同意了的。”

朱舊輕輕說:“心裏知道是一回事,當真正面對又是另一回事。雖然現在麻煩多多,但我不後悔為那孩子做手術。”

陸江川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擔心,沒做過就是沒做過,問心無愧就好。”

“嗯,謝謝你,陸醫生。”朱舊笑笑。

她又靜坐了會,才去見李主任。

李主任等了她很久,見她姍姍來遲,将手中文件甩到她面前:“朱舊啊朱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你倒是一點也不急啊?”

朱舊看了眼文件,那是一份醫療訴訟書,她翻開,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在被起訴人那一欄。

李主任暴走:“到底是誰在散播謠言?護士?哪個王八蛋胡說八道,別讓我抓住!”

護士?

朱舊眼中浮現一張面孔。

她看着李主任,微微笑說:“主任,你相信我?”

“你還笑!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瞪着她。

她當然知道醫療訴訟意味着什麽,但是,她沒有做過的事情,她不懼怕。只是她有點意外,蒙蒙父親此刻還深陷“故意傷人罪”的官司,蒙蒙媽媽竟然這麽快對她進行了醫療事故起訴。

她肅容說:“我身正不怕影子歪,那孩子的手術、用藥等,每一項都有清晰的醫療記錄,可以盡管查!”

李主任擺擺手:“你先出去吧。”

她是一臉正氣,在國外醫院待久了,不知道國內醫院裏醫療事故訴訟是多麽嚴重,一個醫生,但凡身陷這樣的官司裏,哪怕最後結果證明你是清白的,對以後的影響還是很大。

傳言可怕,人言可畏。

而且,醫院目前正在參與省甲級醫院的評選角逐,弄出這樣的問題來……他之前的擔憂變成了事實。

李主任苦惱地掩住面孔。

敲門聲忽然響起,他以為是朱舊去而複返,進來的卻是姜淑寧。

姜淑寧毫不客氣地指着他說:“老李啊老李,虧我把你當好朋友,你就是這麽對我的?”

李主任心裏哀嘆,又是朱舊……這都是什麽事啊!

他心裏正煩着,沒心情跟老朋友裝傻,直接說:“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朱舊跟雲深以前是夫妻……”

姜淑寧打斷他:“什麽夫妻!我從沒有承認過!”

李主任說:“淑寧,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已經發生過了,不管你承認不承認,它都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什麽狗屁事實,我是不會讓那個女人接近我兒子的!”

“淑寧,這些年,雲深過得有多不快樂,你心裏比誰都清楚。而這幾個月,因為朱舊,他臉上的笑容都多了。”

“快樂?那也先得有命,才能談快樂不快樂!老李,雲深現在還躺在床上下不來地,他那個身體,經得起幾刀刺?”姜淑寧說:“我知道那個女人是你招進來的,想必你也有權力趕走她。”

“胡說什麽!”李主任微微不快。

“呵呵,我見大門口有人找她償命呢,這樣的醫生,你還敢留?”

李主任腦海裏忽然閃過幾個火花,聽醫院裏的護士說的……護士……周知知……為蒙蒙父母擔任這次醫療訴訟的名律師……

他猛地站起,提高聲音道:“姜淑寧,不會是你……”

姜淑寧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沉默片刻,她忽然說:“老李,你曾經問過我,當年雲深在海德堡為什麽會受那麽重的傷,我跟你說,是意外。”她咬牙恨恨道:“哪裏是什麽意外,是因為那個女人!都是她害的!我的兒子,差一點就死掉了。因為那場事故,他的身體才變得這麽差,這幾年,他承受過多少次手術的痛苦,他今後能活多久還……”她深深呼吸,指尖緊緊掐着掌心,“所以,我死也不會讓那個女人再跟雲深有牽扯!快樂?對我來說,只要他好好地活着,比什麽快樂都重要。”

周知知很快就聽聞了外科樓發生的事情。

她想起傅雲深出事那天,母親正好來找過自己,她送她下樓時,在住院部大廳,碰到了蒙蒙父母揪扯着朱舊在鬧事兒。還有,負責這次醫療訴訟的律師是這方面很厲害的,收費十分昂貴,不是那對年輕夫妻能承擔得起的。

前因後果稍稍一深想,她就什麽都明白了。

她唰地站起來,沖出護士站。

她回到家時,周母正在廚房煲湯,見到她詫異地問:“女兒,你今天不是中班嗎?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是你做的?”周知知盯着母親。

“什麽啊?”

“是你告訴那對夫妻,說他們的孩子死去,是因為朱舊用錯了藥?是你告訴他們,你聽你做護士的女兒講的?”她語氣咄咄。

周母皺了皺眉,很不滿女兒的質問語氣,擡了擡下巴說:“是,是我!”

“媽媽!”周知知叫道,“你怎麽這麽卑鄙!”

周母瞬間臉色變得很難看:“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你怎麽可以這麽卑鄙!”周知知一字一句地說道。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扇在周知知的臉頰上,周母憤怒地說:“你這是為誰抱不平呢,沒大沒小,辱罵自己的母親!”

周知知捂着臉,看着周母,眼神裏有失望與難過:“媽媽,醫療事故這麽嚴重的事情,你怎麽可以随随便便胡謅!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一句話,雲深現在還躺在病床上起不來;因為你,有人剛失去女兒又被關在警察局;因為你,一個醫生将面臨着醫療訴訟,損失了名譽,甚至可能失去工作……媽媽,你怎麽可以這麽輕視別人的生命?”

周母說:“我這麽做,都是為了你!”

周知知笑了,卻是難看的笑容:“媽媽,我求你了,以後別再插手我跟雲深的事!”

“你以為我想管嗎?還不是你不争氣,盡讓我們操心!”

“我們?”周知知心思一轉,說,“這件事情,是不是傅伯母也有份?”

周母沒有回答,只是警告說:“周知知,你最好什麽也別做,如果你真的想跟傅雲深在一起,這事兒你就別傻兮兮地跑去告訴他。”

周知知見她這樣說,便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是了,專業的醫療訴訟律師,肯定是姜淑寧提供的。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聽到最後一句話時,一時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她轉身離開。

她坐在車裏,沒有立即發動引擎。她伏在方向盤上,久久的。

她想起之前姜淑寧怒氣沖沖地找到她,責怪她隐瞞了朱舊的事。聽到她說是因為答應過雲深時,她還記得姜淑寧臉上淡淡嘲諷的表情,她說,知知,這麽多年了,你對雲深這麽好,卻得不到他的心,是因為什麽你知道嗎?因為你太沒用了,對他死心塌地言聽計從,到頭來得到了什麽?有時候,就要用點手段,該争取的就要不顧一切去争取,你這樣傻傻地等,等到什麽時候?等到最後不過一場空!

姜淑寧說她沒用,她的母親也說她沒用,這麽多年連個男人都追不到。可是,在她心裏,愛情并不是這樣的,真正愛一個人,是舍不得欺騙他,舍不得對他用一絲一毫的手段計謀,舍不得傷害他,舍不得他難過。

只是,這麽多的舍不得,她最大的舍不得,是明知無望,卻依舊舍不得放手。

這是她的痛苦。

在醫院收到醫療訴訟的第二天,就有記者扛着攝像機來了,事情愈演愈烈。院方也立即成立了調查小組,朱舊被停職調查。

傅雲深知道這件事時,已是第三天,他雖然在病房裏養傷,但護士小姑娘們的八卦之心濃厚。

下午,朱舊如往常一樣來病房看他。他看見她依舊穿着白大褂,臉上不露一點痕跡,他心裏微微苦澀,他想起從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性子直爽,一點慌都撒不來,臉上也藏不住心事。

這些年,她到底經歷了多少是是非非的變故,才練就一張遇事不露聲色的面孔。

他懷念從前那個她,更心疼現在這樣的她。

他說:“為什麽不告訴我?”

朱舊微愣,随即笑道:“你知道了?哎,你好好養傷,別為這些事情操心了。來,我幫你看看傷口。”她俯身掀他的衣服。

他抓住她的手,“朱舊……”

她擡頭望着他,語氣輕松地說:“咳,別擔心。我沒有做過的事情,有什麽好怕的呢!查就查吧!就當休假,正好陪陪我奶奶。”見他盯着她的白大褂瞧,她扯扯衣服:“哦,這個啊,沒換下工作服,我是怕奶奶多想,你知道的,她現在的情況,可不能再為我操心了。”

她沒在病房停留太久,離開時對他說:“雲深,這件事情,你別插手。”

見他不點頭,她在心裏嘆口氣,知道他肯定會管的。

她剛走,傅雲深就給李主任打了個電話。李主任起先什麽都不肯說,警告他現在別管其他,必須好好養傷。結果他說,李伯伯,我日夜憂思這事兒,怎麽好好養傷?李主任氣得将他罵了一通,末了嘆口氣說,雲深,既然這麽放不下,又何苦分開呢!朱舊是不會介意你的身體狀況的。

他挂掉電話,微微發呆,我知道她不會介意,可我介意。

他仔細想了想李主任的話,腦海中也浮起了一張面孔,周知知……可很快,他又否認了這個想法,不會的,她不會這麽做。

他給陳秘書打了個電話,讓他去調查這件事情。

過了兩天,陳秘書就回了消息給他,當他看到這次醫療訴訟的律師委托人那一欄的名字時,他的臉色瞬間就變了,牙齒緊緊咬着嘴唇,手握成拳。

她真是明目張膽,一點都不害怕他知道啊!她真是,把他的話當作兒戲一般了啊!她還當他是幾年前那個無能為力一無是處的他嗎?

他按響服務鈴,很快就有當值的護士來了。

“請幫我準備下輪椅,然後推我去停車場。”

護士驚道:“傅先生,你現在的情況不能出院的啊!”

他看了她一眼:“我說,我要去停車場。”

他眼神很冷,臉色非常難看,仿佛暴風雨欲來。護士小姑娘被他看得說話都結巴了,“我……我要跟護士長說一聲才行的呀!”說完她就跑了出去,她乘電梯下三樓護士站,急急忙忙的,正好撞上從裏面出來的周知知,她仿佛見到了救星,“知知姐!傅先生現在要外出……”

周知知推開病房門時,傅雲深正努力穿戴着假肢,彎腰時會牽扯到傷口,他輕哼了聲。周知知驚呼:“雲深,你的傷還沒有痊愈,現在不可以戴假肢走路!”

他停止手中動作,說:“那請你幫我推輪椅來。”

“雲深,這麽晚了,你要去哪裏?”她走過去,想扶他躺下,卻被他推開。

“回家。”他說。

她終于看清他難看的臉色,她母親警告她別告訴他,可他這麽聰明的人,遲早會知道的,而且,他哪怕在卧床養傷,也一直在關注着朱舊。

“非回不可嗎?”

“嗯。”

她點點頭:“好。不過,我送你回去。”

這麽晚了他要回家,無非是知道了他母親做的事情。她明白,自己是無法阻止他的。

他說:“不用,陳秘書開車過來了。你送我去停車場就好。”

她揚了揚手機:“我送你回家,還是我現在給李主任打電話,二選一。”

傅雲深沉默片刻,然後給陳秘書打了個電話,讓他別過來了。

周知知開車抵達傅家老宅時,已是深夜十一點多了,傅雲深讓她将車停在圍牆外,沒有驚動家裏的阿姨,悄悄進的門。

傅家老宅是由三幢別墅改造而成的,占地面積非常廣,傅雲深的爺爺、父母以及他各自住一幢。宅子裏的小徑地面很平坦,沒有任何造型,當年傅雲深從海德堡回來後,坐了很長一段時間輪椅,姜淑寧為了他方便進出,特意把家裏的路面都改造了。

這麽晚了,傅宅還是燈火通明,這是傅老爺子的偏好,喜歡整夜整夜的亮着很多燈。周知知來了很多次了,可每次都忍不住皺眉,她覺得很浪費,曾跟傅雲深嘀咕過,她記得當時他臉上露出淡淡嘲諷的神色,哦,我爺爺覺得這樣看起來溫暖,可實際呢……實際呢,周知知覺得這個地方,不管冬天來還是夏天來,都很清冷。

輪椅停在第二幢別墅前,傅雲深讓周知知先走,可她卻直接擡手敲門。

姜淑寧已經洗漱,身上穿着家居睡衣,見到傅雲深與周知知時非常吃驚,“雲深,你傷還沒好,怎麽出院了?你們過來怎麽也不事先打個電話?”

傅雲深側頭對周知知說:“你去車上等我。”

她見他聲音非常堅決,想留下的話又吞了下去,她俯身在他耳邊說:“我以将你私自帶出醫院的護士身份提醒你,記住了,你現在身上有傷,不宜太激動。”

周知知轉身走了出去。

“發生什麽事情了?”姜淑寧皺眉問道。

他擡眸直視着母親,看了許久,姜淑寧被他神色冷冷地盯得不耐煩,心裏一個咯噔,猜到了是什麽事,她臉色微微一變。

“我說過,別動她。”他終于出聲,沒有大吼大叫,卻是咬牙切齒的,聽得出來,他極力在壓抑着怒氣。

因為已猜測到了,所以姜淑寧沒有一絲驚訝,平靜地說:“你這大半夜的跑回來,就為這事?”

傅雲深見她毫不在意又理直氣壯的樣子,心中憤怒更盛。她總是這樣,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他的話就那麽沒有分量?他放在輪椅把手上的雙手緩緩握成拳,明知有些話說不得,可憤怒令他失去了理智,他脫口而出:“我總算知道父親為什麽這麽厭惡你,因為你總是這樣颠倒是非黑白,肆意妄為!”

片刻的沉寂。

然後,“啪”的一聲,他的頭被姜淑寧一巴掌扇得偏了,她的臉漲得通紅,呼吸急促,眼中除了憤怒,更多的卻是傷心,她忍了忍,沒忍住,眼淚嘩啦啦地掉下來。

傅雲深微微一怔,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哭,而此刻,那些淚水在她憤怒的臉上顯得有點怪異,讓她看起來又可笑又可憐。他握成拳的手指慢慢放松,心裏浮起一絲內疚,父親對母親的厭惡,以及他外遇有私生子的事情,是母親一輩子的恥辱與心傷,他不該戳她痛處。

他剛想說句“對不起”,卻在姜淑寧下一句話裏噤了聲。

姜淑寧情緒幾近崩潰,歇斯底裏地說:“就為了一個差點害死你兩次的女人,你來戳我的心窩子!傅雲深啊傅雲深,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啊!我真是後悔,幾年前在海德堡,沒有弄死那個掃把星!”

“你說什麽?”他猛地抓住姜淑寧的手腕,“你剛剛最後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姜淑寧喊道:“我後悔當年沒有淹死那個小賤人……”手臂上傳來的痛意令她清醒了幾分,她才終于意識到自己在極度憤怒傷心中說了些什麽,她眨了眨淚水蒙眬的眼睛,低頭看向兒子,發現此刻他的臉色比之之前,更加可怕了幾分。

兩人忽然都沉默了下來。

空氣中是死一般的寂靜,然後,傅雲深用力地将她拉了下,讓她蹲在他的輪椅邊,他直視着她,一字一句地咬牙問道:“當年你對她做了什麽?”

姜淑寧沉默不語。

“當年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麽!!!你不是說,沒有傷害她嗎?你不是答應過我,以後永遠也不動她嗎!”他終于控制不住地怒吼,手指深深掐進她的肌膚裏。

姜淑寧瑟縮了下,她看着兒子赤紅的眼,她從未見過這麽憤怒的他,整個面孔都扭曲了,臉色一瞬間變得很蒼白。

“知知,周知知!”她掙開他,站起來對外喊道。

傅雲深卻渾然不覺自己的狀态很不好,他一心只想追問一個答案。見姜淑寧起身了,他急忙伸手去拽她,“砰”的一聲,他整個人從輪椅上栽了出去,倒在地上。

“兒子!”姜淑寧駭然轉身,急忙去扶他,卻被傅雲深推開了。

姜淑寧見他神色十分痛苦,臉色愈加的蒼白,大口喘着氣,手指緊按在胸前,知道他是舊疾發作了。她急忙取過手機來,一邊撥周知知的電話,一邊噔噔噔地往傅雲深住的那幢房子跑,藥在他的卧室裏。

回醫院的路上。

周知知将車內溫度再調高了一點,她側頭問後座的傅雲深:“你還好嗎,真的不用給李主任打電話嗎?”

傅雲深閉着眼,輕聲說:“不用,好多了。”

一路無話,車子駛入醫院停車場,周知知正準備下車去後備廂取輪椅,他忽然叫住她。

“知知,我有話問你。”

“什麽?”

“當年在海德堡,我在醫院昏迷的那兩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媽對朱舊做過什麽?”

她怔住。

他激動得摔倒在地,又引發了舊疾複發,是因為……姜淑寧提起了那一年的事嗎?

他說:“你全都知道,對嗎?我請求你,告訴我。”

她輕咬嘴唇,沉默着,他也不催促,看着她,靜靜地等待。

她回頭,說:“雲深,這次朱舊被患者醫療起訴,醫院裏都在傳,是有護士散播了謠言,你懷疑我嗎?”

他說:“有過一剎那的想法,但立即就打消了,知知,不是你。”

她笑了,那笑容幾乎将昏暗的車內照亮,“為什麽?”

“我曾經看見你照顧一個大小便失禁的孤寡老人,你臉上一點嫌棄都沒有,我就想,你大概真的很熱愛你的工作。這樣的人,是不會輕視自己的領域,也不會輕視他人的生命的。”

“知知,我很欣慰,你熱愛你的工作。”

當年,她因為他而重新參加高考,學了醫學護理,而他卻給不了她想要的,他心裏是有點歉意的。

周知知覺得鼻子發酸,她微微仰頭,才沒有讓眼眶裏湧起的水汽落下來。家人都說她為一個男人犧牲很多,本有機會站在舞臺上發光發熱,最終卻只是做了個默默無聞的小護士。他們卻不知道,起因是那樣,可後來,她是真的熱愛着自己的工作。

她閉了閉眼,輕聲說:“好,雲深,因為你這份信任,那年海德堡發生過什麽,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明明知道,也許他得知了某些被隐瞞的事情,可能會再次回到那個人身邊,但她依舊還是選擇告訴他。

因為,這是他想要的。

“當年,得知你出事的消息時,姜伯母正與我們家一起吃飯……”

那年,姜淑寧接到從海德堡打來的電話時,正好是周知知的爺爺過生日,兩家人在一起吃飯,周知知聽見消息,堅決要跟姜淑寧一起前往海德堡。

她還記得漫長的飛行途中,姜淑寧都沒有合過眼,又因為飛機上無法與外界聯系,得知不了傅雲深的最新情況,擔憂、害怕的情緒幾乎将她擊潰。周知知看在眼裏,重新在心裏審視外界傳聞很強勢厲害的姜伯母,發現她原來也只是個愛子心切的可憐母親。

她們抵達醫院時,傅雲深還昏迷未醒,在ICU病房外,周知知第一次見到朱舊,她對她第一眼印象深刻,因為她的模樣實在太打眼,她額頭上纏着厚厚的白紗布,分明是個傷患,臉色奇差,眼睛裏充滿了紅血絲,眼周發青,一看就是很久沒有好好睡過覺了。

更令她震驚的是,她的身份。真的是一個晴天霹靂,她竟然是傅雲深的妻子。

相比她的懵,姜淑寧的反應比她可激烈多了,尤其是在得知傅雲深被人幾乎毆打致死是因為朱舊,她當着很多人的面就扇了她兩個響亮的巴掌,然後讓她滾蛋,她與傅雲深的婚姻,她死都不會承認。

那之後,在傅雲深昏迷住院期間,姜淑寧請了保镖,二十四小時守在病房外,阻止朱舊的靠近。

姜淑靜因為幫朱舊說話,姜淑寧在醫院裏跟她發生了激烈的争吵,氣急了的她甚至對生病中的妹妹說狠話:雖然雲深跟你生活了幾年,但你別忘記了,他是我的兒子!你沒有資格做主他的婚事!還有,他連結婚這麽大的事情都敢不告訴我,誰知道是不是你慫恿的!

周知知理解她,換做任何一位母親,只怕都難以忍受。她站在病房裏,一牆之隔,聽着朱舊第N次被保镖呵斥與架着推開,她心裏一點同情都沒有,只覺得她是活該,甚至還隐隐竊喜。

那段時間,朱舊想方設法想見傅雲深,甚至還假裝成護士小姐,可惜醫院裏沒有黑頭發黑眼睛的護士,還沒進門,她就被姜淑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