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終章二
晨光穿過窗棂撒進紗帳裏, 氤氲起明滅的光影,陶陶還在睡夢裏卻覺得鼻子有些癢, 擡手揉了揉咕哝一聲翻了個身,臉朝裏躺了, 一條腿跨出來搭在被子上, 蔥綠的撒腿綢褲褪到了膝蓋處,露出一截兒嫩白勻稱的小腿, 小巧巧的一雙玉足, 在晨光裏越發瑩潤光澤,瞧得皇上心裏一蕩, 微微別開目光忽覺好笑, 倒不想這丫頭還有此種風情。
聽的外頭叫起的聲兒, 知道得上朝了, 卻有些不舍,側頭看了擁被而卧睡得正熟的小丫頭, 搖了搖頭難怪白居易的長恨歌裏有**苦短日高起, 從此君王不早朝的句子, 這溫香暖玉,佳人在懷,的确叫人貪戀。
微微嘆息了一聲,自己到底不是唐明皇,忍心斷送祖宗基業,大唐江山,況且這天下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巴巴的指望着呢,自己豈能辜負百姓,好在這丫頭如今就在自己身邊,以後暮暮朝朝,倒不必急在一時。
輕聲吩咐到外間伺候,輕手輕腳的下了床榻,回頭瞧了一眼,伸手把小丫頭的腳塞進被子裏,攏好被角,吩咐宮女好生伺候着,去外間洗漱更衣後準備上朝,順子忙趁機道:“剛敬事房的陳九來讨萬歲爺示下,昨兒晚上……”
順子也不好往下說,雖說知道萬歲爺的心思,可裏頭這位的身份實在尴尬,既不是嫔妃也不是宮女,這敬事房的起居注上真不好記,也難怪陳九為難,愁了一晚上,今兒一大早天還沒亮呢就來求自己了。
皇上:“照實記。”丢下這句,邁腳出去了。
順子忙跟了出去,心說萬歲爺這是要斷了裏頭那位最後的一點兒念想啊,今兒過去,這事兒就算木已成舟了,便再有想頭也得掐了,只不過那位能任萬歲爺擺布嗎,只怕有得折騰呢。
正想着忽聽皇上開口道:“叫小雀兒進宮伺候,到底是她使喚慣了的丫頭,比旁人周到,也有些情分。”
順子忙應了,叫人去辦。
陶陶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坐起身半天才醒過神來,卻忽然發現自己旁邊多了個枕頭跟自己的枕頭并排放着的,陶陶陡然一驚,撩開帳子就問:“昨兒皇上幾時回去的?”
外頭伺候的兩個大宮女倒是滿臉喜色,跪在地上連聲道喜:“奴婢們給姑娘道喜了,得萬歲爺龍幸之寵。”
陶陶一聽臉色煞白,指着她們:“滾,都滾出去。”
兩個宮女給她疾言厲色的神色吓住,不敢怠慢,忙退了出去。
小雀兒進來見她光着腳披散着頭發,身上還穿着小衫睡褲,呆呆站在地上,愣愣瞪着窗戶,眼睛都是直的,不想什麽呢。
小雀兒忙推她坐回床上,把她的腳搬上去用錦被裹了,嘴裏不停叨念着:“姑娘怎麽這般不知愛惜身子,這剛開春,還有些冷呢,尤其這地上積了一冬的寒氣,您赤着腳站在上頭,過了寒氣可了不得。”
陶陶回過神來,一把抓住她:“小雀兒真是你,你怎麽進宮的,對了,七爺,七爺好不好?”
小雀兒微微嘆了口氣:“二姑娘,我娘常說這人啊不能跟命争,事到如今,姑娘還是別掃聽七爺了,便你掃聽了奴婢也不知道,先帝還活着的時候,七爺就把奴婢等遣了出來,除非那些實在沒地兒去的,都遣出來了,主子爺恩典給了銀子,混個生計是不成問題的,今兒是潘大人送奴婢進宮的,說領了萬歲爺的旨叫奴婢進宮來伺候姑娘。”
潘大人?那個潘大任?陶陶想了半天都沒想出小雀兒嘴裏的潘大人是何許人也。
小雀兒:“潘大人就是□□過去的潘總管,聽我哥說外放了南邊的知縣,明兒就動身了,我哥說這南邊的差事最是有前途,混個一兩年就能升遷了。”
陶陶點點頭,潘铎鞍前馬後的在潛邸伺候了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主子成了大事,論功行賞也該出頭了,可見跟對了主子,不像洪承跟了七爺,這輩子也甭指望出頭了,不受牽連就得念佛了。
一朝君子一朝臣,新君繼位,這些過去伺候的奴才都有盼頭了,估摸睡覺都能笑醒了,可自己又該怎麽辦?陶陶這會兒忽然想起十五的話,先頭自己只不信,倒是忘了旁觀者清,自己身在其中卻糊塗了。
小雀兒勸了她幾句,陶陶哪裏聽的進去,心裏想着昨兒他怎麽會住在這兒,這成什麽了?恹恹的早飯都沒吃多少,就歪在外間的炕上發愁去了。
皇上進來見她拖着腮幫子,倚着窗屜,瞧上去倒別有一番慵懶的風情,忍不住調笑了一句:“春日正好,小娘子如此柳眉低蹙,莫不是思念情郎了吧。”這句話很有些不莊重,順子都有些臉紅,忙揮手叫屋裏人退了出去。
陶陶擡頭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你又不缺女人,我更不是什麽絕色美人,你把我關在這裏做什麽,如今你坐了天下,想要什麽樣的說一聲,保管能給你送來幾車,何必非擔這個污名,我知你立志做個亘古難尋的明君,若因為我沾了污點,将來史冊中記下來說你是個搶奪弟媳的不倫之君,只怕會遺臭萬年。”
皇上臉上的調笑盡數收了起來,眸子沉了沉:“搶奪弟媳的不倫之君,這個污名着實可笑,朕來問你,你可是老七的正妃,只有正妃朕才稱一聲弟媳,你算什麽?”
陶陶臉色白了白:“我是晉王府側妃。”
皇上冷笑了一聲:“側妃?朕今兒就讓你瞧瞧晉王府何時有你這麽個側妃?來人傳宗正寺主事觐見。”
不大會兒功夫,順子帶進來一個花白胡子的官兒,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扣頭,想是跑來的,這樣的天兒汗都浸透了官服,後背濕了老大一塊,雙手拖着一個明黃緞子裹皮的冊子。
順子接過剛要呈送禦覽,卻聽皇上哼了一聲:“給她瞧瞧。”
順子忙轉給了陶陶。
陶陶搖了搖唇,伸手接過來,翻開找到了晉王府女眷那頁,看了幾遍都沒找到一個姓陶的側妃,臉色更有些白,她明明記得子蕙姐說過,七爺早給自己上了名份,還好生勸了自己幾句,說如今事急從權,只能先委屈她認個側妃的名頭,橫豎老七也不會娶別人,正側沒什麽分別,更何況憑你們的情分,哪會在意這些。
那時候自己的确不在意,反而覺得有沒有側妃的名頭都一樣,就像她從來不覺得一紙婚書能代表什麽,可是現在方知道,名份有時候很是要緊。
卻又一想,他如今已經是君臨天下,高高在上,便自己是七爺名正言順娶的正妃又如何,憑他的手段心計,只要想什麽辦不到。
想到此,擡手把玉蝶丢在桌上,執拗的道:“你是皇上,這些東西還不由着你想怎麽改就怎麽改。”
皇上揮揮手叫宗正寺的管事退了下去,側頭看了她一會兒,嗤的笑了:“也就你這丫頭口無遮攔,這皇家玉蝶也是朕能改的嗎,只不過若有差錯訂正一二,是宗正寺的職責,不然朕養他們這些人難道是白吃飯的不成。”說着頓了頓:“你剛才說我不缺女人,你更不是什麽絕色,這話卻不對,我是不缺女人,卻獨獨卻一個知心的人,你雖不是絕色美人,可天底下唯有你與朕知心,美人有的是,你這丫頭卻只有一個。”
陶陶吶吶的道:“可這種事應該你情我願才行。”
皇上挑了挑眉:“朕以為你心裏也是喜歡朕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罷了,朕還有些政是要料理,晚些時候再過來陪你說話兒。”說着,站起來走了。
陶陶頹然靠在窗子上,後悔的腸子都青了,早知道當初就不去□□了,也省的惹出這麽朵爛桃花來,還真是作繭自縛。
正後悔呢,順子進來道:“禀姑娘,外頭潘大人跟陳大人來給姑娘磕頭了。”
陶陶皺了皺眉:“潘大人是潘铎,陳大人又是哪位?”
順子道:“萬歲爺說不叫告訴姑娘,只姑娘見了就知道了。”說着吩咐小太監引着兩個人走了進來跪下:“奴才潘铎,奴才陳韶給主子磕頭。”
陶陶以為自己未老先衰耳背聽差了,揉了揉眼往地上一看,頓時火冒三丈,蹭的跳下炕,幾步過去,一把抓起陳韶的脖領子:“你跟我出來,你們不許跟着。”拽着他到了院子裏的杏樹下。
陳韶也不掙,笑眯眯的道:“這一晃大半年沒見,你這脾氣倒是越發壞了。”
陶陶:“你少跟我嬉皮笑臉的,說這是怎麽回事,你怎成了見鬼的陳大人?”
陳韶涼涼的道:“你原是個聰明人,這有什麽不明白的,難道沒聽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更何況皇上一登基就平了我父親的冤屈,本說讓我襲父親的官位,是我辭了,覺着自己年紀小又無歷練,恐不能服衆,便自請去了湖廣那邊兒任職,待做出些功績,再回京也就順理成章了。”
他這般一說陶陶倒不好再說什麽了,自己惱他什麽,陳韶本來就是大才,他爹的案子,如今看來就是先帝安排的一步棋,就算陳家含着天大的冤,如今官複原職,自是對新君感恩戴德,這欲揚先抑的手段,是自古至今帝王術中用的最俗套的戲碼,就想陳韶說的人往高處走,眼望着高官厚祿前程似錦,難道還能丢開不要嗎,豈不成了傻子。
陶陶一松手放開了他:“是了,陳大人給我那個鋪子當管事的确屈才了,陶陶這裏恭祝陳大人,飛黃騰達,滿門朱紫。”
陳韶卻把手上拿了半天的盒子遞了過來:“這是我在船上得空刻的,本說給你當生辰禮的,卻一直沒得機會,今兒進宮就捎了來,想來如今你在宮裏雖不缺這些玩意兒,好歹這是我的一點兒心意,你收下也是一點兒念想,陳陳韶去了。”躬身退了出去。
陶陶拿着盒子半天都沒回過神來,這就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到了都散了,一個都留不住。
潘铎倒是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陶陶一句都沒聽進去,若說陳韶來跟自己辭別一下,還有的說,到底是自己鋪子裏的管事,潘铎算什麽,卻口口聲聲奴才奴才的,聽的陶陶更為心煩,好容易打發了潘铎,把陳韶給自己的盒子拿出來,打開是一套手工雕刻的玉牌,上頭密密麻麻刻着字,字體漂亮之極,正是陳韶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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