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他從對你好開始

從那以後的每個晚上,楊珞期再也沒有害怕過黑夜。走到長巷入口的時候就可以在路燈下看見白星速低着頭的單薄身影,即使是在路燈修好了以後。他從來都不會去校門口,怕她覺得有負擔。每次楊珞期看見他以後都會習慣性的叫他一聲,他擡起頭對她笑,不忘在身邊的路燈上敲三下。

晴朗的夜晚天上會有閃爍的星星,白星速雙手随意的插在口袋裏,背靠着路燈,仰頭望天上數不盡的星辰。路燈暖黃的光照在他棕色的眼裏,顯得溫柔幹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便會回憶起很多以往的事,煙霧缭繞的狹小房間,耳機裏喪心病狂的音樂撞擊着近乎麻木的神經。然後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雙手,所幸一切已經過去。

馬路對面傳來楊珞期的聲音,她像每次那樣叫他的名字。白星速站直身子,微笑着在路燈上敲了三下。他看着珞期邁着輕快地步子走過來,直到站在自己面前。

“明天有月考啊阿速。”往回走的路上,楊珞期一邊說一邊嘆了口氣,白星速含笑,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根棒棒糖遞到她手裏。楊珞期接過來随意的放進口袋,然後像是有什麽心事一樣,長長的嘆了口氣。

長巷裏照例一路無話,白星速走在她的旁邊,聽見棒棒糖的包裝紙在她口袋裏發出細微摩擦的聲音。她一定是不喜歡。白星速在心裏這樣想,莫名的生出一絲失落,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已經開始在意她的感受。快要走出巷子的時候腳下傳來聲響,應該是有老鼠跑了過去,走在前面的楊珞期吓了一跳,後退一步踩到白星速的腳,他因為疼痛皺起了眉,但還是伸手穩穩地扶住她的肩膀。

一些細微的東西正在改變,就像你某一天随手扔下的種子,在你看不見的日子裏,茁壯的生根發芽。

為了明天的月考,楊珞期準備了一大杯咖啡。桌子上的複習題冊她基本沒怎麽看過,以至于看上去每一本都是嶄新的。坐在桌前灌了幾口咖啡,只覺得苦澀的味道讓人想吐,楊珞期皺着眉伸了伸舌頭,環顧一周忽然想起阿速給自己的那塊糖。

她利落的拆開包裝把糖塞進嘴裏,并不是多精致的糖,但苦味還是有所緩和,她這才安心的打開筆記本。四周一片寂靜,她盯着自己在本子上寫的歪歪扭扭的字,那是她一直不敢說出口的秘密。

她含着棒棒糖,有些失落的趴到桌上。想着想着,困意襲來,在心裏掙紮了一會兒,卻還是支撐不住,嘴裏還含着棒棒糖,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而與此同時,在另一個房間的白星速卻奇怪的失眠了。

胖墩兒趴在他的腳下睡得香甜安穩,肚皮上的溫暖傳遞到他的腳趾,暖進心裏去。他靠在床頭發了一會兒呆,忽然想起珞期說今天要熬夜複習,床頭的鐘表指向淩晨一點,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輕手輕腳的下了床。

透過客廳的落地窗看出去,可以看見整個沉睡的居民區。遠處依稀可見的街道上仍是燈火通明,整座城市不知在陪誰失眠。白星速靜默的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把窗簾拉好。

楊珞期的門沒有關嚴,可以看到裏面還亮着燈。他有些驚訝,難不成是要為了考試熬通宵麽?走過去想問問她複習的怎麽樣了,可是打開門,便看到她毫無形象的睡姿。桌上的複習資料還沒翻開,本子的一角壓在胳膊下面,本子上則掉着自己送她的那根棒棒糖,她張着嘴,睡得香甜無比。

他站在門口忍俊不禁,偏過頭燦爛的笑起來。

笑了一會兒還是走過去,把已經掉出來的棒棒糖拿開,又從床上拿了毯子過來給她披上。白星速看着桌上還剩大半杯的咖啡和僅剩一小塊的糖,心情莫名變得很好。他把她身上的毯子蓋好,正打算出去,不經意間偏頭看到本子上寫了什麽東西,于是又疑惑的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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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鄭。

這是白星速第一眼看到的字。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走過來把本子小心翼翼的從珞期胳膊下抽出來。紙上的字寫了又劃,看的不是很真切,可是寥寥幾筆,白星速忽然就發現自己知道了一個秘密。

他忽然回憶起展鄭面前的楊珞期,裝勇敢裝灑脫,甚至假裝着對溫冉友好。她見到展鄭的時候眼角是彎的,那樣的弧度配上她略微清冷的面孔,不知有多漂亮;她看着他,眼睛裏就會燃起一簇微弱的火苗。這些展鄭不知道的秘密,白星速卻一個不落的看在眼裏,他自知不能訴說,所以幫她把這些都溫柔的藏起來。

秋天的寒意在一點點回歸他沒有歸宿的身體,白星速拿着紙張的手已經冰涼。看着那個名字良久,他把本子放回到桌子上,伸手關掉臺燈。

心裏有那麽多自己都說不清的百轉千回,繞到心口,就只化成一句欲言又止的晚安。

晚安,珞期。情緒裏帶了一些失落。

回到房間的時候胖墩兒已經睡得四仰八叉,白星速關上門,緩慢的走到窗邊。外面的馬路上依舊燈火璀璨,他卻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此刻的沮喪。心裏的感覺很陌生,他想要因為一個人難過,也确定自己的确是因為這個人難過了,可問題是,他并沒有那個資格和立場。

胖墩兒不知什麽時候突然醒了過來,似乎是感應到了他的情緒,撒嬌似的蹭他褲腳。白星速低下頭把它抱起來,眼裏的溫柔像是窗外寧靜的星空。胖墩兒伸出舌頭在他臉上舔了舔,然後把腦袋靠進他的懷裏,他原本冰冷的臉上緩緩解凍,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小巷裏的路燈還沒修好,楊珞期就因為頂撞老師被停課三天。楊奶奶坐在飯館裏一邊洗菜一邊對着胖墩兒長籲短嘆,孫女兒不省心啊不省心。胖墩兒仰着頭,因為太胖所以基本看不到脖子了,它努力的回應着楊奶奶,眼裏在說:我懂你,所以快把冰櫃裏的肉給我好不好?

然後楊奶奶終于注意到這一點,遲疑着開口:“胖墩兒……怎麽胖的連脖子都沒有了?”

廚房的白星速默默把剛拿出來的骨頭放了回去。

“還說呢,再這麽喂下去咱們店都要倒閉了。”珞期涼涼的說完,對着廚房喊了一聲:“是吧阿速?”

白星速擡手在門上敲了三下表示贊同,然後就看到胖墩兒從那邊飛來的幽怨小眼神。他心虛的咳嗽了兩聲,走出來抱起地上的胖墩兒,對着珞期比劃了幾下。

這是他去遛狗的意思。珞期會意的點頭:“嗯,去吧,別給它吃東西啊。”

走出店門,白星速帶着胖墩兒往公園的方向走。珞期在店裏又坐了一會兒,實在是無聊,于是披了件外套也跟了出去。阿速帶着胖墩兒拐到了公園的一個小超市,掏出口袋裏僅有的幾塊錢,想了想,拿出一部分放到櫃臺上,指了指裏面的火腿腸。

胖墩兒看懂了他的舉動,小尾巴搖得更歡了。

買完了火腿,白星速轉身要走,回頭卻發現胖墩兒賴在原地沒有動。他疑惑的沖它招招手,它也不站起來,不管阿速怎麽哄,就是不肯走。最後還是常年養狗的老板看出了端倪,笑着對阿速說道:“這狗八成是看到你兜裏還有錢,想讓你都給它買火腿腸吃。”

阿速恍然大悟,同時捂緊了自己的錢包。剩下的錢是留着給珞期買糖的,絕對不能動。他彎腰把胖墩兒從地上抱起來,不顧它的掙紮,不回頭的走了出去。人心不足蛇吞象,沒想到這條在狗身上也适用。

蹲在公園裏,胖墩兒吃的很滿足,還剩最後一小塊的時候,珞期叉着腰站在兩個人面前,居高臨下的問道:“阿速,你在幹嘛?”

白星速吓了一跳,迅速的把最後一塊火腿扔進胖墩兒嘴裏,不知所措的站了起來。

——那天,白星速用剩下的錢給珞期買了一個冰淇淋,作為不告訴楊奶奶的賄賂。然後又眼巴巴的看着珞期一個人吃完了一整盒冰淇淋。珞期吃完以後滿足的點點頭,伸出手指:“咱們拉鈎吧,你偷偷喂胖墩兒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白星速想着你忘了地上這個小家夥了吧,不過還是聽話的伸出手。勾上她的手指那一刻他很高興,我們終于也算有了共同的秘密呢。

今天晚上放學的時候,楊珞期是和展鄭一起站在馬路對面的。白星速站在路燈下看着兩個人重疊在一起的影子,臉上原本的溫和慢慢斂去,換成一種漠不關心的淡泊。楊珞期看上去心情特別好,歡快的跑過來抓住他的胳膊,掩飾不住的喜悅:“阿速你知道麽我們明天開運動會哎!”

“你又沒什麽項目激動什麽啊,快點把筆記給我,我晚上複習要用呢。”展鄭催促了一句,聽的一旁的白星速皺起眉。珞期似乎已經習慣了展鄭的态度,随意的拿起書包翻出一個本子遞給他:“拿去拿去。”

他們為什麽會一起回來?他把她送到這裏是為了要自己的筆記本嗎?還是楊珞期讓他送自己回來的?白星速不鹹不淡的想着,看向展鄭的時候眼神裏多了點不善,不過展鄭并沒意識到,大大咧咧的和兩個人打招呼告別,臨走還拍了拍阿速的肩膀:“阿速,你太瘦啦。”

等到展鄭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馬路對面,珞期才轉過身來,扯扯白星速的袖子:“回家吧。”

白星速溫和的點頭,一邊走一邊牽過她的手,在上面快速的寫了什麽字。珞期愣了一下,手依然伸着,滿眼的疑惑不解。白星速知道她是沒懂,于是重新寫道:我可以去麽。

珞期明白過來,擡起頭看他。白星速的眼睛亮亮的,看人的時候總是有種小心翼翼的尊重,她笑了笑,爽朗的拍拍他的肩:“當然可以了,想去就去嘛,可熱鬧了,展鄭跑賽特別快,明天他有好幾個項目呢。”

兩個人肩并着肩往回走,白星速的手放在衣服口袋裏,碰到糖紙硬硬的質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拿出來遞給了她。依舊是很廉價的糖,但是和昨天是不同的口味。楊珞期接過來,笑着看向白星速:“每天是不是都可以有糖吃啊阿速?”

他耳朵有些紅,也不看她,就只是肯定的點了點頭。

他就是想對她好,單純的好,看到她笑一下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值了;她不領情也沒有關系,他的時間還長,總有好到她看得到的時候。白星速想着,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右手的無名指,又摸了摸自己發紅的耳朵。

“只有我自己吃麽?你不吃麽?”楊珞期剝開糖紙,可惜是棒棒糖,沒辦法分享。白星速搖頭,順便接過她手裏的糖紙打算扔掉,珞期含着糖制止他,語氣像個小孩:“哎多好看啊,別扔別扔,我要留着。”

白星速笑起來,揉揉她的頭發。走出長巷是一盞路燈,往常這麽晚了路上通常都沒人,兩個人毫無防備的往前走,忽然看到前面閃出一個人影。楊珞期吓了一跳,剛想後退就被白星速護到了身後,前面的人擡起頭看了他們一眼,擡手把帽子拉的低了一些,露出手臂上一塊猙獰的紋身。他像是很匆忙的樣子,低着頭與兩人擦肩而過。

“吓我一跳,這麽晚了像個鬼一樣在外面走。”楊珞期不滿的抱怨了一聲,拍拍阿速的背:“走吧。”

她并沒看到白星速在和那個人四目相對時瞬間變得驚懼的眼神,那個夜裏所有的場景在腦海裏一一閃過。白星速難以置信的轉頭,然後深吸一口氣,又長長的呼出來。

拿着刀的那個人長着一張怎樣的臉,手臂上觸目驚心的紋身,他這輩子都不會忘。

楊珞期看着他呆滞的眼神,不明所以的看看已經走遠的人,然後又疑惑的看着阿速:“你認識那個人麽?”

他不回答,只是轉過身來,牽起她的手緩慢的寫字。一筆一劃,刻意避開了剛剛的問題。楊珞期低下頭,看着他有些顫抖的指尖,沒有再多問,只是反握住他的手算是一種安慰,重複他寫下來的話:“嗯,回家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應該也是一句情話,只要是喜歡的人說的,再普通的都是情話吧。

其實,我好喜歡胖墩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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