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春風不解風情
1
立春之後,桐城的天氣開始迅速回暖,換季是服裝賣場最忙的時候,珞期骨折請了假,因禍得福的避開了這個時間,可以好好在家休息。白星速找了新的工作,在附近的商店做倉庫管理員,每天負責進貨卸貨,清點庫存。
他的工作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倉庫裏,因為不能說話所以很少和別人交流。每天晚上下班,都可以看到珞期悠閑的牽着胖墩兒來接他,手上打着石膏,臉上表情卻燦爛的很。
“阿速,我感覺最近奶奶真的年紀大了,昨晚她幫我洗頭之後,洗發露都沒有沖幹淨,現在感覺頭發好粘。”珞期皺着眉抱怨,白星速懷裏抱着胖墩兒,騰出一只手來在她掌心寫道:我幫你洗。
“明天麽?”珞期開心的眨着眼睛,白星速明天正好是月休,于是摸摸她的腦袋寵溺的笑着點頭。走到拐角時珞期忽然站住,用沒有受傷的手挽住白星速,壓低了聲音說道:“阿速,我覺得一直有人在後面跟着咱們。”
白星速也感覺到了,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摟緊了珞期,在後面的人即将碰到他們時猛地轉過身來。
“啊是不是他們……”珞期躲在阿速背後發出尖叫,喊到一半卻被白星速安慰似的抱在了懷裏。她這才稍微睜開一點眼睛看過去,面前的女人梳着長發,臉上的妝化得很精致,略顯成熟。
“你叫白星速是吧?還記得我嗎?”女人把臉側的波浪卷發撩到耳後,露出一個标準的微笑。白星速愣了一下,迷茫的搖頭。珞期看着她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見過,可是想了很久也沒有什麽印象,于是用手肘推推白星速:“不會是前女友吧?”
他自己也是一驚,趕快慌亂的搖頭否定。對面的女人被兩人的舉動逗得笑起來,伸出手自我介紹:“我叫舒赫,很久之前見過一面。我是煙江模特公司的,很喜歡你的氣質,上次來桐城辦點事正好看到你,好不容易打聽到你住哪,去的時候你已經搬家了,沒想到在這能碰上,真巧。”她說着從包裏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我是真的很希望你能來,上面有我的電話,你要是有那個意願的話,可以随時給我打電話。”
舒赫。白星速這才有了印象,貌似那時候她也是鬼鬼祟祟的跟在後面。雖然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去什麽模特公司,但還是禮貌的收下名片,點點頭。
“我能問一下你現在的工作嗎?”舒赫微笑着問道。白星速伸手指了指遠處,沒辦法表達清楚,還是珞期代替他回答:“在那邊的倉庫做管理員。不好意思他沒辦法說話。”
舒赫了解的點點頭,随後又自信的笑道:“如果你來的話,我可以在你現在的工資水平上給你加十倍。”
白星速回應了一個禮貌的微笑,對于她的條件似乎沒有多大的興趣。珞期原本已經驚訝的瞪大了眼睛,見到阿速臉上淡淡的,也只好保持安靜。
舒赫離開以後,珞期才一頭靠到阿速肩上:“我的天啊,你要是去當模特不就賺翻了嗎,就因為長得氣質獨特?這就是人們說的,靠天吃飯?”
白星速直覺這句成語用的不是很準确,但還是附和着點點頭,攬着她的肩膀往家走。站在樓下時珞期擡起頭,語氣裏都是喜悅:“阿速你快看,咱們家的燈是最亮的。”
他也仰起頭,看到萬家燈火中那一點光亮,擡手想溫柔的撫摸她的頭發,手剛放上就覺得粘粘的,他這才想起珞期說頭發上有沒洗掉的洗發露,無可奈何的笑了笑,拉起她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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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天珞期起的比阿速還要早,興奮地跑到客廳把他搖醒:“阿速咱們今天洗完頭去哪玩呢,你都好長時間沒在家陪我了。”
白星速的新工作是按月休息,一個月只能休一天,這段時間除了下班時有點時間待在一起,其餘時間兩個人都沒什麽交流。白星速好不容易休假一天,想多睡一會兒,珞期在一旁一直喋喋不休的喊他,他眯着眼睛翻了個身,把她摟在懷裏。
“阿速你快醒醒啊,咱們今天的時間可寶貴了,一分鐘都不能浪費啊。”珞期被他用胳膊摟着,說話都有些不順暢,見白星速還是不肯起來,只好壞笑着蹭上去撓他癢癢。這一招對阿速幾乎是百試百靈,他一個激靈坐起來,看到一旁笑眯眯的珞期,只好打着呵欠拍拍她,告別溫暖的被窩。
給女生洗頭對于白星速來說是第一次,珞期的頭發自從兩人遇見就再沒剪過,現在已經長的快要及腰。洗頭的過程中白星速一直保持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态,掉了幾根頭發都要驚慌失措的去看她疼不疼。楊奶奶起床時正好看到這一幕,她啧啧了兩聲,世界上能這麽心疼珞期的,白星速應該是唯一一個了吧。
珞期倒是絲毫沒有看到白星速緊張的樣子,洗完之後白星速終于松了一口氣,用毛巾反複擦了很久,站起身去找吹風機。珞期見奶奶出門晨練去了,于是笑着抓住他的手腕,在他回過身時很積極的湊近他:“阿速你聞聞我的頭發香不香。”
她的頭發還在滴水,阿速怕她感冒,又不忍甩開她的手,只好坐下來撿起毛巾接着給她擦,一邊擦一邊靠近了吸吸鼻子。珞期在他靠近以後用沒受傷那只手軟軟的環住他的腰,仰着濕漉漉的腦袋看他:“阿速,其實你這幾天不在家,我好想你啊。”
白星速垂着眼睛看她,手上的毛巾還停留在她後腦。他因為她忽然的撒嬌有些動情,低頭淺吻她的唇一下。擡起頭發現珞期還在眨着眼睛看他,他本能的再次靠近,閉眼含住她的唇瓣。這一刻白星速才發現自己似乎好久沒有這樣吻她了,于是丢下毛巾,把她整個人擁進懷裏,更加認真而纏綿的吻下去。
他知道珞期不是喜歡表達感情的人,類似于“我好想你”這樣的話,她是很難說出口的。阿速因為自己最近的忙碌有些愧疚,動作不由得輕柔了一些。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珞期是個多清冷的人,每天就只是忙着自己的事情,從來不感興趣別人的世界。後來他們慢慢熟悉,交換秘密,然後到今天,在暖洋洋的春日裏,頂着濕漉漉的頭發擁吻。神奇的到底是時間還是緣分,已經不得而知。
3
外面到處都是春天微暖的氣息,上午的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讓人想舒服的迷上眼睛。珞期的手臂差不多好了,今天阿速有空,打算陪她去醫院拆石膏。走在路上不時有年輕的女人回頭看白星速一眼,珞期也不在意,只是目不轉睛的往前走,畢竟對于這樣的場面,多經歷幾次也就習慣了。
她還記得白星速剛剛來到家裏的時候,穿的很樸素,所以即便是像這樣走在街上也很難被注意。可是自從他有了人生的第一件白襯衫,他的氣質就開始往模特方向發展且一發不可收拾。珞期轉頭拉住他的手,順便宣戰一般看了看剛剛路過的女生,靠到他身邊說道:“阿速,我覺得那個經紀人會看中你真的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有好多人都在看你,尤其是女人。”
陽光照着珞期的臉,面龐周圍可以看見細膩微小的絨毛,白星速擡手捏了捏她的臉頰,笑的比春風還暖。珞期不是很喜歡聊天的人,阿速又沒辦法說話,所以有時候走在路上會相互沉默很久,但是不知為什麽,只要是彼此在一起,即便一直沉默都不會有一點尴尬的感覺。走到醫院門口時珞期的眼神頓了一下,白星速疑惑的低下頭看她,她只是搖頭,沒有說話。
醫院門口停的,是溫冉家的車。
珞期覺得也有可能是自己看錯了,況且車之間本來就差不多。拆了石膏走出來,被束縛了幾個月的手臂輕的簡直能飛起來,珞期一邊跟阿速感嘆一邊往外走,走到電梯門口時恰巧電梯門打開,裏面的人看到珞期也是一愣,然後開心的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珞期,你怎麽在這?”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你不是在煙江上學麽?”珞期呆呆的看着展鄭,“怎麽突然回來了?有人生病了?”
展鄭走出電梯,皺着眉點點頭:“不是別人,是溫冉。”
接下來的時間裏,珞期和白星速細致的聽完了溫冉在走夜路時被人攔住毆打,以及幸虧路人發現出手相救的全過程。兩個人聽得都有些驚訝,溫冉個性和善,不會得罪什麽人,談到這件事珞期忽然回想起自己骨折的手臂,皺着眉說道:“對了,上次我們送溫冉去上學,好像就有人想開車撞她,這件事你也知道吧,我的手就是那個時候骨折的。”
“我知道,所以我覺得,溫冉家肯定是得罪什麽人了。也是,常年做生意,不得罪人也不可能。”展鄭說着用手指向住院部的方向:“你們也去看看她吧,她受了挺大驚吓的,最近情緒也不是很穩定,我這不是特地請假回來陪她麽。”
“啊也不用,我去不太方便。”珞期尴尬的眨眨眼睛,展鄭這才想起兩個人的關系。他擡手看了看手上的手表,這個時間應該正好是溫冉父母和護工換班,于是安心的拍拍她:“這個點就只有護工在,你就去看看吧。”
最終珞期還是忐忑的去了住院部,病房裏真的只有護工在,只是溫冉正在睡覺,她不好吵醒她,就安靜的在床邊坐下來。溫冉看上去憔悴了很多,展鄭心疼的在一邊看着,眼神裏幾乎能滴出水來,白星速站在珞期身後,知道她雖然不說什麽但心裏一定也不好受,于是安慰似的把手放到她肩上。
就在這時門鎖輕微的響了一聲,珞期慌忙的站起來,轉過身看到爸爸蒼老了許多的臉。溫安國看到珞期愣了一下,随即有些驚喜的走過來拉住她的手,聲音都有些發顫:“期期……”
“別吵醒她,出去吧。”珞期不輕不重的推開他的手,先一步走出門外。白星速轉過頭,真巧溫安國也在用探尋的眼神看他,他禮貌的微笑,退開一步示意溫爸爸先走。
走廊的窗子開着,風吹進來把珞期的頭發吹的有些亂,她也不整理,淡淡的看着溫安國,甚至帶了微微的笑容:“有話就快說吧,說完我就走了。”
溫安國一瞬間有很多話想問,身邊這個男孩子是誰,男朋友麽,對你好嗎;現在家住在哪裏,住的舒服嗎;在做什麽工作,累不累,身邊的同事人怎麽樣,對你好不好。所有應該屬于父親的唠叨他都想問,可是最後說出口的時候,就又變成了他最擅長的問題:“錢夠花嗎?你把錢都還回來了,自己是怎麽過日子的?”
他能給的,也就只有錢而已了。
珞期猜到他會這麽問,只說過得挺好,錢也夠用。溫安國不放心,從錢包裏掏出一張卡想遞給她,珞期伸手推辭說不用,這一幕正好被剛剛趕來的溫媽媽看到,她的聲音本就凄厲,在安靜的住院部更顯得刺耳:“你們幹嘛呢。”
溫安國一驚,幾乎是本能的快速把卡收了回去,小聲讓珞期快走。白星速看到那個女人時立馬記起了是誰,上前兩步走到珞期身邊有些不放心的看向她。
珞期的手還僵硬的保持着推辭的姿勢,她就那麽看着一瞬間驚慌失措的父親,然後慢慢的,露出一個複雜的笑:“你不用擔心,她充其量也就是扇我一巴掌而已。”
溫媽媽已經氣勢洶洶的走近了,看清珞期以後表情相比剛剛更加兇狠不善:“呦,你要錢都要到醫院來了啊,還帶了人是吧?你們是來要錢還是搶錢啊,窮瘋了?”
白星速走過去拉住珞期的手,想把她帶到自己身後。珞期掙開他,低頭從錢包裏拿出一張卡,一把扔在溫安國臉上:“這是你給的,也是我留着的最後一張卡了,裏面沒有錢,我就是想留着做個念想。不過現在想想,也沒什麽用了。”她的語氣很平淡,溫安國站在原地沒有出聲,倒是妻子冷笑了一聲陰陽怪氣的說道:“有骨氣是吧?有本事你這輩子都別拿溫家一分錢!”
“不用你說我也是這麽打算的,而且很早就說過了,不會再拿你們一分錢。”珞期說着低下頭,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拉住阿速的手:“走吧。”
從小到大,她幻想過多少次這樣的見面。十歲前想着要抱着他叫他爸爸求他別走;十五歲時想告訴他自己需要的不僅僅是錢;十九歲前還在想着說不定他有一天還是能做回自己的爸爸,哪怕是與溫冉分享 。現在她二十歲,時間終于把她對于父親的愛和恨,都磨光了。可是即便是這樣,剛剛在病房裏看見他時,她依舊鼻子一酸。
不過最終,在他驚慌的推開她的手要她走的那一刻,她還是要感謝他的。
一一感謝你,摧毀我對你最後的感動和奢望。
作者有話要說: 美好的人生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生各有各的不幸,珞期是一個命苦的孩子,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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