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時間的掌紋有多深
1
來到法國兩年以後,白星速如舒赫意料的一樣,是個天生的模特。作為首張亞洲面孔,白星速以獨特的氣質被設計師選中,登上巴黎時裝周的秀臺。生活從那時候開始猛地轉了一個彎,在這個陌生的國度,沒有人知道他不堪的過去和心裏的傷疤,人們只在乎他收到了多少關于主秀的邀請,在乎他下次何時會登上新的秀臺。
可是,他也不再是那個溫柔無言的阿速,他是萬衆矚目的Hinsou。
白星速放下手上的雜志,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眼睛,看看一旁表情嚴肅的舒赫,笑的溫和平靜:“你的意思是終于要回國了麽?”
“嗯,公司覺得是時候開發國內市場了。最近模特轉歌手的也不少,要不要嘗試一下?”舒赫是很認真的在提建議,白星速卻未加考慮的搖頭:“我唱歌真的不好。”
“Hinsou,”“還是叫我阿速吧,英文聽着還是不習慣。”白星速打斷她的話,臉上依舊是淡淡的笑容,舒赫只好點點頭,按照他的方式:“那,阿速,你要知道在國內的話,如果想要知名度,就應該多發展其他的方面,不僅會得到更多的報酬,還能讓更多的人知道你。單憑走秀是沒辦法立足的,你明白麽。”
“最近國內有消息麽。”白星速換了個話題,舒赫立馬點頭:“公司已經在造勢了,相關的發布會都在籌備,也聯系好了代言的品牌,你下半年的通告都已經排滿了,還有你之前合作過的一個設計師想讓你臨走之前再去……”“我不是說這個,”白星速無奈的再一次打斷她,看到她微微皺起的眉,抱歉的解釋道:“我是說,找人的事還是沒有消息麽?”
珞期她還是,沒有消息麽。
和他料想的一樣,舒赫就只是嘆着氣搖了搖頭。白星速心不在焉的拿起雜志,翻了幾頁又看向她:“什麽時候回去?”
“下周。”舒赫靠進沙發裏,像一個被卸下了發條的機器人:“最近為了聯系回國的事真的要忙死了,對了,那個時尚紀錄片是不是還有最後一集沒拍,是明天嗎?”
白星速點頭,見她累成那樣,有些不忍心的說道:“明天淩晨,你要是累的話不用跟着,有助理在就行。”
“我還是一起去吧,也不差這一天了。”舒赫一邊說一邊站起來往洗手間的方向走,現在已經接近午夜,她瞧了一眼窗外的夜色,沖白星速打了個招呼:“我去洗把臉,兩個小時以後咱們就出發。”
白星速應了一聲,低頭看到腳下蜷縮着睡覺的胖墩兒,他唇角一彎,窩着身子躺到沙發裏,打了個呵欠,準備補個覺。可是翻了幾個身,已經過了一個小時,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另一邊已經傳來了舒赫輕微的鼾聲,他在黑暗裏睜着眼睛,聽見自己穩健的心跳。
想了想,他還是拿起手機跟林策打了個電話。對于睡到一半被吵醒這種事,那邊的林策聽起來很是煩躁,白星速也不和他鬥嘴,彎着眼角有些苦澀的笑起來,他說林策,我終于要回國了。
“喲,回去找你的小情人啊?”
明知他是調笑,白星速也不反駁,算是默認。那邊的林策等了很久不見他說話,終于抓着被角爆發了:“白星速你大半夜把我吵醒不會就是為了告訴我你要走了吧?!什麽時候說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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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于是不聲不響的挂掉了電話。留下那邊的林策裹着被子咬牙切齒。
他要回去的是煙江,可心心念念的卻都是桐城。那裏的春天還是老樣子麽,冰雪消融的時候路還是那麽不好走麽,那條小巷裏壞掉的路燈,見證了多少人的親吻和離別,有沒有被修好呢。白星速胡亂的想着,目光慢慢轉向窗外,還是一樣的夜空和漫天的繁星,他伸手撫上自己胸前的項鏈,眼神裏越發柔軟,有些苦澀的微笑起來。
那珞期你,什麽時候回來呢。
2
白星速回國的消息迅速搶占了娛樂版的頭條,成為今年春天最為引人矚目的新聞。Hinsou的名字開始逐漸被人津津樂道。早春的煙江依舊還帶着北方城市的凜冽和寒冷,以至于人們都還裹着厚厚的衣服,縮着脖子等在站牌下面。夜晚的公交車上擠滿了人,一個穿着校服的女生被人群擠得左右搖晃,大衣兜裏的手機吊飾垂在口袋外面,自己并沒有發現。旁邊伸過來一只手,準确的抓住手機吊飾,然後順勢一拉。
到手。
楊珞期把帽檐壓得更低了一些,随着人群的擁擠發出不滿的抱怨,同時淡然的把偷來的手機裝進自己口袋。公交車在中途的一個站點停下,大部分人都是在這裏下車,車廂裏一時間輕松了不少。楊珞期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百無聊賴的看向外面,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公交站點換了廣告牌。
作為國內知名的□□市,煙江是一座不夜城,到處都是讓人目眩的燈光。新換的廣告牌宣傳的是珞期買不起的奢侈品,以往她總是匆匆掃一眼就低頭離開,可是這次卻定定的看了很久。她可以看見車窗上映出的自己驚詫的表情,和窗外廣告牌上的人重合在一起,不知有多親密。珞期擡手捂住嘴,強忍着沒有發出聲音,想把心裏所有的情感都壓回去,低下頭再擡起來,眼睛裏已經是一片藏不住的百感交集。
兩年,整整兩年呢,他那麽努力地成長為現在的樣子,而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麽。
記憶裏的白星速是安靜溫和的少年模樣,梳很簡潔的黑色短發,額前帶一點微微的劉海。他總是喜歡低下頭有些害羞的微笑,不太喜歡看人的眼睛,不安的時候會用左手撫摸自己右手的無名指,偶爾還會紅起耳朵。廣告牌上的男人穿着筆挺的西裝,染了棕色的頭發,眉宇間都是不容忽視的氣場。楊珞期有些發愣,忽然聽到身後的女生議論,一個說這個男模最近挺火的好像是法國回來的呢,另一個就好奇的問他叫什麽呀。楊珞期側着身子,清晰地聽到她說的話:“好像叫白什麽,我就知道他英文名叫Hinsou。”
公交車離開站點,熟悉的面孔漸漸遠離了她的視線。身後的女生話題已經切換到了最近的電視劇,楊珞期仍舊低着頭,無聲的用嘴唇重複着自己聽到的英文。
倒是個很溫柔的名字。她默默地想着,轉而又有些可惜,他不再是她的阿速了。
車廂裏忽然響起突兀的手機鈴聲,那邊的女高中生摸了摸自己的衣兜,順着聲音狐疑的望過來,楊珞期這才發現鈴聲是從自己這裏傳出去的。公交車正好到了一站,楊珞期驚慌的想跑,手腕突然被人用力抓住,狠狠扭到了背後,随之而來的是義正言辭的男人聲音:“小偷是吧,這麽多人的地方你也敢下手膽子不小啊你,我就說看你鬼鬼祟祟的就知道你不是什麽好人!司機你先別開車,我把她送到警察局去!”
車上的人都是一愣,沒想到見義勇為的人出現的這麽迅速,一時間群情激奮,紛紛讓路,男青年扭着珞期的胳膊,一邊教訓一邊下了車,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裏。車上的群衆還沉浸在剛剛的氣氛裏有些緩不過來,忽然人群裏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是剛剛的那個女高中生,她一邊拼命擠到車門邊一邊央求司機停車,聲音裏帶着滿滿的焦急不安:“我的手機!我的手機還在他們手上啊!”
3
跑出了很遠,估計後面就算有人也追不上了,兩個人這才氣喘籲籲的停下。莫飓森一邊扶着自己的膝蓋一邊氣急敗壞的看着她:“差點就出事了,還好我反應夠快,你看到什麽了愣成那樣?”
“沒什麽。”珞期靠着路燈站好,臉上的表情還是冷冷的,放在口袋裏的手有一瞬間的遲疑,但還是按老規矩把口袋裏的手機遞過去:“賣個好價錢啊。”
“放心,”莫飓森拍拍自己的胸脯,接過手機後準備帶着她回家,不經意的擡起頭,目光一頓,随即驚愕的開口道:“這個人怎麽這麽眼熟呢?”
楊珞期順着他的目光擡起頭,這才發現兩人就站在廣場的大屏幕下。屏幕裏在播放腕表廣告,廣告裏的男人從容而優雅,舉手投足都是貴氣。珞期看的竟有些癡,也忘了回答森子的問題,就那麽僵硬的仰着腦袋,目不轉睛的凝視着屏幕裏的男人。
這樣的距離裏,她近的可以看清他的睫毛,可是又遠的天涯海角。那一瞬間心裏湧現的,既不是不能在一起的絕望,也不是找不到他的痛苦,而是一種幾乎荒謬的慶幸。慶幸的是她是通過這樣的方式見到了現在的他,慶幸他看不見自己的狼狽,甚至不堪。她最終還是踏進了這片深不見底的沼澤,盡管她知道那是他最痛恨的生活。
她眨了眨眼睛,把眼淚逼回去,轉身挽住森子的手,笑着往反方向走。晚上的煙江還是有些冷,珞期緊挨着莫飓森,在快要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像是肚子疼的樣子,無聲的蹲了下去。
那麽多的度日如年和狼狽思念,她終究是承受不住了。
莫飓森沒有說話,只是慢慢松開了她的手,脫下自己的外套,略顯粗暴的扔在她身上。珞期的臉埋在臂彎裏,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可他知道,她一定是哭了。心裏忽然沒來由的煩躁起來,珞期的哭聲越來越大,他蹲下去不耐煩地看着她,很久以後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般的,從兜裏摸出一根煙,塞進她手裏:“來一根吧,心裏能好受點。”
珞期淚眼婆娑的接過來,黑夜裏亮起一點小小的星火,又暗下去。莫飓森深深地看着她,站起身時像是在問她又像是自言自語,聲音小的只有自己能聽見。
——你還要回去找他麽。
4
白星速回到了桐城,在曾經走過的小店那裏駐足。他忽然記起那個時候的聖誕節,他陪珞期逛街,珞期為了店裏買一送一的活動而和自己假扮情侶。他的嘴角勾起淺淺的笑,低頭走進店裏,門口牆上貼着很多的便利貼,想必這樣的活動每一年都在持續着。
他在那些顏色各異的貼紙裏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當年他們寫下的那兩張。也是,過去了這麽久,能找到才比較奇怪。他有點遺憾的嘆了口氣,其實很好奇那時候珞期寫的是什麽,但是當時答應她不偷看的,也就真的沒看。
架子上還放着沒用完的便利貼,白星速拿起一個,又拿過筆,剛想寫字,忽然被後面的店員叫住:“先生,那個是只有情侶才能在上面寫的,而且現在也不是活動期間。”他一愣,這才想起自己形單影只,并沒有在這裏記錄恩愛的資格。可是心裏還是帶了一些執念,白星速微笑着看她,年輕的女店員大概是沒見過笑起來這麽溫柔好看的人,一時間有點害羞的不知所措。白星速保持着這樣的笑容,禮貌的問道:“那什麽時候會有活動呢?”
“啊,不好意思,去年是最後一次,我們的活動從今年開始就取消了。”小姑娘有點遺憾的看向他:“那個牆上的就是最後一批了。”
“那怎麽辦呢,”白星速有點失望的皺起眉,小姑娘轉身看看身後,店長不在,于是小聲說道:“要不你就寫一張貼上吧,那麽多紙多一張沒什麽的。”
白星速好看的眉毛頓時舒展開,對着女孩連連道謝,然後鄭重其事的拿起筆,在紙上寫好自己想說的話。他走了以後女孩好奇的湊過來,看到紙上工整的寫着一行小字。
——珞期,快點回家吧,我想你了。
5
墓碑上的老人滿目慈愛,微笑的眼角有好看的皺紋。白星速摘下墨鏡,依舊是那雙溫和平淡的眼睛,他伸手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繼而心酸的笑了笑。兩年沒有來過,老人家想必也會覺得孤單吧,況且楊奶奶是那麽喜歡熱鬧的人。
白星速伸手把墓碑上的灰塵拂去,然後不顧自己穿着西裝,就那麽靠着墓碑坐了下來。桐城還是原來的樣子,小鎮生活,安逸且舒适。他臨走時張貼的那些尋人啓事早已找不到蹤影,當時留的電話號碼也并沒有接到有用的消息。旁邊的墓碑上寫着珞期的名字,他歪着腦袋看着那三個字,然後又自我否定的搖搖頭。
珞期是活着的,只是他找不到她。在法國的時候,偶爾失眠,白星速一遍遍翻着手機裏和珞期發過的短信,心裏的想法從最初的一定要回到她身邊,到最後的只求她活得好一些,哪怕以後再也沒辦法相見的妥協。春天的桐城比煙江還要冷,他坐了一會兒只好站起身,跺了跺凍得有些發麻的腳。衣兜裏的手機震動了幾聲,白星速一愣,已經很久沒有人給他原來的號碼打電話了,拿出手機時動作有些緊張,滿懷希翼的看過去,才發現是展鄭。
“展鄭。”白星速接了電話,聽到那邊的聲音時不自覺的就有了笑意:“你在哪呢那麽吵。”
此時的展鄭站在廣場巨大的電子屏幕下面,屏幕裏西裝革履的白星速正在自信的微笑。他吞了吞口水,有點不敢相信的對着電話說道:“我在廣場呢,現在到處都是你回國了的消息,沒想到你這麽火啊。”
白星速輕笑了一聲,講話時語氣也輕快了起來:“哪天有空見一面吧,你現在怎麽樣了?警察的工作做得還好麽。”
“最近恐怕都沒時間,剛接手一個新的案子,你現在是明星,應該比我還忙吧?等咱們倆都有空了我請你喝酒。”展鄭說着就笑起來:“不過在廣告裏看見你真的挺神奇的,你都當明星了怎麽不換個號碼?”
桐城的天氣愈發陰沉,醞釀着一場随時将會到來的暴風雨。白星速離開公墓,打開車門坐到車裏,聽見展鄭的笑聲,便也笑起來:“這個號碼也兩年沒用了,只不過一直留着,”他忽然頓了頓,“珞期買的手機和卡,所以沒丢掉。也就只有你還會給我打電話了。”
電話那頭有短暫的靜默,白星速舉着手機看向窗外,似乎是要下雨了。心裏知道有些話兩個人都避開了沒有說,可最終還是展鄭忍不住,先開了口:“你還記得咱們倆打的賭嗎,你沒反悔吧?”
白星速的表情變了變,想起那時兩人說的話,于是認真地回答道:“沒有。你贏了麽?”他不敢直接問他是不是找到了溫冉,好像以這種委婉的方式就能少一些忐忑。那邊的展鄭苦笑一聲,算是回答。白星速暗暗松了一口氣,又問道:“那,還賭下去嗎?”
窗外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煙江這邊也漸漸陰雲密布。展鄭覺得自己有些透不過氣來,拍拍胸口,深呼吸之後,這才堅定地回答道:“賭下去。”
窗外的大雨在那一刻傾盆而下。
作者有話要說: 等一個等不到的人一定很心酸吧
很久以前我也是這樣很虔誠很虔誠的去等一個人
我等着他來喜歡我
可是後來沒有等到,于是我再也沒等過別人
只有等過的人才知道等待的難熬
啊,對不起呀跑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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