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假設就在這裏告別
1
“呦,小嫂子來啦。”
自從和林策熟了之後,每次見面他必然不懷好意的叫珞期小嫂子,然後再看着白星速邪笑。機場的人因為這聲音轉過頭來,白星速在他肩上不輕不重的捶了一把:“你想讓人認出來啊,到時候又麻煩了。”
“哎,這不是看見你們高興麽。”林策說完對珞期抛了個媚眼:“是吧小嫂子?”
很多時候白星速覺得林策絕對比自己更适合做一個演員,不管是什麽樣的場景什麽樣的角色都能手到擒來。昨晚他拜托林策帶着珞期先去法國,又跟他講述了關于韓讓出獄等淵源,林策聽故事一樣迷迷糊糊的點頭,白星速以為他今天情緒會受到影響,沒想到現在見面,還是隐藏的好好的。想到這白星速也放下心來,拍拍珞期的腦袋:“去吧,我過幾天忙完了就去跟你會合。”
至于為什麽會選擇法國,在珞期那裏說的是,法國是白星速事業起步的地方,帶着珞期去自然很有意義。可實際上白星速是考慮到林策在法國的人脈衆多,可以給她更好的照顧,如果自己有什麽不測,珞期也不至于無依無靠。珞期當然不知道他的那些心思,只是有點遺憾不能和他一起去:“一定要我先去嗎,我可以在這等你幾天然後咱們一起走啊。”
“小嫂子,你就別添亂了,阿速這次是去國外工作,工作結束以後直接去法國比較近,要是折回中國再走反而麻煩。有我帶着你你還不放心麽,再說過幾天他就來了,知道你們感情好,也不至于這麽難舍難分吧?”林策說完看看白星速,意味深長的點點頭:“這邊你就放心吧,你早點結束工作早點過來啊。”
白星速用力的點頭。
可是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為什麽每次送她離開,都像是要訣別一樣。他心裏都快難受的絞在一起了,表面上卻只能雲淡風輕的看着她,假裝成什麽事都沒有的樣子。機場已經響起了登機提醒,珞期轉身要走,忽然被林策推了一把:“你們是不是一對啊,這種情況下不應該吻別麽?”
“什麽吻別啊,這是機場你別鬧了。”珞期笑着看向白星速,她知道阿速不是會在公共場合這樣的人,想讓他跟自己一起嘲笑一下林策的話,卻沒想到阿速傾身向前,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腦袋,竟真的吻了下來。
他們在人來人往的機場旁若無人的親吻,珞期忘了閉上眼睛,看到阿速有些顫抖的睫毛。他的眉毛真好看啊,珞期傻傻的想着,腰上的手卻好像覺得不夠似的,把她箍得更緊了一些,她整個人都被白星速擁在懷裏,聽見他有點混亂的心跳。
這個吻深入而綿長,好久白星速才戀戀不舍的放開她,在她嘴角淺淺的又吻了幾下,這才說道:“去吧。”
珞期被吻得暈乎乎的,點點頭,轉身跟着林策往裏走。白星速忽然覺得眼裏一熱,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來。他擡手擦淚,喉嚨裏堵得難受,連同眼前珞期的背影也跟着模糊了。兩人的距離拉開了幾步遠,前面的珞期忽然想起什麽一樣轉過身,白星速一驚,怕她看見自己的眼淚起疑,倉皇的也背過身去。
“阿速,我突然想起來,家裏的洗發露沒有了,你先別買,等我回去再說,你不知道我要買什麽樣的。”
她的聲音很近,白星速捂着嘴,聽見自己微微的嗚咽。珞期見他不轉過來,疑惑的想走過來看看怎麽了,剛往前一步,就看見白星速擡手在一旁的廣告牌上敲了三下。
那是他們年少時候的約定,阿速不會說話,每次珞期站在街對面叫他,他就在身邊的東西上敲三下,表示他聽到了。珞期的腳步猶豫着停下,再擡腳時,林策忽然拉了她一把:“行了別磨磨唧唧的了,一會兒飛機都飛了,快走快走。”
珞期剛邁出去的腳就那麽收了回來,順從的跟着林策走了進去。
——那是讓她後悔終生的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轉身。
2
從公司走出來,白星速轉頭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地方。他還記得三四年前自己就是在這裏的辦公室,和舒赫簽了合同,陰差陽錯的過上了另一種人生。可是具體是多久之前,他又記不清了,生活裏是枯燥的冬春輪換,直到珞期回來。如果當初沒有遇見過舒赫,現在他充其量也就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倉庫管理員吧,那樣說不定就會躲過韓讓的尋找,過上自己夢寐以求的安穩日子。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踏進這裏,就是為了借錢救珞期;現在離開這裏,是知道自己再也沒有什麽可失去的。
一個小時前,白星速走進舒赫的辦公室,宣布自己将和煙江模特公司解約。舒赫坐在辦公桌後,即使撐着桌子,還是不易察覺的顫抖了一下,盯着他的眼睛問道:“怎麽了?”
“韓讓回來了,我要在他找到我之前把所有的事都處理完,他一無所有,我也一無所有。如果我還在這,難保他不會來公司鬧,我不想給大家添麻煩。”白星速說着把準備好的文件放在桌上:“我咨詢過律師了,違約金明天就能到公司賬戶,”他頓了頓,低下頭,沒有看舒赫的眼睛:“舒赫姐,這幾年謝謝你帶着我,把我包裝的這麽好,我也沒少讓你操心,在這給你道個歉。以後肯定有比我更适合這個行業的人,要是我還有機會看見你的話,還是朋友,你看行麽。”
他說的行雲流水,讓舒赫想起他第一次拍戲時生硬的背臺詞的樣子。剛遇見他的時候他瘦的可怕,渾身帶着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疏離,可偏偏眼睛裏還是暖的,有些看透人間冷暖後返璞歸真的單純。舒赫不知道該說什麽,兩個人之間維持這種尴尬的沉默維持了幾分鐘,舒赫才啞着聲音開口問道:“那珞期呢,你怎麽安頓她的?”
聽到珞期的名字,白星速這才擡起頭,嘆了口氣:“剛送走她,我跟她說去法國度假,我有工作會晚去幾天。”
“你到底是怎麽打算的?”舒赫很快恢複到之前的樣子,淩厲的眼神看不出情緒,好像說完這些話随時就會接着去忙她接下來的工作。白星速的眼神柔軟下來,輕輕搖搖頭:“那就是我自己的打算了,韓讓已經傷害過珞期一次,我不會給他機會再傷害她第二次。再說他是什麽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
舒赫皺了眉,露出她一貫的有些強勢的表情:“你需要什麽你可以和我說,這件事上跟公司沒有關系,是我個人要幫你。”
個人。白星速在心裏慘笑。這件事已經牽扯進來太多人了,他已經毀了珞期的人生,然後是溫冉和展鄭。還要付出多少才能結束呢,他深吸一口氣,擡眼看她:“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我已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了,沒有再讓你幫我的道理。”
“所以我在你心裏,就只是一個工作夥伴對麽?現在你不能替我工作了,所以就連朋友之間的幫助都要拒絕了?”舒赫依舊筆直的站在辦公桌後面,腳下的高跟鞋讓她覺得小腿從未有過的疼起來,她維持着表面的冷靜,看見白星速臉上的愧疚。很久之前朋友也打趣過她,說她每天和頂級男模在一起,說不定就日久生情了。可是不管是她的朋友還是白星速自己,恐怕都不了解,他對于她來說,是超越愛情的重要存在。
那是她第一次親手扶植一個人,包裝和打磨,一步步把他送上更高的位置。從那個位置上,她看見背後閃閃發光的自己,那才是她的夢想,她想要實現的東西。白星速是她全部夢想的載體,也是她并肩作戰的隊友。她不嫉妒他心裏愛着誰,可是如果他要走,她會比誰都難過,因為那代表着戰争還沒打完,她的戰友卻丢盔棄甲了,新組成一個戰隊并不容易,況且不是誰都能一下子找到與自己這麽默契的人。
遺憾的是白星速并不了解舒赫心裏的百轉千回,他定定的站了很久,像是在思考什麽,可是最後他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再開口時已經做好了要走的準備:“這些文件你還是好好看看吧,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漏洞。我還有別的事,就先走了。保重。”
舒赫的小腿終于真實的,撕裂般疼起來,她覺得自己是抽筋了。門被關上以後她捂着小腿蹲下去,眼睛裏既沒有眼淚也沒有任何疼痛的神情。很久以後她重又坐回座位上,拿起桌上的電話,若無其事的接着工作。窗外開始飄起小雨,她放下電話以後往外看了看,手不小心碰到椅子邊,結實的木材和骨頭撞擊出一聲悶響。舒赫皺了眉,低頭捂住自己的手,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疼的,她忽然脆弱而無助的失聲痛哭起來。
3
事情比他想象的要簡單,接下來做的也就只有等待。快要淩晨的時候白星速接到了珞期從法國打來的電話,她大概是忘了時差這個問題,像個小孩一樣給他講林策帶自己吃了什麽好吃的,還感嘆自己居然看到了真的埃菲爾鐵塔。白星速拿着話筒微笑,偶爾附和幾句,順便提議明天去哪比較好。說了一會兒那邊的珞期忽然沉默下來,白星速問她怎麽了,她停頓一秒說:“明天我還是不出去了吧。”
“為什麽?”白星速不解。
這次的停頓有些長,但最後她還是開口道:“因為我想,你來了之後再帶我去這些地方,跟林策一起去沒有跟你在一起有意思。”
白星速握着話筒,眼神柔軟的望向床邊兩人的合照:“傻瓜,法國可比你想的大多了,他先帶你玩幾天,然後我過去了再帶你玩別的。別傻傻的在屋裏待着,那樣我還怎麽安心工作啊。”
“噢,知道了。”珞期聽話的答應下來,又把話題扯到了別處,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直到那邊的珞期響起微微的鼾聲。應該是白天玩的太累了,白星速有點心疼的想着,挂掉電話,把自己扔進床裏。
手機就在這時候再一次震動起來。
4
不知是不是因為下了雨的緣故,今天的煙江氣溫格外的低。白星速緊了緊身上的外套,按照電話裏說的,走進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酒館。一進門就看見莫飓森一個人坐在角落的一張桌邊,店裏亮着昏黃的光,幾近午夜,當然沒有什麽人會跑到這樣的地方來喝酒。
白星速沉默的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來。桌上放着一張紙,上面印着字,白星速拿起來看了看,疑惑的望向莫飓森:“這是什麽?”
“我的催命符。”莫飓森沒擡頭,拿起酒瓶給白星速倒了一杯,卻沒有和他幹杯的意思,自顧自的把自己杯子裏的酒一口喝掉。兩個人彼此沉默了一陣,白星速看不懂化驗單上的醫學名詞,但是莫飓森的話讓他大致明白了什麽意思,一瞬間準備好的話全都顯得刻薄而毫無意義。他只好舉起酒杯,随着森子的動作,仰頭喝酒,辛辣滑過喉嚨,眼睛又開始熱起來。
“我知道你們一直都覺得我特別啰嗦,我也覺得自己挺啰嗦的。但是我這人有一個毛病你知道麽,我特別害怕冷場。以前還跟你和韓讓在一起的時候就是,一冷場我就覺得好像要有什麽事,然後我就只能說話來掩飾尴尬。我也知道大多數時候我都是自說自話,你們壓根就沒人聽,你看我現在不也是自說自話麽哈哈。”
莫飓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說什麽,前面要做怎樣的鋪墊才能把後面的話引進的自然而不生硬。但是他最終還是放棄了,頹然的用手肘撐着桌子,深深地看向白星速:“我今天叫你出來,肯定不是給你看什麽狗屁化驗單的,我有事要告訴你。這件事要是現在不跟你說,我怕我死了也沒人知道。”
白星速擡頭,等着他說下去。
“你還記得那天晚上麽,就是,黎歌死的那天晚上。”莫飓森眯起眼睛,看到白星速眼裏一閃而過的驚惶,他笑了笑,接着說道:“你想知道是誰殺了老板嗎?”
白星速凝視着他的眼睛,沒有說話。
早就知道他會是這樣的反應,莫飓森看看周圍,确定沒有什麽人進來,接着說道:“是韓讓。所有的事都是他策劃出來的,我和文哥是被他收買的殺手,不然為什麽那天整棟樓裏都沒幾個人,連韓讓自己都不在?他故意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的,找我也是因為我早就從那個地方脫離出去了,就算被發現,也牽扯不到他。”
“所以,我和黎歌撞破了你們的計劃,你們就想殺人?”白星速看着森子眼裏邪惡的光,直覺并不像自己說的這麽簡單。果然,下一秒森子就擺了擺手:“不是,我剛才說的只是故事的一小部分,後面才好玩呢。我估摸着,那時候那個地方,也就只有你在混日子,其他人都藏着野心呢。文哥知道這是個好機會,借着韓讓的名目殺了老板,然後他再搞垮韓讓,那位置不就成了他的了麽。”
白星速皺起眉:“文哥怎麽可能搞垮韓讓?”
“是啊,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韓讓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文哥是幫他殺了老板,在老板死之前他都沒有什麽別的想法,可是好巧不巧,黎歌上樓來了。黎歌對于韓讓是什麽樣的人,幾乎大家不用說都知道,如果黎歌死了,韓讓不就垮了麽?”莫飓森得意的抱臂看着白星速:“不過你是那個計劃之外的人,我們沒想到那天你會在,其實你也不用因為黎歌的死愧疚什麽,你救不救她,她都是要死的。文哥說他還要感謝你,就是因為你跑了,才給了韓讓充足的理由,把黎歌的死嫁禍在你身上。可是這件事說到底,都是韓讓自己惹出來的簍子。只不過後面事情還是失算了,韓讓不但沒崩潰,反而真的接手了那,文哥計劃失敗,也就老老實實的給他當手下了。”
他說的時候語氣并不沉重,白星速臉色蒼白的看着他,好久才問:“黎歌是摔死的,還是掉下來之前就已經死了?”
“其實早就死了,把她扔下去就是為了給你看的,文哥有意放你走,他知道這樣的話你絕對沒有臉去找韓讓。要是想殺你,你怎麽可能跑的了?”莫飓森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大概是說的有些渴了。白星速看着他,心裏并沒有預想中的震驚,也許是實在過去了太久,也許是這件事壓了他這麽多年,他真的累了。想了想,他問道:“那韓讓在監獄裏這幾年,誰接手的那個地方?”
莫飓森歪着嘴角一笑:“還用問麽,當然是文哥了。不過你也不想想,憑着韓讓,怎麽可能被抓進去,肯定是有人背後動了手腳啊。”
“那韓讓出來的話……”“他出來了也什麽都沒有,還不如死在裏面。”莫飓森接過話題:“我今天告訴你這些,就是萬一韓讓找到你,你就把這些都告訴他,別讓他為難你,”他忽然一頓,“別讓他為難你和珞期。”
“他不會為難到珞期的,我已經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了,倒是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白星速看着桌上那張化驗單:“要是需要錢的話……”
“打住,”莫飓森皺了眉,打斷他的話:“你可千萬別說可以借錢給我這種俗話,咱們倆什麽關系我自己心裏有數,你還能心平氣和的坐在這和我說話我就謝天謝地了。我是什麽樣的人我知道,這叫現世報。報應,你懂吧?不用管我,想着等韓讓出來你怎麽對付他吧。我知道我沒資格問珞期的事,但是說真的,我還是挺嫉妒你們的。”他看看那張化驗單,苦笑了一下:“到死都嫉妒。”
走出小酒館,冷風一吹瞬間酒醒了很多。莫飓森低着頭往警察局的方向走,忽然覺得這麽多年,還從沒有一次走起路來這麽輕快過。心情忽然變得出奇的好,他迎着風,甚至大聲的唱起歌來。
“我要從南走到北/我還要從白走到黑/我要人們都看到我/卻不知道我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想給森子洗白
但是最後我真的是挺心疼他的
他代表了很多人不可言說的黑暗面
是一個矛盾體
不知道今年能不能連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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