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宴

“夜,綿長如水,亂了心扉。徜徉永巷,高高的宮牆,暗紅似已幹涸的血。裙腳拂過的地方盛開着大片大片的牡丹,它們開得那樣妖冶而高貴,像冰冷的長劍劃破錦緞,在胸口盛放的殷紅……”

厚重的雲翳像在天空鋪開了一張網,将整座長安城籠罩其中。

本是一片漆黑的夜,卻在宮燈氤氲的昏黃中變得明亮。

不是明亮,而是绮麗。

華麗的宮殿像一塊巨大的琉璃,在夜幕裏熠熠生輝。

鑲金粉的紅燭已經扭曲變形,夜宴卻還在繼續。

絲竹之聲和彌漫在空氣裏的酒香一樣繞着精致的橫梁盤踞。

大殿中央的舞臺上,站立的卻不是媚眼如絲的舞姬,而是一個宦臣。

因為點頭哈腰已經成了習慣,那宦臣即便刻意的站直了身子,背脊卻還是彎曲成明顯的弧度。

此刻,他正用尖細的嗓音繼續念誦那段幽怨的文字。

“琴弦劃破了指尖,可我不願停下。

在這寂寞的夜裏,我想要我的琴聲帶着長相守的誓言随那戰鼓流進你的耳朵裏,我想要我血的氣悉載着對你的癡戀依那硝煙飄進你的鼻子裏。

我想要走進你的夢裏,告訴你我不再是受萬人膜拜的貴妃,我只是想念你。

在彌漫着清露的晨晖裏想念你。

在惹人迷醉的夕陽裏想念你。

在仿佛沒有盡頭的黑夜裏想念你。

你琉璃般的眼睛。

你唇間溫暖的氣悉。

你陽光裏帶笑的神情……”

“哈哈哈……”最後的幾句還沒有念完就被座上傳來的笑聲打斷。

看起來不過只是一個俊美少年,卻透着天子與生俱來的威嚴。

天子一手扶着禦座上的龍頭把手,直笑得拍大腿:“寫得妙,寫得妙,比朝堂上那些老家夥們寫得妙多了。”

大殿忽然陷入一片寂靜,轉瞬後又迸發出此起彼伏的歡笑。

便是不想笑也要将嘴角扯出彎曲的弧度。

妃嫔們皆已笑得花枝亂顫,唯獨其中一人面如死灰,鳳眸裏滿是惶恐和不可置信。

即便是在滿殿的美人中,她也是最出衆的。

這個原本坐在衆嫔妃之首,地位僅次于皇後的女人,此刻卻噗通一聲撲倒在地。

恐懼凝結在明豔的面龐上,原本精致的妝容也變得猙獰。

“陛下……陛下饒命啊!”她匍匐在君王的腳邊,終于哭得撕心裂肺,可是證物俱在,早已無從辯駁。

君王握緊了她的下颌,看那張嬌花一樣的臉在他手中逐漸扭曲。

“愛妃。”他柔聲的喚着,眼角卻現出嫌惡的表情:“你的情郎已經到黃泉路上等你了,你怎麽還不去陪他?”

“陛下……”那妃嫔拼命搖頭,不斷沖刷的眼淚早花了滿臉的妝。

天子又擡起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臉:“愛妃放心,朕會成全你的。”

這不同尋常的節目令座下衆人唏噓不已。

嫔妃們或是被吓得捂緊了嘴,或是幸災樂禍的交頭接耳:“張貴妃和飛虎将軍的□□敗露,這次是再翻不起身來了。”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哭得釵環散亂的女人身上,唯獨一女子,雖在這喧鬧中央,卻始終不曾擡眼,仍舊怡然的品着杯盞裏的美酒。

此女雖坐在妃嫔中央,卻未作婦人打扮。

她的臉上也沒有濃豔的妝容,唯獨一身布滿精致繡紋的朱紅廣袖長袍華麗非常。

許是酒過三巡,她已然微醺,雙頰泛起的兩抹緋紅,襯得那雪玉般的肌膚愈加剔透。

轉眼間杯盞裏的酒就沒了,她提起玉壺添酒,寬大的袖擺随着手上的動作滑落,露出半截雪白纖細的小臂和皓腕上一對掐絲牡丹的金镯子。

她仿佛沉浸在另一重境地裏,慢條斯理的低吟淺酌,好似這裏發生的一切都和她不相幹,直到張貴妃忽然推開駕着她往外去的衛兵,換了方向撲去。

她見天子心意已決,自知再不會顧念往昔恩情,便打算拼死一搏,跪在了那撫琴之人的腳邊。

“顧大人救我……”張貴妃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不顧一切的攥緊了面前的衣擺。

衆人的目光追随着她而去,卻不約而同的在觸碰到那撫琴之人時怔了怔。

所謂公子如玉,舉世無雙。

那人一襲淺清寬袍,舉手投足間皆是風雅,面容更是生得清俊無比,端坐于七弦琴前,宛然似溫潤的玉像,哪裏像個凡人。

堂堂一個男子,竟将滿殿燦若嬌花的美人兒都比了下去。

唯一可惜的是,這位公子的表情過于清冷。

他眼簾低垂、薄唇輕抿,目光始終只是停留在琴弦上。

面對近在眼前的哭天搶地,他卻絲毫也不為所動。

張貴妃徹底絕望,欲撲上去對他又抓又咬,幸而被侍衛及時攔住。

被制住手腳之後,她便只能瞪着一雙鳳目看着他。

那目光就像是走投無路之人在神明面前祈求跪拜,誰知磕破了腦袋後卻發現,那神龛裏供奉的原來是魔。

大殿裏的交頭接耳愈演愈烈,變成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那一雙雙充滿探究的眼睛懷着揣測向他們看來。

僅僅只是從張貴妃上演的獨角戲中,他們好似也能拼湊出一個完整的故事。

流言蜚語如同掀起了巨浪層層推近,與此同時,張貴妃也陷入癫狂。

她揮舞着塗滿丹蔻的纖纖玉指,歇斯底裏的高呼:“顧淵,你別忘了……”

“顧大人深受聖上信任,那都是因為他的忠心,張貴妃可莫要指望顧大人會與你同流合污,替你求情。”一個慵懶的聲音自座中傳來,因為沾染醉意,而披上了靡麗的色彩。

這個聲音成功的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就連那始終低垂的眼簾也緩緩掀起,終于自纖長的睫羽下現出一雙幽潭般的眼眸。

不過瞬間,那聲音又增添了愠怒:“就這麽由着她鬧嗎?還不快拖出去!”

方才在舞臺上念誦詩文的宦臣先一步回過神來,連忙朝着筵席間稽首:“請長公主恕罪,微臣這就讓人把人犯帶下去。”

說着,他朝向那兩個衛兵,立刻換了冷肅的一副表情,喝道:“還不快帶下去!”

聽到“人犯”二字,張貴妃愈發被刺激了神經,變得更加不可理喻。

然而她一介女流,怎麽掙得過習武的男人,終于在陣陣凄厲的尖叫聲中被拖出殿外。

大殿裏續燈添酒,絲竹再起,很快又回歸了起初的熱鬧。

天子左右各擁着一位美人,絲毫也沒有失去一個寵妃該有的傷懷和惋惜。

他身邊的位置空出來一個,很快就有別的妃嫔補上。

筵席正酣,人們還是一如既往的推杯換盞,仿佛剛才當真只是一個節目。

“今日盛宴乃是為了歡迎長公主從封地回來,就讓臣妾代後宮衆姐妹敬長公主一杯吧。”皇後端起杯盞起身,先往座上征得君王的同意。

“皇後提議甚好,皇姐一路辛苦,朕也要同敬皇姐一杯。”君王說着,與皇後一起端起酒杯,目光往座中尋去,可是……

“長公主,長公主殿下呢?”不知是誰呼了一聲,衆人便都開始尋找,然而方才分明還在座中飲酒說話的一個大活人,竟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獨留下滿滿一桌的佳肴和半盞殘酒以及空空如也的坐塌。

……

此時,筵席上被衆人尋找的長公主正獨自漫步于冗長的宮道上。

路的兩邊都是嬌豔的牡丹,可她卻獨獨仰頭看向陰沉的天空。

明月被厚重的雲翳壓着,只隐約透出幾絲微光,在天邊暈染出一片,仿佛奮力的想要掙脫這牢籠而不得。

她輕嘆一聲,有些百無聊賴的垂下眼簾,雙眸卻在看到前方幽暗處時忽然變得明亮。

那裏僅有一盞幽暗的宮燈,逐漸映出一襲淺青色的衣袍和清俊的眉眼。

燈光如月光般照在他的面龐上,像是附着在美玉上的輝光,溫潤得讓人不忍打擾。

他眼簾低垂,如同在筵席上那般不為周遭萬物所擾,卻唯獨将眸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子皙,子皙……”她笑得兩眼彎彎,将他的表字反反複複輾轉于兩瓣朱唇間。

他便攏袖朝她行禮:“公主殿下萬福金安。”

下一刻那柔軟的雙臂便趁他躬身的時候環繞上他的脖頸,帶着香氣的唇瓣貼近他的耳畔,吐着如蘭的氣悉,柔聲低語:“你怎麽不祝本宮長樂無極?”

他謹慎的退開兩步,巧妙回避她進一步的貼近。

縱使面容依舊清冷,但他的額上已經起了一層薄汗。

“那犯了公主的名諱,微臣不敢。”他小心的回答,肅穆恭謹的就像大學裏的夫子。

怎知他這般模樣,愈發叫人想要撕裂這無懈可擊的外表,将他徹底弄亂。

她幾乎快要控制不住的付諸于行動,卻到底還是收住,只是将朱唇更加貼近他的耳畔,甚至說話的幅度略大些就要觸上那一小團白玉似的耳珠。

“可我就是喜歡聽你喚我的名。”她故意用撒嬌的語調說着話:“或者你就像過去那樣,喚我樂兒也好。”

“小人惶恐。”他當真是惶恐了,縱使烏發絲毫不亂的籠在冠帽裏,縱使衣領高至頸間,縱使他的表情沒有半點兒破綻,可額上的薄汗和劇烈的心跳都早已出賣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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