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突變

“如今姑母雖然在比武中得勝,但玄木陣是大晉才有的陣法,王子殿下又并不熟悉這裏的環境,蒙上眼睛比試本來就是不對等的條件,因而并不能就此判斷王子殿下輸了。”大皇子說得頭頭是道,在衆人面前呈現出的俨然不是他這樣年歲的孩子應有的口才,只是他說話的時候始終低着頭,似乎內心充滿着畏懼,擔又不得不拼命隐藏。

座下頓時嘩然,有人贊嘆以前竟沒有發現大皇子如此少年老成,有着超乎年齡的思考,有人則議論長公主平日想必時常在玄木陣中練習,剛才确實勝之不武,而後者以吐蕃使者居多。

在四起的言論當中,長樂微眯雙眼,意味深長的對大皇子道:“大皇子的意思是本宮勝之不武?”

見長樂直接與他對話,那孩子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有明顯的退縮之意。

他略偏過頭去,用餘光看了看在他身後宸妃,終究還是硬着頭皮接着道:“侄兒并非此意,侄兒只是覺得來自吐蕃的王子殿下一表人才,希望姑母能夠有一個好的歸宿。”

“好的歸宿?”長樂唇邊泛起一絲嘲諷的笑,卻道:“這話是你的意思,還是你母妃的意思?”

沒有想到她竟當着衆人的面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大皇子半掩在袖中的雙手已經開始微微發顫。

他又縮了縮脖子,看了看他的母親,繼而聲音明顯發澀的答道:“是……是侄兒自己的意思。”

長樂卻不再答話,只是用慣有的高傲而又慵懶的目光逼視着那個孩子。

仿佛無聲的對峙,她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不會有人和一個孩子計較,這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或許站在大皇子背後的那個人也正是這樣想的,才會讓這話從一個孩子的口裏說出來。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大晉的長公主遠偏就固執的要同一個孩子計較。

連座上的天子也覺得尴尬,可大殿中一片鴉雀無聲,面對長公主如此較真的态度,沒有人敢出來打圓場,或是輕易的說一句話。

大皇子的眼眶裏都泛起了淚光,俨然是快要支撐不住了。

就在長樂以為他下一刻将要轉身撲進她母妃的懷裏嘤嘤而泣時,一直端坐不動的宸妃終于起身,現出一臉無辜的笑道:“無論是大皇子,還是臣妾,自然都是關心長公主的,只是這孩子過于心切,竟就這麽當着衆人說出來了,當然,所謂童言無忌,長公主和聖上也無妨考慮些許,畢竟這于我們兩國都有益。”

偏就在這時,那不明真相的吐蕃王子也站了起來,拱手道:“輸了就是輸了,既然已經答應了在木樁上比武,就表示接受了比武的所有條件,在下輸得心服口服,這并沒有什麽不公平的。”

這話猶如當衆給了宸妃一個響亮的耳光,頓時她臉上的顏色都變了。

她舉起酒盞,尴尬道:“既然如此,是臣妾和大皇子失禮了,如今便以這一杯酒賠罪。”

說罷,她飲了手中的那一盞酒,才算自己找了個臺階下來。

天子正覺方才的事情鬧得有些不快,對于宸妃試圖化解的行為很是滿意,于是端起酒盞對長樂道:“宸妃說得沒錯,皇姐就莫要同一個小孩子計較了。”

說着,他更是高舉酒盞對衆人道:“來,讓我們一起飲了這杯酒,為了我們遠道而來的客人,也為了兩國的友誼長存!”

在天子的呼籲之下,衆人高舉酒杯,原本顯得過于凝滞的氣氛又恢複了熱烈。

絲竹再起,胡姬又跳起了一只更加讓人炫目的舞蹈。

就在所有人都将酒盞舉至唇邊,欲仰頭飲盡的時候,一陣尖叫聲卻蓋過了樂聲,如同一個驚雷炸響在大殿之中。

“老鼠!大殿裏怎麽會有老鼠?”皇後花容失色的從座席上跳開,同時把手裏的酒盞摔在了地上。

她整個人跌坐在地,恐懼的拼命往後縮,而坐在她附近的那些嫔妃們也在聽說有老鼠之後吓得亂作一團。

天子不知出了何事,立刻皺起眉宇催促身邊的宦臣道:“怎麽回事?快去看看!”

那宦臣領了命,連忙到席間查看。

衆人的目光也追随着他來到皇後就坐的地方。

宦臣小心翼翼的掀起桌機上的圍錦,躬下身去往桌機下瞧。

片刻之後,他才重新站起來,理了理衣擺,躬身對皇上和皇後道:“回陛下的話,也請皇後娘娘不必擔心,那并不是老鼠,只不過是一只松鼠罷了,想是園子裏的,方才衆人一出一進,就趁亂溜了進來,如今受了驚躲在那下頭,老奴将它抓了便是。”

天子聽罷,不耐煩道:“既如此,還啰嗦個什麽?還不趕緊把它抓了?”

“老奴遵命。”那宦臣應着,不肯放過這個在天子面前邀功的機會,竟也不使喚別人,親自挽了袖子,撩起衣擺便躬下身,伸手道桌機底下去夠。

那松鼠見有人來拿,吱吱叫喚兩聲,卻又靈巧的從另一頭鑽了出來。

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喧鬧,膽小的嫔妃們又吓得直跳腳。

宦臣寵沒邀着,結果鬧得閃了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竟起不來了。

眼見着小小一只松鼠卻要繼續作怪,皇後徹底沒了耐心,對身邊的宮人道:“都愣着做什麽?還不快上來幫忙?”

那些宮人便都圍了上來,将松鼠團團的堵在中間。

松鼠上蹿下跳的見再逃不出去,竟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一樣。

正好方才打落的那盞酒就在旁邊,它如同想做個飽死鬼一樣,索性也不逃了,反而就着那地上的酒液舔食了起來。

就在宮人們準備伺機将松鼠捉住時,人群中忽然爆發出陣陣驚呼聲,而離得最近的皇後則用雙手捂住嘴,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半天才回過神來,再度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心跳。

天子被叫得頭疼,一臉不耐道:“又怎麽了?”

皇後卻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吓,推開人群一路踉跄的跑到天子座前,而後擡手指向身後人群聚集的地方,幾乎是語無倫次的道:“皇上……那酒……那酒有毒!”

“什麽!”天子立刻站起身來,步下高臺,踱至皇後的坐席邊。

只見剛才還活蹦亂跳的一只松鼠,眼下已然口吐白沫,躺在那尚未舔食完的酒液裏渾身抽搐。而不過片刻時間,那只松鼠就徹底的不動,死透了。

天子的面色頓時陰沉下來。

此時皇後則已是泣不成聲,噗通一下跪倒在天子身邊,攥着他的袖擺泣道:“皇上!這是有人要謀害臣妾啊皇上!幸而臣妾自開宴到現在還不曾飲那酒盞裏的酒,否則,現在躺在這裏的就是臣妾啊!您可一定要徹查此事,為臣妾讨一個公道……”

聽着這到最後已然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號,天子的面容已然鐵青。

他猛地甩開皇後糾纏的手,怒不可遏的吼道:“傳禦醫,傳刑部的人,給朕查清楚是誰下的毒,立刻就查!”

一樁謀殺皇族的案子就這樣發生在西域使臣的面前和衆目睽睽之下,這無論對于大晉天子還是整個大晉王朝來說,都是一件有失臉面的事情,也難怪他會如此憤怒。

衆人都被天子的怒意吓得噤若寒蟬,從而目不轉睛的關注着事态的發展,唯有長樂不動聲色的将目光投向隐藏在人群中的宸妃。

從宸妃的臉上,可以看到明顯的緊張和不安。

她便收回目光,只是微不可查的于唇邊泛起笑意,繼而端起面前的酒盞輕抿。

很快刑部的人和禦醫們都來了。

他們立刻對那只松鼠以及地上的酒液進行了處置。

禦醫和仵作一起,又是用銀針試又是與随身攜帶的藥草反應,一通忙活之後卻都是愁眉不展。

其中一位老禦醫則轉而向天子禀報:“啓禀陛下,這酒裏确實被下了毒,而要想查明是何人所為,也最好能先查出是什麽毒,從而進一步追尋其來歷,只是這毒是吾等皆不曾見過的,恐怕……恐怕此毒并非産于大晉境內。”

聽聞無法辨識是下的什麽毒,天子的怒意頓時就加深數重,一掌重重的拍在桌機上,而後指着禦醫和刑部的官員道:“你們都不知道是什麽毒?那此案怎麽查?難道要來問朕,讓朕查明了再禀報你們不成?”

那些人吓得連忙低下頭,惶恐道:“微臣不敢……”

正是無解之時,吐蕃王子卻在這時站了出來。

他行至天子的身邊,恭敬了行禮,而後道:“雖說此事是大晉的內政,在下不便過問,可是恰巧本次出使,有一吐蕃的禦醫随行,而且這個禦醫對西域的毒物和藥理都頗有研究,剛才聽聞貴朝的官員說這酒裏的并非大晉境內有的毒,或許是來自于西域也不一定。”

聽得此話,天子面上得表情才有稍許釋然,忙對吐蕃王子道:“既然如此,不如請貴國的禦醫前來一事,若能查出是什麽毒自然好,若是查不出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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