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呂氏訝然:“妹妹這是怎麽了?”

尤氏看着初妍,又慢慢坐了下去,含笑道:“宋姑娘實在生得太好了。果然是宋家這種讀書人,才有這樣的靈氣和福氣。”笑容卻有些心不在焉。

初妍心中生疑:尤氏的反應實在出乎她的意料。

尤氏招了招手:“好孩子,過來給我看看。”

呂氏放松了初妍,初妍抿了抿唇,向尤氏走去。

尤氏招呼初妍坐下,目光落到她面上,仔仔細細地梭巡着,口中寒暄:“宋姑娘在家中行幾?今年幾歲了?”

初妍答道:“行一,十四了。”

尤氏微訝:“你就是宋大人剛剛找回來的那位妹妹?”

初妍應道:“是。”

尤鵑插言道:“我知道,前一陣子宋大人去保定辦差,在那裏找到宋家妹妹的。”

尤氏目光微動:“那真是巧。也不知宋大人是怎麽找到宋姑娘的?”

初妍看向尤氏。尤氏美眸中情緒複雜,似喜悅,又似糾結,關切地看着她。

她心中一動,告訴尤氏道:“我半夜掉落水中,高燒不退,恰好被阿兄救了。”

這一出尤鵑卻不知道,不由變了色:“好端端的怎麽會落水,你的家人呢?”

初妍搖搖頭:“我不知道。”

尤鵑奇道:“你怎麽會不知道?”

初妍道:“我當時燒得太嚴重,很多事都糊裏糊塗的記不清了。後來阿兄去查問,說我本來是路過那裏的,當時和我同行的還有一個媽媽,一個丫鬟,卻都不見了。”

不見了?在場幾人立刻明白了是什麽意思。尤鵑“唉呀”一聲,氣憤地道:“怎麽會這樣?”

初妍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也因此被哥哥找回了。”

尤鵑點點頭:“這倒也是。”兀自氣不平,義憤填膺地道,“那兩個惡仆也太可惡了些,棄主私逃,罪不容赦。”

初妍笑了笑,眼角餘光看到尤氏露出若有所思之态。她想了想,手落到腰間,不着痕跡地輕輕一扯。

啪嗒一聲,和田白玉雙魚龍紋玉玦應聲而墜。

初妍“唉呀”一聲,正要彎腰去撿,一雙手快她一步,将玉玦撿到手中。卻是尤氏,彎腰将玉玦撿在手中,低頭看去。

初妍對尤氏道:“多謝夫人。”

尤氏目光落到玉玦上,手微微發抖:“姑娘這玉玦是哪裏來的?”

初妍道:“阿兄救起我時,就在我懷裏放着的。”

尤氏看向初妍。初妍望着她,目光明亮,笑容清澈。

尤氏呼吸微重,将玉玦放到初妍手中,幫她一根根将細白的手指屈起,将玉玦包在手心:“玉玦貴重,姑娘要好好保管。”

她似乎還想說什麽,一個小丫鬟匆匆忙忙跑來:“夫人,姑娘游玩時不小心扭傷了腳,請您快去看看。”

尤氏神色微變,站起身來。呂氏也站起來:“你快去看看吧,不然回去又得生一場氣。”

尤氏看了眼初妍,苦笑:“她都那麽大的人了,難道我還能時時看着她不成?”

呂氏道:“那位無事都要生非,何況這麽大一個把柄?到時撒一撒嬌,你們家那個又是……”她似乎還想說什麽,見兩個姑娘在,将話吞了下去道,“罷了,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尤氏道:“多謝嫂嫂。”

呂氏道:“和我還客氣什麽?”關照尤鵑好好招待初妍。

尤氏握了握初妍初妍拿着玉玦的手,說了聲“失禮了”,又壓低聲音說了一句話,這才和呂氏一道,帶着一群丫鬟仆婦,浩浩蕩蕩地離了雁來亭。

尤鵑好奇:“姑母和你說什麽悄悄話呢?”

初妍出神片刻,笑容淡淡:“沒什麽,說有時間讓我去他們府上玩。”

尤鵑“哦”了一聲,興趣寥寥:“忠勇侯府哪有什麽好玩的。”

初妍心中一動,問尤鵑道:“你常去嗎?聽說太夫人還在,去了得先拜訪太夫人吧?”

尤鵑搖頭:“我還是五年前在老侯爺的葬禮上見過太夫人,後來太夫人大病了一場,就再也沒見過了。”

初妍心頭一揪:“這是怎麽回事?”

尤鵑道:“聽說是身體不好,不喜見人。”

初妍回想,前世,忠勇侯和侯夫人的消息還偶爾能聽到,卻從未聽人提過太夫人的消息。甚至永壽帝駕崩,誠王稱帝、紅蓼封後這樣的大事,忠勇侯府太夫人也從未出過面。

她究竟怎麽了?

可惜尤鵑也不知道。初妍想了想,又問她道:“那侯府其他人呢,難不難相處?”

尤鵑只當她擔心去侯府做客的事,拉她在亭中坐下,細細分說。

忠勇侯府人口簡單,忠勇侯姬浩然武将出身,作風硬朗,素有威嚴,和妻子尤氏育有兩子,一個六歲,一個三歲,正當活潑可愛之際,然後就是太夫人朱氏,以及新從幽州接回的妹妹紅蓼。

在尤鵑口中,尤氏自然是又溫柔又可親,她兩個兒子也是聰明活潑惹人愛。紅蓼?紅蓼她一句話帶過,根本懶得多說。

初妍想起尤氏欲言又止的模樣。所以,到底是什麽讓對方心有顧忌,還她玉玦像是在打啞謎一般且不說,臨走前還特意壓低聲音提醒她,要她暫時不要去忠勇侯府,等對方上門拜訪?

尤氏不像是不想認她,卻也沒有馬上認她的意思,這事實在透着奇怪。

不過,忠勇侯府在正牌小姐“身故”後,認一個丫鬟為侯府小姐,而且,認了之後,還刻意隐瞞了丫鬟的身份來歷,外界幾乎都以為丫鬟是正牌小姐。這件事,本身就奇怪得很。

尤鵑講得興起,忽然想起,壓低聲音滿臉厭惡地道:“對了,差點忘了說,忠勇侯府還有對不是主子的主子,你要不小心撞到他們,趕快離遠點。”

初妍訝然。

尤鵑卻不說下去了,吐了吐舌頭道:“娘不許我在外面嚼舌頭。算了,你心裏有數就行。反正你也未必會那麽倒黴,撞見他們。”

初妍:“……”話說一半留一半什麽的,簡直太讨厭了好不好!

午飯後,宋熾接到了藏拙齋的傳信,安排初妍坐馬車先回去。

初妍和戀戀不舍的尤鵑告別,兩人約定了下次再會。

負責留守的平順已經急得坐立難安,見到初妍回來,如釋重負,匆匆開口道:“老太太那裏來客了,請姑娘去相見。我叫玉柚推說姑娘在歇午晌,那邊請姑娘一醒來就過去。”

初妍問:“是什麽客?”

平順道:“姑太太帶着公子和小姐從湖州過來,給太夫人祝壽。”

宋瀾母子三人回京了?這倒是個好消息,初妍露出笑意:“我這就過去。”前世,她很喜歡這個明朗和善的姑母,和宋瀾的女兒柳绫羅更是氣味相投,融洽無比。柳绫羅也算得上她短暫的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好友。

鶴年堂中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董太夫人連晌都顧不得歇,望着多年不見,越見富态的宋瀾,以及一對玉人般的外孫和外孫女,眼中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她一手拉一個,連最疼愛的孫女宋姮都靠後了。

初妍進門就看到滿堂其樂融融的景象。

宋瀾坐在董太夫人下首,笑着和董太夫人說話。她穿一件天青色繡富貴花開長褙子,梳着堕馬髻,面如滿月,眉似彎弓,微勾的唇角不笑都帶三分笑意,觀之令人頓生親近之念。

段夫人坐在宋瀾下首,兩人有說有笑。宋姮和宋嬈坐在又下首,宋嬈像從前一樣,親昵地和宋姮說着什麽,宋姮卻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看見她進來,宋姮站了起來,歡喜道:“姐姐來了。”

初妍笑着叫了聲“阿姮”,上前向幾位長輩行禮,“抱歉,我來晚了。”

董太夫人哼道:“大姑娘的架子越來越大了。”

初妍已經完全能将董太夫人的冷言冷語當耳旁風了,聞言微笑:“是祖母慈愛,憐我受傷,不拿規矩拘着我。”

董太夫人啞口無言,總不好說她就是要挑孫女的刺吧。

宋瀾見狀,笑着打圓場:“這是大姑娘吧,我還是第一次見,長得可真好。”

初妍給宋瀾行禮,宋瀾親手将她扶起,遞了見面禮給她,又對着柳绫羅笑:“看看,這下被比下去了吧。”

柳绫羅十五六歲模樣,穿一件杏色繡蘭草杭綢褙子,銀白間色挑線裙子,烏鴉鴉的發用發帶束起,插一支赤金鑲南珠飛鸾簪,雪白的瓜子臉上,眉色如黛,唇色如朱,亭亭立在那裏,如枝頭初綻的玉蘭,清麗動人。聽了宋瀾的話,她不由嫣然:“外祖母家盡出美人,我每次回來都被比下去,早就習慣啦。”

這話說的,順帶把宋家和宋姮宋嬈姐妹都誇了。滿堂的人都笑起來,董太夫人道:“瞧瞧這張小嘴,怎麽就跟抹了蜜一樣?”

初妍也忍不住笑:她從前最羨慕喜歡的就是柳绫羅的這一點,性子活潑,行事豁達,總是輕易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歡。

宋瀾順勢向初妍介紹道:“這是你表姐,閨名绫羅。”又指着董太夫人拉着的穿青色儒衫,眉目豔麗的少年道,“這是绫羅的哥哥,學名羨之。”

初妍依次叫了“表哥”,“表姐”。

柳羨之目光落到她面上,勾起一抹懶懶的笑,姿容愈見昳麗,散漫地還了一禮。柳绫羅卻過來拉住初妍的手,笑盈盈地道:“聽阿姮說表妹擅妝扮,我正愁外祖母壽辰那日該如何打扮呢,表妹幫我參詳參詳可好?”

初妍想起前世柳绫羅手癢要為她化妝,結果慘不忍睹的往事,抿着嘴笑:“表姐不嫌棄我就成。”

作者有話要說: 不瞞你們說,我寫了一大段男女主的互動。然而,寫完後,我自己都嫌棄我兒子的表現,為了不讓你們更嫌棄他,又含淚删了。

好想讓妍妍馬上回家,好虐他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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