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該死
秋滿溪宿醉醒來, 只覺得頭昏腦漲極了。
他酒量至多只有一壇, 但是每回他卻非要将自己灌得爛醉如泥。
秋滿溪活了幾百年,一生中幾乎有大半的時間都在醉生夢死,無人知曉他修為如何, 更無人知道他的身世,就連歸鴻山掌教也對他知之甚少。
床邊的小案上放置着一碗解酒湯和一襲青衫, 秋滿溪端過來一飲而盡,坐了一會感覺好些了,才披上衣衫起身。
寒淮川給寧虞的住處十分幽靜, 天空中連一只飛鳥都沒有, 秋滿溪推開門左尋右尋沒有找到寧虞的身影,百無聊賴地坐在門檻上開始暗暗歡喜。
真好。
不用面對寧虞那張“再喝酒就殺了你”的臉, 秋滿溪感覺整個人都舒坦多了。
他正打算找個人帶他去寒淮川城外,一只紙鶴殺氣騰騰地從空中飛了過來, 見那氣勢秋滿溪立刻扶着門框站起來就要往房間裏鑽。
紙鶴原地化為一縷寧虞的虛幻神識立在地上, 身形被風吹得微微散去,卻依然掩蓋不住寧虞陰沉得要砍人的氣場。
“你去哪裏?”
秋滿溪只好轉過身, 沖他一笑, 柔柔道:“為師想出門散散步。”
寧虞一聽到他無緣無故稱“為師”就知道他正心虛着, 眉頭一挑, 冷笑道:“出門散步?你出門走不出十步就分不清楚東南西北,要去哪裏散步去?散去蠻荒嗎?”
秋滿溪:“……”
歸鴻山所有人都知曉側峰長老秋滿溪常年閉門不出,同人交往甚少,還當他他性子清冷不喜同人交談, 卻不知原因極其簡單粗暴——他只是怕出門找不到回家的路罷了。
秋滿溪低着頭哼唧了一句什麽。
寧虞道:“好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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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滿溪道:“我、咳為師找個人帶我出去就好了,你繼續忙你的吧。”
寧虞道:“呵。”
他虛幻的身形在遠處驟然散成零碎的光點,再次變回了撲扇着翅膀的紙鶴,那紙鶴落在了秋滿溪肩上,将頭埋在翅膀裏,似乎打定了主意不離開了。
秋滿溪耐心地等了一會,感覺自己肩上的紙鶴已經開始打瞌睡了,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打算把這尊大神給悄悄移開。
只是他肩膀才一動,紙鶴擡起頭就啄了他肩膀一下,寧虞冷飕飕的聲音從中傳來:“別動歪主意,我跟着你,去散步吧。”
秋滿溪心一狠,正要擡手将紙鶴給強行弄下去。
寧虞十分了解他,還沒等他動手,就涼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想要去雲胡城,仙道大典這幾日就要結束了,給我立刻歇了這個心思別去搗亂。你要是把傳信鶴捏散了,我就打斷你……”
秋滿溪一擡頭。
寧虞道:“……新收徒弟的腿。”
秋滿溪:“……”
雲胡城上,秋将行猛地打了個噴嚏,身下的靈獸擡起頭擔憂地看了他一眼,被他輕摸了一下,道:“沒事。”
離寧虞離開已經過去了半個月,歸鴻山四人小心謹慎地又搶了幾個小隊的靈分玉,這才堪堪補上那個少年劍修被踢出局的靈物。
秋将行躺在靈獸身上掰着手指算他們大概能排第幾,山洞之外電閃雷鳴,相比較前幾日雨下得更大了,更有甚至平地還會時不時地落雷,一個不慎都能被劈到。
“也不知道其他人怎麽樣了?”秋将行嘆了一口氣,将靈分玉再次挂在了脖子上。
一直沉默不言的劍修出乎意料地開口:“南境雷雨越來越大,怕過不了一個月就待不了人了。”
秋将行道:“我們要現在離開?”
劍修道:“嗯,只有趁着邊緣雷還不太密集時離開,否則怕是要被困在這裏了。”
雲胡城一年後就要完全封閉,若是被困在這裏怕是要等個幾百年才能重見天日了,而且這城中變數不定,待的時間越久情況就越是惡劣。
秋将行遲疑了片刻,才道:“好,我們現在去南境邊緣。”
若是放在其他時候,整個雲胡城四面八方都能下城,但是時間流錯亂之後,只有南境的時間是最正确的,他們不敢貿然前去其他地方試運氣——若是走半日下界就過了大半年,那黃花菜都要涼了。
四個人商議了一番,劍修少年禦劍探路,秋将行帶着其他兩個少年被靈獸載着跟在後面。
大雨下得比之前還要猛烈,就算有靈力傍身,打在人身上依然生疼。
四個人一路穿過密林,在解決了兩撥前來争搶靈分玉的小隊,終于到了南境邊緣。
到了邊緣,在高處容易遭雷劈,劍修已不能禦劍,收劍入鞘落地站在靈獸身邊,皺着眉看着不遠處,隐約察覺出一絲詭異之處。
秋将行從靈獸身上落下來,道:“怎麽了?”
劍修道:“前方,好像有動靜。”
秋将行一聽立刻讓靈獸戒備,緩慢地朝着不遠處的懸崖邊緣走去。
周圍一片漆黑,只有雷電落下的光芒能照亮一瞬。
秋将行小心翼翼地靠近,周圍全是雷電落下時砸出的一個個焦黑的巨坑,還有碎石成堆,勉強能遮擋住他們的身形。
就在四人即将穿過一片亂石林時,一個人突然從黑暗中沖了過來。
秋将行立刻尖嘯一聲,靈獸受控而來,直接擋在了幾個人面前,妄圖擋住面前的攻擊。
下一瞬,那人直直地同他們擦肩而過,轟的一聲撞在亂石林中,将幾塊巨石撞得粉碎,狼狽至極地跌倒在了一堆碎石中。
秋将行四人:“……”
誰都沒想到埋伏攻擊之人竟然會自己甩出來,還是這般狼狽模樣,當即愣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好在那人皮糙肉厚,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呸呸兩聲将吃進口中的髒泥吐出來。
此時,閃電驟然劈下,一道強光照亮周遭,也将那人光禿禿的腦袋照得驟然一反光。
是夜芳草。
秋将行:“……”
夜大師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檢查了一下發現自己只是受了皮外傷,這才驚魂未定地松了一口氣。
他飛快沖了回去,邊走邊嚷嚷:“師兄你就不能小心點嗎,還好我有師尊的護身符,要不然方才那下非死即傷——六師弟,幫我治療一下啊,我手肘和膝蓋都流血了。”
不遠處的黑暗中傳來一個聲音:“我分不開心啊,江師兄也受傷了。”
秋将行等人聞人有些詫異,寒淮川一行人随便一個人拿出來就能将人一頓虐,怎麽會搞得這麽狼狽,就連江即望都受傷了。
夜芳草似乎罵了一句什麽,正要跑回去,餘光突然掃到了一旁巨大的靈獸,他愣了一下,和秋将行大眼瞪小眼。
秋将行之前被嘲諷個半死,現在自然不肯放棄這個奚落的機會,直接:“哈哈哈夜芳草你竟然也有今天,方才那一下可夠狠的啊,怎麽沒摔斷你幾根骨頭呢啧啧啧!”
夜芳草:“……”
夜芳草正要去教訓他,前方黑暗處傳來易雪逢的聲音:“大師,快過來,切雲拖住他了,你來嘗試着馴——啊切雲當心!”
黑暗中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聲音,連帶着幾聲野獸咆哮聲,很快易雪逢才道:“……來馴化它。”
夜芳草聞言立刻轉身跑了回去:“我來了!雲哥撐住雲哥威武!”
說着,一頭撞進了黑暗中。
這時秋将行才發現,他們一直看到的黑乎乎一片根本不是天黑的黑暗,而是一個巨大的山洞入口,裏面如墨似的黑,仿佛潛伏着龐大的兇獸,正張開血盆大口等着不知情的獵物進入。
秋将行和那劍修相互對視一眼,道:“馴化?靈獸?”
劍修道:“看樣子他們是尋到了靈物。”
秋将行點點頭。
四個人沉默了半天,不約而同拿起了兵刃。
雖然他們單打獨鬥不敵寒淮川那幾人,但是現在他們自顧不暇,自然沒辦法來分心應付其他人。
仙道大典到了後期,基本上便是每個小隊不分手段的混亂争鬥,原本打算下城的幾人直接心照不宣地推了方才的決定,打算臨走之前再搶一波。
就算搶不到靈分玉,奪到那靈物也是穩賺不虧的。
夜芳草連滾帶爬地進了山洞後,花了幾息才勉強适應眼前的灰暗。
整個山洞仿佛是另外一方小世界,空曠的仿佛沒有盡頭一般,那堅硬的地面上長出一顆顆如同礦石似的冰晶,微弱地散發着光芒将周圍漆黑照得微微發亮——雖然也沒有太亮,但是卻比之前好了太多。
他們學着之前禦獸道修的辦法将一只靈獸引了出去,切雲和江即望将另外一只靈獸硬生生制住。
那只靈獸身體堅硬如磐石,體型瞧着宛如麒麟,尖嘯出聲時險些能将整個山洞給震塌。
這樣大的體型,不會使劍的易雪逢根本沒有半分用處,好在他之前學了些陣法,跟在陣修少年旁邊為他看陣眼。
他瞥見夜芳草遲遲走進來,眉頭一跳,道:“外面有人嗎?”
夜芳草急急忙忙沖到了切雲旁邊,嘗試将手放在被鋪天蓋地的劍光壓制在地上拼命掙紮的靈獸眉心上,無數靈力從他掌心輸送出去,緩慢進入靈獸的靈臺。
夜芳草額角都是汗,馴化靈獸需要神識極強,十分耗費心神,他聽到易雪逢的問話,頭也不擡地匆匆道:“有,歸鴻山那群陰魂不散地又跟來了——我先試着馴化它,等會再收拾他們。”
易雪逢眼皮又跳了跳,本能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将給江即望處理傷口的醫修少年叫過來看住壓抑靈獸靈力的陣眼,自己持着劍鞘走到了山洞門口。
果然,不到片刻,遠處傳來了輕緩的腳步聲。
易雪逢面如沉水,心道我方才已經手下留情了,若是你們再來攪局,就算是小師弟我也不會再放走了。
那山洞口十分寬闊,易雪逢等了片刻發覺那腳步聲竟然還在繼續,但是卻沒有過來一個人。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響,他心頭一跳,驟然一回頭就瞧見秋将行不知什麽時候已避開他潛了進去,他懷中抱了一個東西,貓着腰挨着牆正朝着往蹭。
他竟然趁所有人都在制服靈獸時将山洞中的靈物給偷了出來。
南境邊緣原本空無一人,易雪逢本是想馴化靈獸後再去取靈物,誰知道這小子偷雞摸狗的本事這麽強。
易雪逢幾乎被氣笑了,他反應極快,正要轉身前去阻截秋将行,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鈍器劃過空中的沉悶聲響,直直朝着他的後腦掄了過來。
易雪逢瞳孔一縮,頭也不回地反手握着劍鞘往後一甩,險險擋住即将落在自己背後的鈍器。
轟的一聲沉悶聲響,那鈍器竟然重的驚人,險些将易雪逢的手給震斷,他順勢往前沖了幾步,握着劍鞘的手在微微發抖,仔細一看,那手腕處竟然被那鈍器震出絲絲血跡。
切雲感覺到易雪逢受了傷,瞳孔一縮,鋪天蓋地的劍光驟然不穩。
“爹!”
他竟然直接将劍光撤去,本能地想要沖去易雪逢的身邊。
拿着鈍器砸易雪逢的人竟然是歸鴻山那個看起來軟弱至極的醫修——也不知道他一個醫治人的修士成天拿着一個比腦袋大的錘子到底是什麽用處。
與此同時,歸鴻山劍修從黑暗中閃出,看也不看将手中長劍一分為二,呼嘯一聲刺入了地上拼命掙紮的靈獸。
靈獸被刺中,驟然一陣痛苦哀嚎,将制住他的江即望直直震飛出去,後背撞在一處巨石上,猛地吐出一口血,生死不知。
而在他靈獸眉心打算馴化的夜芳草也猛地被震開,刺入靈獸靈臺的馴化靈力也被反震了回去,整個人直直暈了過去。
這一變故太快,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寒淮川就已傷了三個。
切雲沒有去管其他人,直接飛奔到了易雪逢面前,捧住他滿是鮮血的手,纖細的手指都在顫抖,他聲音幾乎都劈了:“爹,爹!”
易雪逢捂住手,慘白着臉搖了搖頭:“我沒事,你快去……”
他還沒說完,那渾身是血的靈獸已經滿臉猙獰地站起來,朝着切雲撲了過來。
切雲眼前的視線已經全被易雪逢手上的血填滿了,他見過太多的血,卻從不知道一個人的血竟然這般刺眼,令他呼吸都有些艱難。
他呆呆地看着,在察覺到朝他兇狠撲來的靈獸,臉色倏地沉了下來。
他輕聲道:“該死。”
易雪逢恹恹擡頭看他,還以為他是在抱怨,正要開口讓他不要說髒話,就聽到切雲用一種陰沉至極的聲音輕飄飄開口道:“他們,都該死。”
易雪逢呼吸一窒。
切雲将易雪逢拉到他身後,轉過身朝着那龐大的靈獸以及正打算離開的歸鴻山幾人,一直冷冰冰宛如琉璃似的瞳孔倏地一晃,竟然變得猩紅一片。
一道魔紋從他脖頸處緩慢往上爬,劃過他如雪似的臉頰,緩慢彎曲蔓延到了他左眼底。
易雪逢直接怔住了。
“切雲?”
作者有話要說:切雲:哼,不能在我爹面前裝小可愛了,就很氣!看小說,就來! 速度飛快哦,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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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