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告狀
靈藥有一半灑到了易雪逢的小腿上, 好在秋滿溪磨磨蹭蹭半天才端過來早就涼得差不多了, 并沒有太燙。
易雪逢死死抓着秋滿溪的衣襟,像是幼時受了委屈一樣不受控制地放聲大哭, 将眼淚全都蹭在秋滿溪雪白的衣衫上。
秋滿溪将碗放在一邊——他被易雪逢抱着瞧不見下面, 不知道那碗直接恰好放在了切雲劍身上。
切雲:“……”
突然很後悔剛才沒有和他爹談談, 要不然也不會被靈藥澆頭, 更不會現在落得個當碗托的下場。
非常後悔。
秋滿溪坐下來,擡手撫向易雪逢顫抖的肩頭,輕輕一用力将他輕柔地摟在自己懷裏。
他環抱着易雪逢顯瘦的身體,給了他一個遲到百年的擁抱。
“師尊來了。”秋滿溪輕聲道, “我回來了。”
易雪逢哭得更大聲了, 他抱着秋滿溪的後腰, 用力地将自己往秋滿溪身上貼, 力氣之大讓他的心口都有些微痛,但是現在的易雪逢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了, 仿佛只有這樣他才能讓自己相信這并不是夢境。
在自己面前的師尊是活生生的,而不是百年前他陷入絕望時自己臆想出來的幻影。
易雪逢的哭聲太過悲怆, 秋滿溪極其溫柔地安撫他,一向愛潔的他撩着雪白衣袖給小徒兒擦臉上的眼淚,沒有絲毫嫌棄。
易雪逢險些把自己給哭昏過去, 他剛重傷痊愈, 沒一會就失了力氣,幾乎軟成一灘水蜷縮在秋滿溪懷裏,手指還在抓着秋滿溪腰間的佩玉, 指節用力到發白。
秋滿溪等到他哭聲小些了才柔聲笑道:“就這麽喜歡師尊的佩玉嗎,這可是炎石玉,整個三界僅此一塊,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
易雪逢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擡頭看着他,聲音沙啞:“你終于回來了……”
我等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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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滿溪輕輕摸着他發紅的眼尾。
易雪逢說完後,又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終于等到了來為他做主的大人時一樣,聲音帶着些哭音,沙啞道:“你怎麽才回來啊?”
秋滿溪怔了一下,接着從昨日一直強行忍到現在的情感突然宛如洪水般傾瀉而出,他看着易雪逢陌生的臉,如幽潭似的古井無波的眸子毫無征兆落下兩行清淚,順着他蒼白的臉蜿蜒滑下。
對啊,他怎麽才回來?
這一百年來,秋滿溪曾經無數次地問過自己,為什麽自己要這麽晚才回來,哪怕他再早回來一年半載,易雪逢也不會慘死在髒亂的蠻荒炎海,連屍骨都沒留下一塊。
他空有一身堪比天道的本事,卻連自己的徒兒都護不了。
秋滿溪喃喃道:“我……”
易雪逢已經沒有精力再察覺秋滿溪的情緒了,他說完那句話後根本不知道秋滿溪心中掀起了怎麽樣的驚濤駭浪,他只是順從自己的內心,微微仰着頭在秋滿溪懷中輕輕蹭了蹭,宛如夢呓一般啞聲開口。
“……我好想你。”
就這一句話,直接将秋滿溪本就不堅固的城防擊得潰不成軍,他無聲喘息了幾口氣,将酸澀的眼眶強行穩住,才環抱住易雪逢,溫聲道:“師尊也是。”
這兩人師徒情深中,一旁頂着藥碗的切雲劍卻是十分郁結,他緊緊盯着柔聲安撫易雪逢的秋滿溪,悶悶想着:“我也想你啊。”
可惜你一句都沒說過想我,剛見面還喚我廢劍。
切雲郁結得險些要哭了,但是他知道此時的易雪逢正屬于極度歡喜中,他就算再不滿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潑他冷水,只能自己幽怨地頂着藥碗嘀嘀咕咕個不停。
半晌後,易雪逢才逐漸恢複了力氣,他眼尾一片發紅,臉上淚痕猶在,只是一直萦繞在他眉眼的郁氣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
秋滿溪輕輕将他眼角淚痕擦幹淨,輕笑道:“我的雪逢多大啦,還哭成這副模樣?”
易雪逢哭完之後才察覺出不好意思來,他垂着眸羽睫微顫着,拂開秋滿溪的手,嘀咕道:“我自己來。”
秋滿溪收回手,含笑看着他。
易雪逢自顧自擦好自己的臉,才後知後覺發現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他忙道:“師尊是如何知曉我的身份的?寧虞呢?他……”
秋滿溪沒等他問完,失笑着搖搖頭:“你神魂在這副軀體上已穩,想來也是回魂一些時日了,寧虞不知道你的身份,那就說明是你不想讓他知曉的,既然是你想的,為師不會多此一舉。”
易雪逢不知是黯然還是釋然地吐了一口氣:“那就好。”
他雖然這麽說着,內心還是有種沒來由的失落感。
在一旁的切雲若隐若現地感覺到易雪逢這股情感,心頭輕輕一跳,不知是何感覺。
易雪逢并沒有多想,他和秋滿溪不見已一百多年,乍一相逢他竟然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他餘光胡亂瞥着,最後落在了秋滿溪腰間的溫玉上。
易雪逢胡亂抓着拽了拽,道:“師尊,雪逢要這個。”
秋滿溪低頭看了一眼,贊嘆着笑道:“喲,徒兒可真識貨,這個旁人想要我連摸都不讓摸一下的,這可是天……”
易雪逢從善如流地接口道:“……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
秋滿溪:“……”
秋滿溪被搶了話,笑着瞥了易雪逢一眼,将腰間佩玉解下,姿态輕柔地系在了易雪逢的腰封上。
“願我徒兒長命安康,平安喜樂。”
秋滿溪說完吉利話後,才對着滿臉懵然的易雪逢解釋道:“那位高人說佩戴這塊玉的人,定可以驅祟辟邪,你洗澡時也別拿下來啊。”
易雪逢險些又要翻白眼了,但是念在和師尊剛剛重逢的份上沒有翻成功,他無奈道:“師尊,你不要總是別人說什麽你便信什麽啊,您說說你哪一回不上當受騙?什麽天上地下絕無僅有,那些全都是騙那些單純好懂的人的,這玉根本沒他們說得那麽邪乎。”
在易雪逢小的時候,秋滿溪就喜歡花高價買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回山,因他從來不認路所以甚少出門,往往都是用傳信紙鶴讓山下鋪子的人專門上山送到歸鴻山上來。
他買東西從來不問價格,往往都是別人說什麽,他全然一副“哇!太神了!”的驚奇表情,什麽有用的沒用的全都一股腦買買買,完全是一副人傻錢多十分好騙的做派。
平日裏易雪逢那些身上帶得一串零零散散的驅邪挂飾全都是秋滿溪買回來的,易雪逢原本不喜歡那麽花裏胡哨的,但是秋滿溪總是說是能保平安的,硬逼着他一定要随身帶着,連洗澡也要用一根紅繩穿着系在他手腕上,十分喪心病狂。
為此,寧虞不知道罵了他多少回敗家,秋滿溪總是态度良好地認錯,但是下一次絕對還會再犯。
秋滿溪譴責地看了易雪逢一眼,道:“你這孩子,那位高人說得是對的,不要對高人不敬,是你想要的,為師送你了,你就好好帶着,我明日還會檢查的。”
易雪逢有些無力:“師尊,這個真的沒用。”
秋滿溪:“有用沒用不是你我說了算的——你手往哪裏放呢,給我收回去,別想拿下來啊。”
易雪逢知道秋滿溪這輕易信人的性子是無論如何都改不了的,只好放棄了說服他的念頭,乖乖将那沒什麽用的玉戴好了。
秋滿溪低頭看着他百無聊賴地擺弄着那塊玉,擡手摸了摸他的頭,嘆了一口氣,道:“現在能和師尊說說,為什麽不想和你師兄相認嗎?當年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到底是如何入魔的?”
一提到這個,易雪逢本能地身體一僵,他怔了半天才幾近哀求地看着秋滿溪:“師尊……你、你說好不告訴他的。”
秋滿溪忙道:“我沒有告訴他,我只是想知道你們到底發生了何事,我閉關前你們關系還挺融洽的,怎麽突然就……”
易雪逢哭過一次的眸子中依然嗔着波光,他輕輕一眨眼,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師尊……”
半晌後,秋滿溪沉着臉從易雪逢的院中走了出來,被懷塵引路前去寧虞落腳的住處。
走在半路上時,他瞥見一旁盛開的合歡樹,合指為刀刀削下小臂長的樹枝,将其他分枝撇去,握在掌心繼續往前走。
寧虞正在院中忙他的“要事”——在和清川君通紙鶴。
他們正說到……
清川君:“……他太狡猾了,你什麽時候回來,把那抹分神給我,我循着法陣看看能不能尋到他。”
寧虞擰着眉頭聽着,正在算仙道大典什麽時候結束,一旁的門扉就被人輕輕推開,他偏頭一看,自己師尊手中握着兩指粗的樹枝,姿态悠然地走了進來。
寧虞擡手制止清川君繼續開口,起身相迎道:“師尊。”
清川君已經許久沒有見秋滿溪了,附身的紙鶴也微微颔首:“秋長老。”
秋滿溪含笑着點點頭,樹枝在手中輕輕敲了敲,柔聲道:“徒兒,打人掌心好玩嗎?”
寧虞愣了一下,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什麽?”
秋滿溪道:“乖一點,手伸出來。”
寧虞:“???”
這句話,不知為何突然有些熟悉。
秋滿溪鳳眸一擡,明明是溫潤如玉的氣質卻硬生生給寧虞一種冷冽的殺氣,他本能地聽秋滿溪的話,将一只手伸了出來。
秋滿溪根本就沒等他反應過來,他一伸出來,下一瞬掌心握着的樹枝就宛如疾風,“啪”的一聲落在了寧虞的掌心。
寧虞:“……”
秋滿溪用的力氣極大,即使寧虞再皮糙肉厚,掌心也瞬間就紅了。
寧虞不可置信地擡頭看着秋滿溪,不敢相信自己都這麽大了,寧虞竟然還像對待小孩子一樣打他手心。
“師尊!”
秋滿溪用樹枝将額前的長發挑着撥到後面去,淡淡道:“能耐大了啊寧虞你,竟然連孩子都打,還打了人那麽多次。你自己數數打了小仙君多少次,少數一次我打你十次。”
寧虞:“……”
清川君已經悄無聲息地飛起來,佯作自己是只什麽都不懂的傻鳥,唯恐寧虞事後殺人滅口,飛快撲扇着翅膀,溜了。
秋滿溪:“數。”
寧虞:“……”
那個小混賬!竟然有膽子敢向秋滿溪告狀!?
作者有話要說:易雪逢:告狀真好玩兒。
真的很不好意思,今天趕車回家原本要在火車上碼字的,但是手機5的電量并不允許,到家已經十一點半了實在是沒趕上,很抱歉讓大家久等了,評論區發一波紅包哈,感謝你們的支持。
【鞠躬】看小說,就來! 速度飛快哦,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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