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入魔

相歡化為魚尾縱身躍入湖水中, 周身水流潺潺受他操控卷成漩渦似的水旋驟然擊到了水底,将平靜了百年的湖面攪得天翻地覆。

鲛人善水,玉映殿下的水全都受他操控, 要想在這裏殺人滅口簡直易如反掌。

寧虞被他拖下水後就沒了蹤跡, 而那漩渦似的水流一分為二, 很快就布滿在了整個湖水中,所過之處宛如利刃一般将周遭之物攪得粉碎如泥。

相歡懸在水中, 水藻似的長發随着水流往後漂浮着, 眸光冰冷地看着席卷整個湖水的漩渦,渾身散發出來的是絲毫不加掩飾的殺意。

他是真的想要置寧虞于死地。

只是相歡卻也知道,寧虞能以一己之力用鐵血手腕統一蠻荒, 并不是他這種修為的人能輕而易舉殺死的。

果不其然,不過片刻,一道靈力的劍光驟然從水底劃出, 鋪天蓋地的威壓也随之而來,竟然直接将水流撞出一道裂痕。

接着那裂縫越來越大,最後兩面水牆從中間分開,被寧虞用劍氣硬生生開辟出了一條道路。

相歡眸子一眯, 緩慢落到了縫隙中的空地上。

寧虞站在那水牆之間的道路盡頭, 渾身石頭, 額前長發散落幾縷,正緩慢地往下滴着水,而那身玄色衣袍也緊貼在他身上,水珠簌簌往下滴落。

寧虞的臉色已經完全沉了下來, 此時宛如厲鬼一般冷厲地看着遠處的相歡,掌心罂粟劍被他緊握着,因力道之大,那劍柄竟然微微有些凹陷。

寧虞一字一頓:“你好大的膽子。”

寧虞自從當年入魔後,再沒有像今日這般狼狽過了,面前的鲛人倒是随了易雪逢,膽子大到讓人憤恨。

鲛人擡手揮出一道水流,冷淡道:“你是想同我分說,還是直接打?”

寧虞咬牙切齒道:“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鲛人似乎冷笑了一聲,道:“你若是真的殺了我,到時要如何向雪逢贖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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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虞赤紅的魔瞳一縮:“什麽贖罪?”

鲛人臉上厭惡之色已經完全掩飾不住了:“你若不是為了贖罪,為何知曉雪逢身份後就對他這般特殊?若是我未記錯的話,當年雪逢入魔後,你對他的态度可是冷淡得很。”

寧虞不耐煩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鲛人見他竟然還在裝傻,索性直接開門見山,冷冷道:“當年雪逢朔日不可妄動靈力之事,是你洩露出去的吧?”

寧虞一愣。

他并沒有第一時間反駁,鲛人冷笑一聲:“雪逢選擇信你,是他這一生做過的最愚蠢的事。能對他說出‘道魔殊途’這種話的人,又哪裏肯真正值得信任?”

寧虞死死握着罂粟劍,魔瞳縮成針尖似的微微晃動着,他似乎想要反駁什麽,但是嘴唇輕動,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這番做派便是直接承認了鲛人所說的話,相歡再也不想同這種小人再多交談,直接兩指一撚,被寧虞強行分開的水牆轟然一聲朝着中間縫隙撞去,砰的一聲再次将寧虞整個吞沒進水中。

而這一次,相歡沒有再留任何情面,用盡全身靈力操控整個水面。

水流直接化為一條條巨大的蛟龍,咆哮着朝着寧虞的方向沖撞了過去。

只聽到幾聲驚天動地的聲響,心神不定的寧虞直接被一條蛟龍直接撞上,轟的一聲砸在了水底的廢墟城牆上。

泥土混合着水猛地漂浮起,将整個水底攪和得渾濁一片,再也看不見寧虞的身影。

幾條蛟龍咆哮着游到了鲛人身後,張牙舞爪地将相歡圍繞在中間。

鲛人擡起手,輕輕地摸了摸俯下身的蛟龍的頭,喃喃道:“雪逢會原諒我的。”

蛟龍聽不懂的話,只是用龐大的身軀輕輕蹭着他的手。

百年前,已經油盡燈枯的易雪逢曾經讓雪鸮去尋寧虞,幾乎是乞求地讓他來見自己最後一面。

原本鲛人是不同意的,只是那個時候的易雪逢已經有些認不得人了,相歡所有勸說的話他一概都沒聽進去,只是推着雪鸮的手,讓他去尋寧虞。

雪鸮勸不住他,只好化為本相撲扇着翅膀從蠻荒飛去了歸鴻山。

雪鸮速度極快,一來一回不過半日,帶回來的卻是一句……

“我沒有尋來寧虞。”

相歡有些不可置信,怔然道:“他不願過來?”

雪鸮道:“我在歸鴻山尋到了他,他正在同歸鴻山掌教商議事情……”

并且似乎将易雪逢朔日傷勢之事說了出去。

雪鸮根本沒有尋到機會去接近寧虞,便被歸鴻山的禁制彈了出來。

原本他們并不知曉寧虞為何要将易雪逢傷勢之事說給歸鴻山掌教聽,直到一個月後的朔日,易雪逢死在了那些正道的誅魔陣中。

易雪逢這麽信任寧虞,就算在仙道大典上被那樣撂面子也從未想過怨恨他,相歡也不願去相信易雪逢最後竟然是間接死在了寧虞手中,所以在易雪逢回來後,他也沒有将此事全部告知于他。

易雪逢能活着回來已經是萬幸,為什麽重活一世卻還要遭受這樣?

相歡不懂,也不敢告訴他。

而現在,證據确鑿,寧虞雖然沒有确定,卻也沒有否認,相歡這百年來的疑慮被徹底打消,剩下的只有想要寧虞死的怨恨。

憑什麽他這種從不為旁人着想的自私之人能得到易雪逢的重視和愛慕?

在易雪逢身邊的所有人看來,寧虞這種自私自利又沒有溫情不會哄人的冷血之人,根本不值得易雪逢諒解他這麽多次。

可是易雪逢卻不聽所有人的話,無論寧虞做了什麽,他都是一次又一次地原諒他。

相歡又撫了蛟龍一下,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再次重複了一句:“雪逢會原諒我的。”

殺了寧虞,易雪逢會諒解的。

蛟龍原本溫順地蹭着相歡,而很快它不知感應到了什麽,突然面容猙獰地朝着水底咆哮一聲,水流上下翻滾着沖了出去。

它像是受到了什麽巨大威脅似的,水流築成的身體都在微微發着抖。

相歡第一時間發現了它的異樣,眸子一寒,随手掐了一個法訣讓蛟龍化為了翻滾的水流漩渦,一聲悶響沖着依然渾濁的水底沖了過去。

下一瞬,一道道寒意猛地撲面而來,只是瞬間竟然将那沖勢巨大的水流給生生凍成了巨大的冰塊。

相歡腳步一頓,察覺到那寒意的氣息,一直面無表情的臉色終于變了,他有些駭然道:“這靈力……”

為什麽會和易雪逢傷勢發作時的氣息這般相像?

他還未細想,腳底下的水面驟然化為一座冰山拔地而起,險些将相歡半邊身體凍成冰雕。

相歡躲得極快,幾乎是身邊水流凝成冰塊的瞬間往前游去,嘩啦一聲破水而出。

與此同時,整個玉映殿下的水在轉瞬之間便化為了冰塊,寒氣逼人仿佛能鑽進人的骨子裏。

寧虞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冰面上,他長發散了半邊,臉側上細微的黑色魔紋和白色冰霜紋路相互交織,爬滿了他半張臉。

寧虞自從入魔後,因渾身冰冷氣勢,就算一身魔息也沒人會覺得他妖邪,但是在這一瞬間,他依然是面無表情,但是僅僅只是靠着那張魔紋和冰霜交織的臉龐,便令人打從心底升起一股駭然至極的恐懼。

相歡緩慢往後退了幾步,滿是忌憚地看着他。

寧虞渾身魔氣沒有半分收斂,猩紅的魔瞳狠厲地盯着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鲛人,他從未被人這般挑釁過,相歡所做之事已經消耗盡了他所有的耐心,他現在滿心都在想:殺了他。

魔修本就是容易冷血嗜殺,這樣火上澆油更引得他心中的殺意更重,恨不得直接将相歡生生掐死。

而他的最後一絲神智緊緊繃着,想要艱難地喚回清明:“他是雪逢的靈獸,你若是真的殺了他,雪逢定會……”

只是那最後的清明根本沒有維持多久,便被鋪天蓋地的狂亂給籠罩住了。

寧虞握着罂粟劍,踩着冰塊緩慢朝着相歡走過去。

罂粟大概也瞧出來了情況不妙,想要開口勸阻卻不敢。

當年易雪逢死後,寧虞直接入了魔,前去找重心君時便是這樣的狀态。

那時,重心君的所有魔修手下都妄圖阻攔他進去尋仇,但是他卻看也不看,仿佛失去了所有神智,一門心思只想着殺戮。

最後,蠻荒三君之一的重心君沒有任何反抗之力便慘死在他手下。

就在罂粟糾結時,清川君循着動靜趕了過來,一看到這樣的場景被吓了一跳,他趕忙想要上前去阻攔:“劍尊!”

只是還未靠近寧虞的身體,便被他一道劍氣給打了出去,重重落在了大殿之外的地面上。

寧虞現在已經被殺意填滿,只想親手将面前的鲛人殺死,再無他想。

耳畔似乎有了無數聲音,有清川君的阻攔聲,冰霜凝結的絲絲破裂聲,自己沉重的腳步聲,以及……

那石門緩慢打開的摩擦聲和一個細微的喘息聲。

寧虞仿佛走火入魔時鋪天蓋地的殺意突然如海潮般褪去,他怔怔停下步子,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緩慢偏頭看去。

玉映殿的石門已經緩慢打開了半扇,本該閉關的易雪逢不知什麽時候出現,正單手扶着石門,滿臉茫然地看着他。

寧虞仿佛被人打了一拳,被殺意所操控的身體驟然間恢複,那侵占整個腦海的殺氣也瞬間退去。

易雪逢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看了看周圍的慘狀,才偏頭茫然看着他:“師兄?”

寧虞沒有去管其他人,甚至連自己現在渾身狼狽的模樣都沒有去管,深吸一口氣直接快步走了過去,一把将猝不及防的易雪逢抱住。

易雪逢愣了一下,他本來就有些神志不清,被外面的動靜吵得心神不寧,這才強撐着出來看一看,此時被這樣一抱,更加分不清楚現實還是夢境了。

相歡手中的骨刀握得死緊,他看見寧虞竟然恬不知恥到敢去抱易雪逢就氣得渾身發抖,但是卻顧忌着易雪逢再次不敢再輕舉妄動。

寧虞将易雪逢整個抱住,直接一轉身,将他帶着進了暗室內,石門應聲關上,将所有的視線隔絕在外。

暗室中落滿了雪,寧虞抱着他進去後,整個人渾身一軟,踉跄着跪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寧虞猩紅的魔瞳還未散去,他緊緊擁着易雪逢單薄的身體,喃喃道:“我只是想救你……”

作者有話要說:背鍋俠寧老狗。看小說,就來! 速度飛快哦,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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