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魅毒

每逢朔日, 易雪逢總是會将那幾只靈獸打發出去,不讓他們瞧見自己傷勢發作時的狼狽樣子。

那些靈獸成天想着怎麽弄死他重獲自由之身, 若是知道他在朔日不能妄動靈力,肯定會趁虛而入一口把他給吞了。

易雪逢喝了茶,握着火屬靈石本是想去暗室待上一日,但是寧虞卻不知發了什麽神經,竟然怎麽明示暗示他都不聽, 到最後易雪逢忍無可忍地下了逐客令:“劍尊, 我還有事,您請自便吧。”

簡而言之, 趕緊走吧。

但是寧虞卻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似的,只是點點頭,一言不發地盯着虛空,愣是一動不動。

易雪逢不要直接把他像對待那些靈獸似的扔出去,只好陪他繼續枯坐,直到他再也忍受不了從心口不斷蔓延全身的寒冷,才強忍着寒意對寧虞寒暄了幾句,轉身裹着大氅跑去了玉映前殿。

他匆匆進了暗室,在他進入後, 狹小的暗室中逐漸亮起微弱的紅光, 牆上地上全是血色的符陣, 那是他在蠻荒第一次傷勢發作時一個人用血一點點畫出來的符陣。

易雪逢喘息着躺在了冰冷的石床上,石床的凹槽處有一個小金鈴,他掙紮着擡起手輕輕握住那有些摸索的鈴铛, 清脆的聲音傳來一點點傳來。

易雪逢心想:“真好玩。”

少時他在歸鴻山上蹿下跳時,總覺得玩什麽都不盡興,恨不得将整個山頭都玩個遍才勉強滿足了,而現在他身困在蠻荒一隅,在這種狹小的空間聽一聽鈴音這等無趣透頂的事,竟然也覺得好玩。

耳畔似乎傳來一聲微弱的嘆氣,昏昏沉沉的易雪逢緩慢地張開霧蒙蒙的眼睛,擡頭看了一眼。

寧虞不知什麽時候進來的,他站在床頭居高臨下看着滿頭都是冷汗的易雪逢,半晌後将手輕輕摸在他的額頭上,輕聲道:“難受嗎?”

易雪逢有些分不清楚是夢還是現實,他只知道寧虞的手貼在自己額頭上十分舒适,便仰着頭去蹭,他眯着眸子喃喃道:“不難受。”

易雪逢的結界術是同寧虞學的,因他小時候學這個總是把自己困在結界裏出不來,所以每回弄結界通行令時總是會留一個給寧虞,方便如果在将自己鎖裏面,寧虞能進來将自己解救。

也因為這個習慣,寧虞才能順利地進入旁人連靠近都靠進不了的暗室結界。

寧虞并沒有多想他為什麽能進來,還當是所有人都能進來,他輕輕将易雪逢額角的冷汗擦幹淨,看着他逐漸陷入沉睡中,才緩慢地将手貼在他心口,一點點地輸送靈力為他調戲心口紊亂的魔氣。

等到朔日結束,易雪逢再次醒來時,寧虞已經離開了。

而自那之後,寧虞像是着了魔似的,每月的朔日都會從歸鴻山趕來蠻荒。

剛開始易雪逢還以為他是閑着沒事幹專門來看自己笑話的,但是寧虞一連來了四五次之後,他要是再不知道他是為了自己而來的,自己就是個傻子了。

易雪逢自從知曉自己同寧虞沒有任何可能後,已經放棄了所有希望,見寧虞總是往自己面前晃,最後實在是沒忍住,問道:“劍尊,你該不會是愛慕我吧?”

寧虞正坐在暗室的石床上閉眸修養,聞言羽睫狠狠一顫,緩慢張開眼睛看了易雪逢一眼。

易雪逢方才傷勢發作過一回,身上時冷時熱,他難受得一直在床上翻滾,此時衣衫淩亂至極,從寧虞的角度能瞧見一字鎖骨和蒼白的半個肩頭,十分不端莊。

寧虞皺着眉擡手将易雪逢的衣襟拉好,冷聲道:“穿好衣服。”

易雪逢愣了一下,才忍不住笑了出來,他道:“劍尊不會不知道吧,魔修向來都是忠于欲望的野獸,您只是看見我衣衫不整就這個樣子,若是瞧見其他人幕天席地的交媾,還不得拔劍将他們砍了啊。”

易雪逢笑得停不下來,寧虞卻冷聲道:“你也對旁人這樣過?”

易雪逢躺回榻上,撐着腦袋忍笑看着他,道:“我可是魔修啊,劍尊覺得呢?”

寧虞呼吸猛地沉重:“你……”

原先寧虞的情緒有一瞬間的失控後便會飛快地被心中的道心狠狠壓制下去,重新變成古井無波的冷淡,但是這一次,他竟然氣得足足喘了大半天,才終于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省得他失控地去将整個蠻荒的人全都殺了。

易雪逢從凹槽處拿出來一個鈴铛,輕輕抛起又接回手上,聽着那清脆的聲響似乎十分愉悅,他漫不經心道:“劍尊可知曉蠻荒中的魔修稱我為什麽?”

寧虞死死咬着牙,半晌才咬牙切齒道:“什麽?”

易雪逢狡黠一眨眼,悄聲道:“蠻荒所有魔修盡可欺的娈寵啊。”

寧虞渾身一僵,只覺得口中隐隐有了血腥的味道。

“玉映君,哈哈哈,玉映。”易雪逢将鈴铛輕輕抛起,接住,再抛起,仿佛他說的這些恥辱至極的話并不是在說自己,“蠻荒這千萬年來,有哪個君上是這種輕浮至極的稱號?他們看上的不過只是我這張臉罷了,若是我沒了這張臉,怕早已經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他見寧虞垂在一旁的手死死握緊,忍不住又笑了:“劍尊,你說,我到底是要守住最後一點尊嚴悲慘地死去呢,還是失去所有尊嚴,像一條狗一樣茍且偷生呢?”

寧虞咬牙道:“夠了……”

易雪逢一把握住半空的鈴铛,金鈴在他掌心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他死死盯着寧虞的眸子,一字一頓道:“如果是你,你會如何選?”

寧虞沒有說話。

“哦。”易雪逢冷冷道,“我差點忘了,寧劍尊是個寧折不彎的性子,自然不會是我這種恥辱的選擇。”

寧虞艱難道:“你就非得……”

易雪逢垂下眸子,遮擋住眸中的所有情緒,他深吸一口氣,道:“所以,寧劍尊,像我這種人,日後還是不要再來往吧。”

寧虞愣了一下,擡起頭來看他。

易雪逢:“像我這種人……像我……”

像我這種人……

哪種人呢?

易雪逢自己都茫然了,為什麽他要覺得,自己堕落成魔修,就再也配不上寧虞了呢?

魔修又有哪裏比不上道修?

寧虞突然擡手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逼迫他擡起頭來,他冷冷道:“這種人?哪種人?說與我聽。”

易雪逢看着寧虞通紅的眼睛,愣了一下才道:“……不幹淨的人。”

是了,整個三界都覺得,只要和魔修沾染上一點關系,哪怕是相處得久一些,也會被其他人視為異類。

他現在整個身體中全是魔息,自然也是最不幹淨的。

寧虞聽到他說這句話,整個人突然輕輕一晃。

兩人對視了許久,寧虞才仿佛像是再次鎮壓住了心中咆哮而出的野獸,眸中的狂亂收得幹幹淨淨的,重新變回平日裏的冷漠劍尊。

他沒有多說一句話,直接轉身離開,只是看背影,竟然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易雪逢跪在床上半天,才苦笑一聲,蜷縮着身體躺了回去。

而下個月的朔日,寧虞便沒有再來了。

易雪逢在暗室中等了整整一日,寧虞也沒有再來,他原本說那番話便是為了讓寧虞遠離他,但是等到目的達到了,他心中卻仿佛缺失了一大塊,空蕩蕩的讓他渾身發冷。

易雪逢自從入魔後,已經是第八個年頭了,而蠻荒中對其虎視眈眈的人竟然分毫不減,反而越來越多,畢竟易雪逢這般容貌在蠻荒實屬罕見,再加上他待蠻荒其他人十分清冷,有時見了面連個眼神都不曾給,冷漠的令人氣得牙癢癢,恨不得将其按在身上,讓他哭都哭不出來。

蠻荒每年都會有一次盛會,正是在朔日前夕,易雪逢一連推了七次,這一次卻是無論如何都推不掉,只好換了身衣衫,慢吞吞地往盛會的筵席上趕。

昨日切雲孤身從寒淮川跑來了蠻荒,幾年未見他變得有些沉穩,但是也只是表面上的,一見到易雪逢立刻撲到他身上,撕都撕不開,一直抓着易雪逢喋喋不休了一整晚,此時聽說易雪逢要去和那些蠻荒的豺狼虎豹共處一室,當即氣勢洶洶地跟了上去,打算見一個人對他爹看他就挖一雙眼睛。

只是切雲打算的很好,直到了蠻荒大殿後,事情卻不如他想的那般如意。

易雪逢被人逼着飲了一杯酒,雖然知曉那杯裏不會有什麽好東西,切雲卻依然被易雪逢強行按在袖子裏不能輕舉妄動。

切雲氣急:“爹!松開我!我要殺了他!”

易雪逢将杯子放下後,眸子有些濕潤地看着朝他走來的醜陋魔修,他輕輕嘆了一口氣,似乎是徹底認命了,喃喃了一句什麽,旁人并沒有聽到,但是在他袖中的切雲卻聽到了。

他說:“本不想這樣的,還是我自己來吧。”

切雲一愣,只是一晃神的功夫,易雪逢已經幹淨利落地将面前人的脖子輕飄飄地捏斷,連一滴血都沒見。

整個大殿安靜到落針可聞。

易雪逢嘴唇有些殷紅,他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衆人,柔聲道:“還有人想要我嗎?”

在首位的重心君終于動作了,他将手中的杯子輕輕放下,猩紅的魔瞳中一片雪花狀的痕跡一閃而過,并未被任何人發覺,他笑了一聲,道:“膽大包天之人,何必勞煩玉映君親自動手,平白髒了自己的手。”

易雪逢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心道你倒是會做人,若是真的不想我動手,你還穩如泰山地坐在原地,動都沒動嗎?

只是之前他剛入蠻荒時也因重心君所以才沒淪落到旁人手中做娈寵,他對這個人也是極其尊重,他開口打圓場了,易雪逢自然也不會自讨無趣,也笑了笑,沒再追究。

魔修的屍體被人拖了出去,整個大殿再次觥籌交錯,仿佛方才的鬧劇根本不存在似的。

易雪逢強撐到了盛會結束,才擡步緩慢地走了出去。

一出了大殿,切雲立刻化為人形将易雪逢扶住,感受到易雪逢身上前所未有的滾燙,他吓了一跳,忙道:“爹,沒事吧?那酒裏有什麽?”

易雪逢搖搖頭,仿佛無事似的走回了玉映殿,一路上切雲都在扯着他的袖子問個不停:“爹,你到底怎麽了?”

易雪逢回頭,猩紅魔瞳似乎蒙上了一層水霧,波光潋滟地看着切雲,他輕柔笑了一聲,道:“無事,不必擔心。”

切雲想要扶他回去休息,易雪逢卻不着痕跡揮開他的手,淡淡道:“你在蠻荒待得夠久了,還是先回去吧,若是被人發現,怕是會對你的名聲不好。”

切雲一怔,愕然看着他。

名聲?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要因為這種虛幻的東西而要被易雪逢趕走了?

切雲心頭湧上一股怒火,燒得他心疼,他正要發怒,易雪逢卻仿佛極其疲倦地走到了玉映殿寬大的軟榻上,閉眸斜靠在上面,似乎要休息。

切雲的怒火燒到一半像是被一盆冷水澆熄了,冷得他渾身發抖。

易雪逢長長睫羽垂下,聲音輕柔:“走吧。”

往後不要再來看我了。

切雲幾乎是帶着些怨恨地瞪着易雪逢,有種報複性地心想:走就走,你下次再想讓我過來,我一定要大哭一通,哄不好別想我來見你。

他就這樣想着,連一句交代都沒有,扭頭氣咻咻地走了。

他卻不知道,這一走,便是永別。

易雪逢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便是:“走吧。”

直到切雲離開後,裝睡的易雪逢才緩慢張開了眼睛,略有些悲傷地看着已空無一人的門口,半晌才輕輕嘆了一口氣。

易雪逢自從飲下那杯酒渾身便開始發熱,想也知道到底是什麽在作祟了,他将身上寬大厚重的大氅脫下,只着單衣躺在軟榻上,輕輕喘着。

不知是太熱還是太冷,他呼出的氣竟然化為了團團白霧,明明經脈中冷得讓他發抖,但是身體卻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那岩漿宛如血液似的,很快便流遍全身。

易雪逢半躺着,眸子失神地盯着虛空,默默忍受着那難捱的痛苦。

詭異的熱度一波又一波沖刷着他本就虛弱的身體,易雪逢伸出手死死抓着衣擺,将上等的料子抓出一道道褶皺,呼吸也越來越急。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神智越來越昏沉,渾渾噩噩間似乎察覺到了房中有人緩步進來,腳步聲如同鼓聲,一下下響徹耳畔。

那三只獸和清川已經被他趕出去了,就算是前殿也只有鲛人在,只是他常年在水底不問世事,根本不會出來管自己。

那又會是誰?

易雪逢回想起自己在大殿上時那些魔修一個個醜陋的嘴臉,神智清醒了一瞬,只是那一瞬他飛快地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腰,徹底清醒了。

他頭發淩亂,緩慢撐着手,微微喘息着從榻上坐起來,眸子失神地偏頭看向不遠處的來人。

那人已經走到了他面前,此時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易雪逢愣了一下,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有醒。

“師……兄?”

寧虞不知為何會過來,他渾身寒意,冰冷得讓人不敢靠近,易雪逢只愣了一下卻仿佛尋到了什麽救贖,近乎委屈地朝他伸出手。

“師兄,師兄你來了。”易雪逢喃喃道,“我好痛啊。”

寧虞垂眸看着他這副極其不端莊的模樣,眉頭皺了皺,但是卻沒有多言,他接住易雪逢朝他伸來的手,緩慢坐在了床沿,擡手摸了摸易雪逢汗濕的發。

易雪逢眸子都眯了起來,一下一下地往寧虞手中蹭。

寧虞偏頭看了一眼他幾乎終年不離身的大氅被扔在一旁,又探了探他明顯有異象的經脈,半晌才道:“你中了藥?”

易雪逢茫然擡頭看他:“我、我不知道啊,好像是吧。”

寧虞扶着他躺下,道:“我去找藥。”

易雪逢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點點頭:“好,雪逢吃了藥就不難受了嗎?”

他少時生病時總是這樣奶聲奶氣地問寧虞,哪怕知道會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依然每次樂此不疲地發問。

寧虞心中似乎又有了一絲波動,那種感覺太過詭異,他皺起眉頭不知要如何是好,只好道:“要等一等才會不難受。”

易雪逢道:“好,謝謝師兄。”

寧虞将他的手放下,又将一旁的大氅拿過來蓋在易雪逢蜷縮成一團的身體上,這才轉身走了出去。

片刻後,他不知從哪裏弄來一碗藥端了過來,才剛走進去,就瞧見本該在床上的易雪逢不知何時已經摔下了床,此時正艱難地往床上爬。

他一身單薄衣衫,被冷得瑟瑟發抖,但是不知是不是燒迷糊了,雙腿軟得站不起來,只能用手臂扒着床沿想要往上爬上去。

寧虞皺眉走上前,将他從地上扶了起來,正要将他放在床上,易雪逢卻仿佛找到了能解他身上熾熱的東西,身體像是蛇一樣纏在了寧虞的身上。

易雪逢靠在他心口,喃喃道:“師兄,師兄啊。”

自從他入魔後,已經沒有再叫過寧虞師兄了,每次見面必定是疏離至極的喚他寧劍尊。

寧虞心神一顫,手中的藥險些灑了。

他本能想要将易雪逢推開,但是心中某個不知名的角落突然神使鬼差湧上來一種沖動,讓他本能地将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了。

寧虞怔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易雪逢還在喚他師兄,寧虞定下心神,托着他的下巴将碗中的藥喂了過去。

易雪逢迷迷瞪瞪地被灌下了藥,依然死死抱着寧虞,半晌後才頹然地垂下了手,被寧虞一把接住。

寧虞已經不想知道自己心中的異常到底是什麽了,他只知道只要這個人在他面前,他就能完全失控,變得不像他自己。

但是他自己……真的是現在這樣冷漠無情的樣子嗎?

寧虞不知道。

他将易雪逢打橫抱在懷中,看着他小貓似的在他心口亂蹭,心中一股莫名的悸動湧上來。

他抱着懷中的人送到了玉映殿內室的床榻上。

易雪逢雖然已經入魔,但是骨子裏還有着孩子愛玩的性子,床頭上系了一個小鈴铛,用手一撥就一陣脆響,十分悅耳,想來應該是他哄自己入睡的。

沒有人哄他,他就自己哄。

都是一樣的。

寧虞将他放下,易雪逢茫然張開眸子,身體上的難受已經緩慢退了下去,殘留了一身的酸軟,他擡着手想要抓住寧虞,手卻無意中碰到了床頭的鈴铛,發出一陣微弱的聲音。

易雪逢愣了一下,頓時忘記了自己原本想要做什麽,專心致志地玩起了鈴铛來。

叮鈴鈴,叮鈴鈴,一陣陣悅耳脆響,易雪逢撥了一會,大概是把自己哄開心了,彎着眸子輕笑了起來。

寧虞坐在一旁,怔然看着他自顧自地玩鈴铛。

他想問:你自從到了蠻荒之後就一直都是這樣自己哄自己嗎?只是一顆鈴铛就能讓你滿足成這樣嗎?沒有人哄你,沒有人愛你嗎?

你在仙道大典上說的,愛慕我,到底是真的,還是因保全雀聲名聲而說的玩笑?

但是他卻也知道,現在的易雪逢已經不會回答他任何問題了。

寧虞只覺得心間一陣酸澀,似乎再也待不下去,皺着眉頭走出了寝殿。

他去了玉映前殿的暗室去拿易雪逢的火屬靈石,回來之後卻察覺到寝殿中似乎有了人。

寧虞皺起眉頭,緩慢走了進去。

偌大的寝殿中不知何時闖進來了兩個魔修,他們正站在寝殿門口竊竊私語,一個膽大包天地想要擡步進去,另外一個卻神色怯怯,不住拉着那人的手,嘴裏一直在說“這樣不好吧”。

那魔修急了,直接一甩手,冷聲道:“哪裏不好?玉映玉映,說白了不就是個人盡可壓的娈寵嗎,這事整個蠻荒都知道,你難道沒聽說過?”

膽小的魔修讷讷道:“但是他總歸是君上,我們這樣……”

“哪有怎麽了?”膽大的魔修道,“在盛會上那杯酒你應該知道是什麽吧,那種魅毒飲下後能讓他昏個好幾日,無論我們做什麽他都不會記得,怕什麽?啧,你怎麽這麽膽小,早知道不叫你過來了,有色心沒色膽的東西,就玉映君那張臉,整個蠻荒哪個人不愛?你怎麽……不和你說了,你不想去就在這裏幫我瞧着人。”

他說完正要往裏走,卻又被同伴抓住了。

“但是在盛會上你也瞧見了,玉映君能眼睛眨也不眨地将蠻荒長老掐死,更何況是我們了……”

“啧,不是都說了嗎,他中了毒,根本清醒不了,你瞎擔心什麽?”

兩人說着說着,竟然吵了起來,寧虞卻是再也聽不下了,臉色陰沉至極地走了過去。

片刻後,外面傳來幾聲沉悶的聲響,似乎是身體撞在地上的聲音,而後便悄無聲息了。

寧虞再次進到寝殿時,渾身的陰郁之色已經到達了頂峰,他将罂粟劍直接扔在一旁,随手捏了個結界将半個寝殿隔絕住。

罂粟:“……”

招誰惹誰了我?

寧虞撩着床幔走到寬大的床榻邊,易雪逢正在昏昏沉沉地抓着床幔晃鈴铛,他眸子半垂着,果真如同他們所說根本沒清醒,而方才喝了藥壓下去的燥熱卻又再次泛上來,将他全身燒得通紅。

見到寧虞過來,易雪逢朝他伸出手,喃喃道:“師兄。”

寧虞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搶先一步握住了易雪逢的手,他愣了愣,這樣的感覺并不讨厭,他輕聲道:“我在。”

易雪逢像是個孩子似的,委屈道:“方才的藥,還想要。”

寧虞原本以為他只是中了普通的毒,便喂了他一些解情欲的靈藥,但是見他現在這個模樣就知道肯定不管用。

但是易雪逢一直喊着想要,他沒辦法,只好将靈藥拿出來,沒有再融水,而是将半個珠子輕輕喂到他嘴裏。

易雪逢囫囵将珠子吞了下去,沒過片刻藥效再次發揮作用,他身上的熱意如潮水似的褪去。

就這樣來回折騰到了半夜,朔日一到,易雪逢身上的熱意泛上來的同時,寒意也一起浮了上來,讓他難受的幾乎想死。

寧虞在一旁一直陪着他,看到易雪逢突然難受得左右翻滾,忙擡手按住他的肩膀,道:“怎麽了?”

易雪逢張開迷茫的眼睛,等看清了寧虞,才喘着粗氣,道:“好熱,好冷。”

寧虞聽了半天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熱還是冷,不過見易雪逢腳踝上已經開始泛起了白色的冰霜了,他忙将他用外袍裹着抱起,朝着玉映前殿的暗室走去。

玉映前殿的床邊,鲛人難得一見地出來透氣,還沒曬一會月光,就聽到一陣腳步聲,他冷冷一回頭,就看見一個男人正抱着自己的主人大步走進了暗室,很快不見了。

鲛人:“……”

鲛人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眉頭緊皺地走到了暗室旁敲了敲門:“雪逢?”

裏面并沒有聲音。

鲛人覺得有些奇怪,但是那個男人能進去暗室便說明是易雪逢熟識的,他也沒有去管,再次回去曬他的月光。

只是等到半夜時,他突然耳尖地聽到了一小串哭音隐約從暗室裏傳來。

鲛人耳力不錯,聽到那聲音便擡步走到了暗室門口,細聽了半天才聽出來正是易雪逢在哭。

鲛人:“雪逢?發生什麽事了?”

裏面安靜了一瞬,接着傳來一個男人的怒吼:“滾!”

下一瞬,裏面似乎布了一層結界,易雪逢隐忍的哭聲戛然而止,再也聽不見了。

鲛人沒有多想,轉身離開了。

暗室中的寧虞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個樣子,易雪逢衣衫半解,修長的腿跪在堅硬的石床上,牙齒死死咬着他胸口的衣襟不松口,只有隐忍的哭聲從喉中傳來。

寧虞緊緊抱着他纖瘦的腰,只覺得像是在握住冰冷又滾燙的冰塊,他不受控制地用力往下一壓,易雪逢口中的哭聲更大了,布滿青痕的雙腿也一直抖個不停。

易雪逢哭得滿臉都是淚:“師兄……師兄啊。”

寧虞呼吸發抖,輕輕湊上去吻了一下他發紅的眼尾,啞聲道:“我在。”

易雪逢長發淩亂垂下,喚了寧虞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只好哆哆嗦嗦地咬住自己一縷墨發,将哭聲壓回喉中。

寧虞覺得自己似乎是瘋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無情劍道到底是什麽時候破的,直到他再次有意識時,兩人已經相擁在一起了。

那被壓制了十多年的情感在一瞬間悉數爆發出來,将他整個人沖撞得有些發蒙,他仿佛是一個旁觀者,眼睜睜看着這十幾年來發生的一切。

他眼睜睜看着修了無情劍道的自己對跟着他跑的少年易雪逢視若罔聞,就連他摔倒竟然也沒有去扶一下。

他看着少年不斷的受傷,看着自己的眼神變得越來越悲傷,最後留在蠻荒虛無之地時那個尋了幾日後找不到易雪逢便轉身離去的自己。

寧虞幾乎是崩潰地看着自己的背影漸行漸遠,不受控制地怒罵出聲:“別走!滾回來!”

別走……

我的雪逢還在這裏,你怎麽能……就這樣自己離開?

只是無論他如何憤怒,如何絕望,那個背影依然堅定地離開,沒有回頭半步。

寧虞徹底絕望了,只是越往後面看,他才發現自己絕望得有些早了。

他看見他一直悉心養護了十幾年的少年一夕入魔,在仙道大典上當着所有人的面對他說出“我愛慕你”,而“他”卻只回了一個“道魔殊途”。

殊途……

殊途?!

寧虞幾乎沒忍住,幾乎發瘋似的沖到那個人面前,想要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揍一頓,質問他到底什麽叫他娘的殊途?

“那是我的雪逢!”

寧虞險些癫狂,卻依然對已發生之事無能為力。

這是生平第一次,寧虞有了将自己殺死的沖動。

而自那之後,他的情感便越來越明顯,無情劍道所施加給他的禁锢也越來越淺,直到最後……

他将易雪逢抱到了暗室,正要再如法炮制地喂他靈藥時,昏昏沉沉的易雪逢突然撐起身子,雙手勾住他的脖子,覆唇吻了上去。

那一瞬間,寧虞只覺得腦海轟的一聲炸開了,再多的禁制也禁锢不住他內心的狂亂,無情劍道也在那一瞬間,徹底破裂。

寧虞只僵了一瞬便反客為主,一把将易雪逢壓在了身下。

作者有話要說:獨輪車,拉燈!

七夕快樂呀!

所以……寧老狗才覺得雪逢奪舍重生後肯定來找自己,畢竟已經成為道侶了【他單方面認為的】。看小說,就來! 速度飛快哦,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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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