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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城南陌》
堯三青(著)
2016.10.01
微博:捕風引魂者
蘇蒽從辦公室出來已經是傍晚,滿天的火燒雲,大片紅光鋪滿大地。
這裏是個在建的工業區,一眼望去都是施工隊和活動板房,大型車輛頻繁往來,空氣裏都是幹燥的塵土味道。
緊挨的寬闊大道旁是一串的小攤販,周邊工人日常解決溫飽的地方,還沒到下班時間,此時沒什麽客人。
蘇蒽走過去,在其中一個攤位停下,看了看一邊立着的小木板,木板上寫着幾個字,不過太髒了,有些看不清。
“吃點什麽?”
蘇蒽擡頭,是個很粗狂的男人,簡單的白背心,胸前挂着圍裙,裸、露在外的古銅色雙臂有着清晰漂亮的肌肉線條。
“你這有什麽賣的?”
男人朝那塊木板擡了擡下巴。
蘇蒽說:“看不清。”
男人低頭擺弄着調料罐,“有炒河粉和馄饨。”
“馄饨吧,多久能好?”
“幾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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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低頭手法熟練的開始包馄饨,動作利索幹淨,“這裏吃還是帶走?”
旁邊放着幾張油膩膩的小方桌,上方空無一物,底下的藍色塑料凳邊邊角角也嵌着長時間遺留下來的黑色髒物。
蘇蒽扭頭剛要回答,措不及防的對上男人漆黑清冷的眸子,這雙眼睛很亮也很涼。
蘇蒽舌頭抵着牙齒,輕輕一轉,改了原本的想法,說:“這裏吃。”
男人平淡的轉開視線,掀開鍋蓋将一勺剛包好的馄饨丢了進去,随後轉身走出幾步點了一根煙。英挺的眉心輕輕擰着,大片的煙霧自口腔噴湧而出,模糊了男人剛毅的五官。
蘇蒽用腳将桌下的一條凳子勾出來坐下,從口袋拿出手機擺弄,半晌後擡頭看了眼男人的背影,他保持着那個動作沒變。
蘇蒽重新低頭,手機屏幕上是個貪吃蛇的畫面,短短一截游來游去,吞噬着光點緩緩變長,在轉彎的地方撞上了別人over。
蘇蒽把手機揣進兜裏,馄饨也被端了上來。
“有紙巾嗎?”
“有。”男人扭身給她去拿,空氣裏帶出一股淡淡的煙味。
他拿來一包放到桌上,抽紙已經用了大半,扁扁的一疊。
蘇蒽抽了一張擦了擦桌子,将碗往自己這邊移了一點,用調羹攪拌了下,舀了一只馄饨。
皮薄餡足個挺大,味道也可以。
蘇蒽憂慮衛生問題沒吃過這邊的路邊攤,今天第一次,排除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問題,她很滿意。
“老板!”蘇蒽朝裏叫了聲。
男人自工作臺後擡頭看她。
蘇蒽說:“有點淡,我想加點鹽。”
男人用小勺子戳了點食鹽過來給她放碗裏,蘇蒽攪勻了,喝了口湯,“可以了。”
幾分鐘後,她又叫:“老板!有辣椒醬嗎?”
男人給她拿來辣椒醬,不單是辣椒醬,連帶陳醋也帶了過來。
蘇蒽看見了,扯了扯嘴角,“我不一定要醋的。”
男人平靜的看着她,“以防萬一。”
他在方桌邊站着,沒有立時走開。
蘇蒽看見他腳上套着一雙運動鞋,及膝的黑色短褲,露出來的一截小腿都是腿毛,看過去精瘦,但鼓起來的肌肉從視覺上感覺很有力量。
蘇蒽擡眼看他,男人的五官不深邃,也不精致,問題是組合在一塊很有味道。
男人說:“你還有什麽需要的嗎?”
“暫時沒有。”
男人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回去。
陸續有工人出來,下班時間快到了。
幾輛工程車這時開過,頓時激起一片沙浪,微風輕拂,蘇蒽側頭徒勞的避着,等視線恢複清明,對着碗裏的馄饨也失了胃口。
她放下調羹,木然的看着遠處。
“鋒哥,我借你點醬油用用。”脆生生的話音突然蹿過來。
蘇蒽轉頭看過去,是隔壁攤位的年輕老板娘,嬌小玲珑的身材,滿滿膠原蛋白的臉上都是甜甜的笑容。
男人頭都沒擡一下,将醬油瓶遞了過去。
“謝謝鋒哥,我明天還你一瓶。”
男人聲音沒什麽起伏的說:“不用。”
老板娘目帶嬌羞的看着他,欲言又止的表情,“那我多不好意思。”
男人沒吭聲,背過身忙別的。
老板娘沖着他背影站了會,自覺無趣,噘了噘嘴,走了。
蘇蒽起身走到窗口,“老板,多少錢?”
“五塊。”
蘇蒽從錢包裏掏錢給他,紅彤彤的一百。
男人收了,打開抽屜翻零錢,翻了好一陣,他動作頓住,最後又把一百塊原封不動的退過來。
“零錢不夠。”
蘇蒽指了指隔壁攤位。
男人眼珠都沒動一下,說:“你下次給吧。”
蘇蒽說:“下次什麽時候吃可就說不準了。”
眼前的女人着裝随意,眸光淡然,微卷的及腰長發閑閑的散在腦後,乍一看好像跟平常的年輕人沒什麽區別,然而仔細一品便能發現這人骨子裏透出的清冷氣跟周邊掙紮于社會底層的人完全不一樣,她無意間的舉動散發出的是長期養尊處優調出來的矜貴。
男人叼起半截滅了的煙,咬着煙蒂,眼光自上而下看着她。
“那就別給了。”他轉向一邊,“你走吧。”
蘇蒽這下倒真有些意外了,在這起早貪黑謀生的為的不就是那幾個錢?
蘇蒽捏着手中的鈔票搓了搓,問:“老板,你生意很好?”
“一般。”
“那你挺大方。”
男人朝這看過來一眼,“有錢人我惹不起。”
“……”
蘇蒽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也不自覺的笑出了聲。
男人看她,“你笑什麽?”
“好笑。”
蘇蒽把錢塞回錢包,再擡頭時男人走出了用鋁板隔出來的狹小工作間,身影隐在後方已經懶得管她了。
蘇蒽回到工業區內部上了車。
天還亮,月亮卻已經爬了上來,白白薄薄的一片挂在天上。
蘇蒽發動車子,駛向市中心。
她住在綠城的一套精裝公寓裏,兩層複式,空間很大,一個人住着稍顯空蕩。
剛進門就有電話打了進來。
蘇蒽換了鞋,将車鑰匙随手一扔,走去廚房,邊接通了電話。
張巍的聲音自那傳來,“工作适應怎麽樣?”
“還可以。”
公司要拓展業務,蘇蒽主動要求調動,被外派到這個城市已經半個月,盡管人生地不熟,但是她不覺得這有什麽。
張巍在那嘆了口氣,“你沒跟你家裏說工作調動的事?”
“我媽知道。”
“蘇蒽啊!”張巍很是疲憊的說,“你就別裝傻了,向辰禮今天都給我來電話了。”
蘇蒽倒了杯水,喝了口,“然後?”
“我已經告訴他你在y市了。”
“嗯。”蘇蒽沒想着要特意瞞他,何況這也不是她想瞞就能瞞的。
蘇蒽轉了話題,說:“今天接了一個單子,我等會把客戶信息和要求發你郵箱。”
那邊又嘆了口氣,最後說:“行吧!”
挂了電話,蘇蒽上樓洗了個澡,随後去書房發郵件。
蘇蒽所在的這個公司規模不大,在同行業中頂多算中等,中等産業所能創造的效益自然也很有限。
間接導致的結果就是蘇蒽外派所駐紮的辦公地點比較坑爹,正在創建的工業區一隅,環境髒亂不說,關鍵還吵。
跟她一起工作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銷售,一個是技術,由于業務還沒徹底做起來,三人一天下來大部分時間都比較閑。
閑着閑着蘇蒽就又想起那個賣馄饨的老板了,她癱在辦公椅上一下一下的晃動,指尖在扶手上有節奏的敲擊着,過後拿起錢包翻了翻,發現又沒零錢。
蘇蒽猶豫了半刻,擡手往辦公桌‘啪’一拍,起身走了出去。
敲了敲隔壁辦公室的門,推門進去。
蘇蒽說:“悠悠,有沒有零錢?”
胡悠悠正坐電腦前玩網游,聽見她問話,擡頭看過來,“要多少?”
“二十塊就行。”
“有。”她掏了掏口袋,撈了五十塊出來,“只有五十的,喏,都給你。”
“我明天還你。”
胡悠悠笑呵呵的擺手,“沒事,你拿着吧。”
蘇蒽再一次站到了那個攤位前,距離前一次已經過去了五天,男人依舊是之前的那副尊榮,只白背心換了黑背心。
今天桌邊還坐了三個客人。
蘇蒽說:“照之前的來一份。”
男人沒什麽表情的看着她,他有些想不明白跟這個環境格格不入的女人怎麽又來了。
蘇蒽挑眉看着他,說:“忘了?”
“沒有。”男人埋下頭開始包馄饨。
蘇蒽說:“放心,今天我帶錢了。”
男人動作頓了下,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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