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護妹能手
攬月樓就建在紀家的人工湖邊,是一座三層小樓。在三樓之上,甚至還能眺望到府外,是以樓上的景致十分不錯。不過攬月樓卻不輕易打開,也就是府上有喜事的時候,才會讓人上樓觀賞。
這會喬大太太讓人準備了點心給姑娘們,并開了攬月樓,衆人自是十分開心。等到了攬月樓裏,倒是明顯分出個界限來了。
除了紀家的姑娘之外,也有不少是親友家的孩子,今個也随着家中長輩前來。因着年紀有大小,像紀寶瑩和紀寶璟這般年長的姑娘,自是端莊娴靜,坐在一處喝茶說話。
可是像紀寶菲這般只有五六歲的孩子,卻是一個個都閑不住。
剛坐下沒多久,連茶點都還沒用呢,紀寶菲便鬧着要去外頭玩。若是平時紀寶瑩也不會攔着,只是這會來了不少客人,又有年紀小的姑娘在,就怕丫鬟一時沒看住,出了什麽事情。
所以紀寶瑩拿了點心,哄道:“菲姐兒,你在這裏乖乖吃點心好不好。待會大姐帶你出去玩。”
紀寶菲雖然不高興,卻還是聽她的話。
此時旁邊的三姑娘紀寶芸,瞧着一旁的紀清晨,笑笑道:“咱們沅沅如今可真是越發地乖巧懂事了,可真像個小淑女。菲姐兒,你可不許再淘氣咯。”
正低頭吃點心的紀清晨,突然被點了名,還迷茫地擡了下頭。
結果聽到這話的紀寶菲,比本人還要反應地更快,哼了一聲,低聲道:“有什麽了不起的,就知道裝。”
紀寶璟淡淡地看了一眼紀寶芸,伸手摸了下在紀清晨肉乎乎的小手臂,指着面前的芙蓉糕,“沅沅要不要吃那個?”
紀清晨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小胖手上拿着的桂花糖糕,搖了搖頭,乖乖地說:“姐姐,我吃這個就行了。”
雖然被打了個岔,可紀清晨還是敏銳地感覺到,剛才紀寶芸是故意說那句話的。她明知道自己和紀寶菲兩人不對付,卻還是故意在她面前誇自己。
“咱們幹坐在這裏也沒意思,不如玩酒令吧,”紀寶瑩作為東道主,雖不是熱絡的性子,可是今天卻少不得主動招呼客人。
有個圓臉姑娘好奇地問:“這裏又無酒,怎麽玩得起來酒令。”
“以茶代酒便是,”紀寶芸立即提議。她環顧了一圈,笑着說道:“既是以茶代酒,那輸了的人,便得喝下一杯茶,到時候看看誰先告退去官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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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一聽,臉色一紅,都是嗔怪地瞧着她。原來她是存着這樣促狹的主意。
紀寶瑩忙說道:“三妹妹,只是玩樂罷了,何必這般……”
“瑩姐姐,我看三妹這法子提的好,”一直未說話的紀寶璟,突然開口,竟是贊同紀寶芸的主意。
偏偏紀寶芸還不自知,瞧了她一眼,笑着說道:“可真是難得大姐姐和我一個想法。”
紀寶璟微微含笑,一旁正在吃糕點的紀清晨,看着她這端莊又溫和的笑容,突然心中一抖。
既是說定,紀寶瑩便讓人準備茶水,而紀寶璟則是一手搭在紀清晨的肩膀上,附耳低聲說:“沅沅,待會要好好看着哦。”
紀清晨睜着大眼睛,巴巴地看着她,不太懂她的意思?看着?看什麽呢。不過就算心裏太有疑惑,手上卻還是緊緊地抓着芙蓉糕不放。
紀寶璟看着她霧蒙蒙地大眼睛,盡是迷惑,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包子臉。
而此時紀寶瑩已讓人上了茶盞,雖是酒令,卻是以茶代酒,便是喝多了水,也不過就是多去幾次官房而已,不是什麽打緊的事情。
在座的姑娘裏頭,紀家就有三位年長的姑娘參加,另還有三位乃是客人,也都是真定府大戶人家的女兒,各個飽讀詩書,自認不會出醜。
年長的姑娘要玩酒令,年幼的小孩子卻是坐不住,紀寶菲朝着去三樓看風景。紀寶瑩幹脆便讓丫鬟帶着她去,不過紀清晨和紀寶茵兩個卻都沒去。
紀清晨自然是坐在紀寶璟的身邊,而紀寶茵也坐在紀寶芸的身旁。
“咱們可說好了,誰若是輸了,就得喝下一茶盞的水,不許反悔,”臨開始的時候,紀寶芸還志得意滿地說道。
一旁坐着的是真定府知府劉家的嫡女,名喚劉月娘,她一貫瞧不慣紀寶芸高傲的姿态,聞言立即反唇相譏道:“這話我正想說呢,到時候輸了,也不許找人代喝。”
紀寶芸被搶白了一頓,臉色微紅。
“好了,既是都說定,那邊開始吧,”紀寶瑩作為主家,主動開口緩和氣氛。
因着今個只是取樂,所以大家在只許了最簡單的酒令,詩詞接龍。随後大家一致推選了紀寶瑩為令官。她出首句詩,按着順時針的順序,依次接下去,若是誰沒接上,便罰茶一杯。
正要開始呢,突然紀寶璟擡手,緩緩說道:“若只是這般,我想對在場的各位未免也太簡單了些,不如這樣吧,咱們找個小丫鬟在旁邊擊杯,若是五聲之內還沒接下,那便算輸如何?”
紀家太夫人做壽,來的客人自然都是出身名門,再加上大魏女子讀書的風氣盛行,是以各個都自幼便飽讀詩書,到了這時候當然不會露了怯。
劉月娘是第一個叫好的,贊道:“璟姐姐這法子好,免得有些人借故耍賴。”
可說完,她卻第一個朝紀寶芸看過去。氣得紀寶芸想拍桌子罵人,卻又硬生生地忍了下來,畢竟人家又沒點名道姓,她若是開口駁了,反倒是越發惹她譏笑。
其實劉月娘和紀寶芸沒什麽深怨,有的也不過是姑娘之間的機鋒罷了,劉月娘的爹爹是真定府的父母官,她自持乃是真定府數得上的貴女。可偏偏真定有紀家這樣的百年大戶,紀寶芸的祖父是太子太傅,爹爹如今又在京城做官,雖然和劉月娘的親爹皆是四品,可京官和地方官那可是有雲泥之別的。有些人在外輾轉一輩子,都沒有能等到調進京城的機會。
再加上紀寶芸性格又是那種高調張揚的,所以劉月娘極不喜歡她。
相比之下,為人冷淡的紀寶璟,反倒更讓劉月娘喜歡。況且紀寶璟的外家可是靖王府,整個真定府就沒有不知道的。
雖然難度是提升了些,可都是飽讀詩書的貴女,誰都不會當中露怯。
于是,身為令官的紀寶瑩,便先出了一題。不過她出的卻不難,“月落烏啼霜滿天。”
坐在她左手邊的紀寶璟,立即便接了一句,“天階夜色涼如水。”
依次接下去,倒是快地很,幾乎是在旁邊丫鬟敲了第一聲之後,每個人都迅速地應答了出來。
按着規矩是只有人接不上的時候,才會罰一杯茶水。此時大家都胸有成竹,倒是一下戰至第三輪,只聽紀寶璟淺笑了一聲,随後吟了一句,“月照花林皆似霰。”
霰?
她身邊的紀寶芸一下頓住,瞧了紀寶璟一眼,似乎想不通她是故意刁難自己,還只是無意中随口說了一句。
可是她這麽一頓,旁邊的劉月娘就得意,“喲,這還帶看別人的,若是不會的話,就自罰一杯便是了。不過就是杯水而已。”
“誰說我不會的,”紀寶芸被她一打岔,反唇回擊了,結果卻沒注意到旁邊小丫鬟已經敲完了五聲。
紀寶芸是頭一個被捉住了,松了一口氣的旁人,登時起哄開來。她狠狠地瞪了劉月娘一眼,可是衆目睽睽之下,卻也不好抵賴,她只得将整整一盞茶都喝了下去。方才丫鬟倒水的時候,劉月娘便一個個地盯着,每人杯前的茶盞都倒地滿滿一杯。
因着紀寶芸被罰,是以這次從她開始。
結果這一輪,紀寶璟又捉住了紀寶芸。這次她敗在了一個缺字上,之前輸的時候,她倒是想搬回來。可是接龍的順序,是按着順時針的方向來的,她右手邊坐着的就是紀寶璟。每次都是紀寶璟說上句,她接下一句。
所以紀寶璟存心想捉她,總能抓住機會。
她第一次敗的時候,便格外留意,可是就算留意了,她還是被捉住了。
“三妹妹,又要喝了,”紀寶璟淡淡地笑了下,看着她,既不得意也不歉意,只安靜地看着她,一切都那般理所當然。
等玩了五輪下來,紀寶芸一個人獨占鳌頭,喝了滿滿三杯茶。這會在座所有人算是都瞧不出來了,紀寶璟只怕就是故意的。
紀清晨坐在紀寶璟的身後,瞧着旁邊的紀寶芸,喝的臉色都有點變了,卻還是不得不維持臉上的笑意,就覺得心中一陣好笑。
若是論讨厭的人,只怕在小清晨的心中,衛姨娘和紀寶芙母女争奪前二名,那麽紀寶芸這個堂姐姐那就是牢牢占據了第三。
只是她就算讨厭,卻也拿她沒辦法。就像方才她故意挑撥自己和寶菲的關系,紀清晨原以為只能忍了。可是沒想到,居然能看見她這麽吃癟。
“芸姐兒,我看你也喝了不少,不如咱們就不玩了吧,”紀寶璟體貼地開口。
可是紀寶芸這樣高傲的性子,別人越是這麽說,她就越覺得不能落了面子。即便肚子裏已經灌飽了水,卻還是死撐着說:“這才哪兒到哪兒,大姐姐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紀寶璟微揚嘴角,露出一個風輕雲淡的笑容,游戲又開始了。
只是這場游戲卻是單方面的屠殺,随後的三輪裏面,紀寶璟一次又一次地捉住了紀寶芸。而紀寶芸大概是太想贏,越緊張越犯錯,到了後面,甚至随後一個‘關’字就把她難倒了。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咱們就玩到這裏吧,”坐在上首的紀寶瑩,在紀寶芸又喝下一杯水之後,出言道。
劉月娘朝紀寶芸瞧了一眼,嬉笑道:“寶茵姐姐,這會還早着呢,不如咱們再玩兩輪吧,大家正玩得高興着呢。”
紀寶芸臉色已經白了,雖然喝水不礙事,可是足足喝了六杯水,尋常人都受不住了。更別說她這樣嬌滴滴的大小姐,肚子裏早就鬧騰着不舒服了。可是她先前已經放話,要看看是誰第一個告退去官房,這會死活都不願落了這個臉面。
還是紀寶茵見她臉色實在難看,扯了扯她的手臂,哀求地說:“三姐,我肚子不舒服,你能不能陪我出去一下。”
“喲,五姑娘一口水沒喝,怎麽反倒肚子不舒服起來了,”劉月娘哪聽不出來,這是紀寶茵故意給她姐姐找臺階下呢,當即出言諷刺。
倒是坐在上首的紀寶瑩,見狀立即說道:“既是這樣,那三妹妹你就陪五妹妹去一下吧。”
紀寶瑩是東道主,自然不想讓紀寶芸出醜,也不願再讓外人看她的笑話。
“三姐,求求你了,就陪我去一下吧,”紀寶茵又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一直鐵青着臉色的紀寶芸,翻了下眼睛,不耐地說:“你怎麽這麽麻煩。”可是嘴裏雖然這麽說,但人卻已經站了起來。
對面發出一聲呵笑,自然又是劉月娘,不過她今個也算是看夠了紀寶芸出糗的模樣,這可真是足夠她笑話一年的,當然難得再痛打落水狗。
于是兩姐妹便攜手去了官房。
而上首的紀寶瑩環視了下,吩咐旁邊的丫鬟道:“給幾位姑娘重新沏一杯茶吧,把我的明前龍井拿來。”
“瑩姐姐可真是太客氣了,拿這般珍貴的茶葉招待咱們。”
紀寶瑩微微一笑,說道:“要不趁着她們沏茶的功夫,咱們到二樓去坐坐,二樓的風景也還算不錯。三樓被菲姐兒占了,咱們就不上去了,她可是鬧騰地厲害。”
紀家祖宅的花園是經歷了好幾代人,自是不同凡響,她這麽一說,大家紛紛站了起來。
只是上樓的時候,她讓丫鬟領着幾個外客姑娘上去,自己則落在後面。
等其他人都上了樓梯,她才走到紀寶璟的身邊,低聲問道:“你啊你,在外人面前,總該給三妹一點兒面子。”
她是東府的姑娘,按理是管不着西府姐妹的事情,只是今個到底有外人在。不過她有些不明白,紀寶璟一向不會與紀寶芸一般見識的,今個怎麽就存心讓她出醜。
紀寶璟被教訓了,也不生氣,只低頭摸了下紀清晨的小腦袋,淡淡回道:“就是慮着有外人在,這才小懲大誡。若是她以後學會如何當個姐姐,我自然不會與她一般見識。”
紀清晨擡起頭,巴巴地看着她。
大姐姐,你也太護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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