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少年
萬靈山莊的主人十分好客,喜結交各路朋友。
這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但凡有難求他幫忙,只要能幫,便不會推辭。許多江湖好漢敬他為人,念他恩德,都對他言聽計從。
但是這萬靈莊雖然天下知名,卻只是三年前突然出現的一個地方。莊主姓唐名荒,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他的萬靈莊建在一座風景秀麗的山上。而且要想上山,若不經唐荒允許,特派仆人下山迎接的話。是絕對上不得山的。這到不是因為他設下什麽機關,而是因為山上被他以奇門遁甲之術利用山峰天險布下奇陣。貿然闖入者決計出不了唐荒所布下的陣法。其時唐荒已然遠近有名,不光因為他俠義過人。也因為他在奇門遁甲或是其他五花八門的領域十分擅長之故。但他成名的三年內竟一步不下山莊,凡有見客,也不在萬靈莊裏。而是在萬靈莊外設了一個專門的“會客廳”。是以雖然萬靈莊住俠義好客,受邀上山者絕不在少數,但是進得萬靈莊的卻少之又少。有許多好事者曾議論這萬靈莊主的武功高低,卻也都是憑空猜測而已。
唐荒三年內所買下的許多仆人,也都一直留在山上。倒不是他強留,萬靈莊的所有仆人,如若想離開的,随時可以離開。但唐莊主待人寬厚,為人又随和從不發怒。是以仆人們雖然有自由活動的權利,也時常下山采購物品。但離莊而去的,卻從未有過。
莫隐陽是到了京城之外的一座小城之中,才得知恩人所托,竟然是要自己親上萬靈莊,而非到京城中去。說來也怪,恩人在他臨行之前給他一個錦囊。囑咐他:若你認為到了安全之地,便可拆閱。莫隐陽在一路上遇到那群鬼斧神宮的黑衣人劫镖之前都未拆看,乃是因為恩人曾說此次走镖必遇強人。是以到了此時方才拆閱。
說來真巧,萬靈莊所在山峰離此地不遠。這座城池也是萬靈莊的仆人通常采購之地。莫隐陽陡然想到,恩人讓自己前往京城,這裏離京城不遠。聽客棧裏頭客人議論,京城也是萬靈莊仆人采購物品之處。如此說來,恩人費盡心思,甚至一開始都不讓自己知道原委,其實難道是要像萬靈莊主求救麽?
想到這裏,不禁又想到方才幾個時辰之前所遇到的那兩個人。莫隐陽此刻渾身酸痛,雖然穴道自然解開,但是白衣人真氣強勁,實在遠高于己。即便解開了穴道,自己全身仍然酸痛發麻,行動都有些不便。此刻想來,那些黑衣人是不是誰的屬下,以及為何會與恩人那樣一個不會武功的人為難等等諸多事情,現在都已經不再在意。唯一腦中揮之不去,如同夢魇一般,時時想到都驚出一身冷汗的,乃是路上忽然殺出的青衣人與白衣人。
莫隐陽又回想起那白衣怪客談笑殺人的場景。心中不禁想:這人真是喜怒無常,我說要跟他拼死一戰他不殺我,卻去殺一個不想與他為難的人。莫隐陽這樣想的緣故,乃是因為他自己本身俠義心腸,而且多少年來生活的環境便是人人以義氣為重,正因為如此,所以當他對白衣人說出要拼死一戰時。只是自己覺得寧死不願有負朋友重托,自然的很。殊不知那白衣人竟佩服他重義輕生的豪傑風範才放過了他。而公孫封成貪生怕死又莫名其妙的激怒了他。
那白衣人武功高強直至不可思議的地步,自己只怕也與黑衣首領一樣連他一招也接不住。此番自己當真是死裏逃生,撿回來一條性命。不禁暗贊恩人果然料事如神,此趟镖雖然失了,但是無一不在恩人所料當中。
托付莫隐陽送镖的人果然便叫做林戍,與那白衣人所說的一樣。林戍曾千叮萬囑,讓莫隐陽不能逞一時意氣。意思便是說要讓莫隐陽臨陣不敵之時,定要示弱,不可勉強。但依着莫隐陽的性子豈能如此,就算粉身碎骨也絕不肯低頭示弱,更何況林戍曾有恩于他,托镖于己那便是信得過自己。無論如何不能讓人搶了去,是以當時白衣人雖然一招制住莫隐陽,莫隐陽自己也知道絕非白衣人對手。但他生性如此,不肯低頭認輸,終究被白衣人那絲毫不将自己放在眼裏的神态語氣激怒。将林戍所有叮咛抛諸腦後,卻恰恰正是因為他寧折不彎,絕不肯做貪生怕死的“識時務”之徒。讓白衣人放過了他。莫隐陽此刻想來,恩人如此神機妙算,我方才不按他囑咐行事,實在是死裏逃生。
正自慶幸,忽然腦中一閃而過一個念頭:莫非恩人之前叮囑是故意激我?莫隐陽越想越是驚訝,心想:恩人明白莫隐陽性情如此,決計無法更改。卻為何所一味叫我示弱?而自己又絕對不會示弱。所以才有了這番險中求勝死裏逃生。倘若真是如此,那恩人心思缜密,果然是大大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莫隐陽這樣想,正是林戍起初的用意。林戍在托付莫隐陽送镖之時,早料到莫隐陽如遇劫镖,定然寧死不肯棄镖。是以抱定了一個“點将不如激将”的宗旨,用旁敲側擊之法激他。這樣一來,便能讓他按照自己安排去做,自己的目的才能達成。
莫隐陽心中卻有些膩味,似乎自己也被算計在內。能想出如此奇計,須得對自己和那白衣人青衣人都有了解才行。否則換做常人,如遇莫隐陽這種寧死不屈的言語頂撞,決計不會放過他。莫隐陽忽然有些想不明白恩人這次計謀還有多少後招。可謂虛虛實實,令人無從摸索。劫镖的人即便想到那輛镖車只是誘餌,也定會去尋恩人,而不會想到自己這個镖師上來。這樣,自己便能将恩人托付給自己的“镖”送達。
此次林戍的目的,不是那輛馬車,只是讓莫隐陽前往萬靈莊傳信。莫隐陽想那兩個怪人武功如此高強,只怕也是眼高于頂,太過自負。所以才存了輕視之心,卻讓恩人玩弄于股掌之間。此刻他終于明白,為何恩人那日為何如此緊張,也明白為何恩人只是個完全不會武功的人,卻要勞動這麽兩位修為絕世的人物出手。莫隐陽第一次感到武功高低着實不是評價一個人本事的唯一籌碼。
莫隐陽兀自出神,卻聽得客棧中忽然一陣騷動。莫隐陽循聲望去,只見二十多個清一色打扮的人走了進來。個個身着錦衣華服,頗為引人注目。其中有男有女,見客棧衆人注目于他們,卻一個都不分心旁顧。只是自顧自的走上樓去,進了雅間。那些個酒保,小二忙不疊的跑上樓去招呼,臉上帶着喜色,似乎是什麽貴客。
莫隐陽正自奇怪,這場面可真讓人不解。那些人雖然衣着不俗,但是全都統一,明顯是哪戶人家的下人而已。怎麽就讓這些客人這麽關注,而那酒保又這麽高興?忽聽旁邊鄰座有一個人說道:“是萬靈山莊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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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隐陽先是一驚,随即聽到有人與他們聊天攀談,竟都說的是萬靈山莊的事。連忙凝神靜聽。自己的差事與萬靈莊息息相關,可得留心着點。原來剛才上去的那些衣着華貴的仆人,竟都是萬靈莊的仆人。莫隐陽心中一喜,他聽得江湖傳聞萬靈山莊下的重重奇門遁甲的迷陣十分厲害,正心中着急要怎麽樣才能上得山去見到莊主。如今在這客棧中邂逅莊上的仆人,那這事情便容易了幾分。
正聽着,忽然覺得這衆多聊天之中有一個不甚和諧的聲音。莫隐陽望去,是一個十八九歲的未及弱冠的少年在一碗又一碗的喝酒。一個酒保在旁伺候,幫他連連倒酒。那少年看着年紀不大,酒量卻頗為不錯。臉色卻不善,喝一碗酒就将那碗重重得敲在桌上,發出響聲甚大。似乎是故意為之。莫隐陽立時看出這少年似乎對衆人議論內容頗為不滿,只是不說話,一碗又一碗的喝酒,将那碗磕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莫隐陽留意到那少年背上背負着一件物事,用粗布包裹的嚴嚴實實,但是莫隐陽經驗老到,一眼便看出那是一把長刀。再看那少年臉上雖有稚氣未脫,暴露了他的年紀尚小,但是眉目硬朗,莫隐陽一看之下,覺得這少年的氣勢不凡竟與那路上遇到的青衫人有些相像。不禁對這少年另眼相看。
衆人也發現那少年故意發出的響聲似乎是故意與他們為難,都微微蹙眉。有些性子直接些的,直接便對那少年怒目而視。那少年恍若不覺,繼續一碗一碗的喝酒,仍是重重的将碗磕在桌上。那酒保站在他身旁,都被客棧衆人的目光看得發毛,而那少年卻混若無事人一般,只當沒看到,自顧自地喝酒吃菜。
一時間客棧內議論之聲忽然少了許多,莫隐陽心知全拜那背負長刀的少年所賜。恐怕是人人看他神色不善,許多人又都是以貌取人之輩,都看那少年氣勢不凡,背上背着不知是什麽玩意,看着恐怕像什麽兵器。覺得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便不怎麽好再觸這黴頭。
客棧只靜了一會,只見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女孩的哭聲,随即便聽到一個中年男子的罵聲:“哭什麽喪!少爺現下要吃飯了,記得等會好生伺候着。要敢掃了少爺的興,看不叫人剝了你的皮!”這幾聲恐吓之後,那女聲漸漸低了,但還是聽到隐約的哭聲,客棧衆人不禁心想,莫非光天化日之下,還有人敢強搶民女?
莫隐陽也這麽想着,正盯着外面望去。他行俠仗義慣了,最看不得江湖上不平之事。心想如果當真是什麽強搶民女的勾當,自己非得拔刀相助不可。門口出現幾個人影,但見幾個仆人打扮的人候在門口卻不進來,莫隐陽看到一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女孩夾雜在其中,衣衫整齊華麗,人也長得眉清目秀,本是極其讨喜的姑娘,現下卻是花容慘淡,低哭不止。莫隐陽見此情景,心中更是認定了這群人定是哪個府裏的家奴,有恃無恐才光天化日之下逞兇搶人。
莫隐陽見他們遲遲不進來,不知所謂何事。客棧衆人的眼光早被吸引了過去,不再談論萬靈莊,反而都靜靜等待那些人進客棧來。
這時,聽得門外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片刻之後便看到外面人頭攢動。約摸十來人左右。只聽得剛才恐吓女孩的那個中年仆人低聲下氣的聲音:“少爺,今兒午飯就在這用,可好?”
一口的京腔,明顯是京城中人,客棧衆人也多半猜得這“少爺”恐怕是京城中哪家顯貴高官的子弟了。無怪行事如此跋扈,十幾人縱馬從街道疾馳而過。聽得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淡淡說道:“好,讓店家煮了我們打來的東西。”說着便一步跨進店裏,竟也不理那個女孩。
他這一進店,店中衆人忽覺眼前一亮。這少年公子多半剛過弱冠之年,豐神玉朗潇灑倜傥,渾身上下打理的幹幹淨淨整整齊齊,且衣衫華貴之極。往店中一站,讓人看了不覺心情舒暢。不少二十多歲的店中其他客人看了,都不禁自慚形愧,心想這公子當真有如天人,自己可大大不如了。
那年輕公子往店中一站,留心到店中衆人羨慕的目光。淡淡一笑,不以為意。那些仆人們早跟進店裏,有些人手上提着不少飛禽走獸。都是中箭受傷,但仍是活物。客棧夥計聽他們剛才談話,又見這年輕公子豐神如玉,想必定是哪家顯貴的公子,打點舒服了不愁他們出手不闊綽。當下各種逢迎話接踵而至,連為方才那個背負長刀的少年倒酒的酒保也湊了上去,想希圖寫賞錢。
莫隐陽聽得那些逢迎話覺得渾身不舒服,他看不慣這起子獻媚讨好的奴才相。反而一心留意那女孩,心中盤算是否要出手相救。那年輕公子必然大有來頭,自己有恩人所托在身,是否要趟這渾水?但莫隐陽素來俠義心腸,心想無論如何,自己不能眼見不平而坐視不理,縱便他有天大來頭,我莫某死且不懼,怕他怎地?當下打定主意,先弄清這群人與這女孩的關系,如果真是強搶民女,自己萬萬不能袖手旁觀。
這時莫隐陽突然看到,坐在離自己不遠處的那個背負長刀的少年也在狠狠盯着突然走進店裏的這群人。臉色陰沉以極,拿碗的手青筋暴突,似乎是怒極的反應。莫隐陽暗暗稱奇,這少年莫非與自己有同樣的心思,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麽?
那群人忙不疊的把那些中箭打獵來的飛禽走獸接過到廚房去擺弄,一些酒保還湊在那年輕公子身旁不斷讨好。莫隐陽聽得那些言語,簡直不堪入耳。那方才呵斥女孩的那個仆人對酒保道:“去樓上收拾幹淨,雅間我們少爺今天全包了。”說着看了那公子一眼,年輕公子也不說話,只點點頭。
那仆人連忙抽出一張銀票給他,那年輕公子接過,随意抛給了那酒保。淡淡道:“樓上我看還有許多人,我不耐煩有人在我旁邊吵鬧。”
那仆人立刻會意,對那酒保喝道:“去把樓上所有人都趕下來,我們少爺要清淨!”
那酒保登時臉上露出難色,嗫嚅着到:“這.....這恐怕不妥,爺們來了,總是小的的衣食父母。小人....小人看樓上雅間互不幹擾,想必也不會擾了爺們的清淨。”
莫隐陽剛才見到這年輕公子風姿潇灑,想必不是蠻不講理之人,也許只是下人們狐假虎威而已。沒想到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這年輕公子居然也如此嚣張跋扈!再看那年輕女孩哭聲斷斷續續。心中已是怒極,當下便要發難出聲。
那年輕公子忽然到:“人家不願,那也不用勉強。”莫隐陽聞言一愣,這年輕公子竟是個知道輕重的,那便看看再說。
誰料那仆人連忙接了一句:“是是,公子息怒。”轉而對酒保喝道,“你給我立刻滾上去,把那樓上的人全趕下來!我家少爺為人寬厚不想跟你們計較!倘若再有半句違逆,哼!進來!”
他這一聲“進來”喊出口,原本站在門外的人又進來了些。竟是皮甲勁裝,腰系長刀。沖進們來在那公子身後站定,一言不發。那酒保已是吓得面無人色,哪裏還敢多話?手腳哆嗦着便要上樓。
莫隐陽見此情景,登時怒不可遏,再也忍耐不住。路上見白衣人青衫人武功之高的郁悶之情登時化作對這些蠻不講理嚣張跋扈的人的沖天怒意。當此之時,客棧衆人對這年輕公子一衆都頗為不滿。但見他們衣着華貴,想必甚有來頭。是以雖然人人心中惱怒,卻無一人敢出來做丈馬之鳴。那個酒保哆嗦着要上樓,一樓衆人許多人都發出嘆氣之聲。卻仍然無一人敢明着表露自己的不滿。那領頭的仆人推搡了一下那個正在低哭不已的女孩。又狠狠的瞪了一眼她,那女孩甚是膽小害怕,立時不敢再哭出聲。只是強忍着,肩膀微微抽動。讓周圍衆人看了都不禁起憐惜之意。
豈料那年輕公子見這女孩摸樣,微露不悅之意。淡淡道:“你不願伺候我,便不要跟來。”
衆人聞言一愣,難道這女孩不是他們搶來的麽,反倒是這女孩自己願意跟着這公子?但如果是這樣,為何這女孩一直抽咽不止?
那仆人聽得年輕公子這樣說,似乎甚是害怕。尖聲喝道:“不許哭!”說着竟然“啪”的一聲,擡手便甩了那女孩一個耳光。
那女孩受了一記耳光,反而淚水如決堤般湧出,雖憋着不出聲,但比之剛才又顯得更為可憐。那仆人見少爺面色不悅,登時神态變得驚慌,轉眼間又化成對那女孩的兇戾之色。擡起手又要扇女孩的耳光。
客棧中有人已經不忍再看一個年方二八的豆蔻少女受此折磨淩辱,紛紛轉過頭或閉上眼睛。
忽然客棧人群中傳出一聲斷喝:“住手!”
客棧衆人因這一行人的到來,全都在注意他們,是以客棧中本來頗為安靜,只有那奴仆訓斥之聲。這一聲突然斷喝,正是莫隐陽盛怒之下鼓蕩真氣發出,當真猶如一聲晴天霹靂,震得客棧衆人耳中都不禁嗡嗡作響。那仆人似乎被這一聲呼喝吓住了,渾身一顫,手停在半空沒有落下。
一時間客棧所有人都不料竟有人真敢出來做這仗馬一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莫隐陽身上。
那仆人全然未練過武功,被莫隐陽這聚集丹田之氣的雷霆一喝給鎮住了,甚至身子都有些搖晃,似乎便要站立不住。那年輕公子輕輕往那仆人肩上一拍,那仆人方才醒過神,身體也穩了下來不再晃動。那年輕公子自己卻混若無事,莫隐陽便看出這所謂的“少爺”練過一些功夫。那年輕公子回身看了一眼莫隐陽,見莫隐陽渾身上下盡是一副江湖游俠的打扮,心中便起了不屑之意,心想何必與這種人鬥氣。當下淡淡說道:“閣下是何人?”
那仆人見莫隐陽突然出聲,自己又被他的喝聲鎮住,正想怒斥莫隐陽不識好歹,但見主人說了話,便垂手立在一旁。
“鄉野村夫,不足挂齒。”那年輕公子說話甚是有禮貌,但莫隐陽着實惱了這一行人,便語氣冷硬的回答,“敢問閣下何人?家奴竟都如此威風?”
那年輕公子只淡淡一笑,并不答話。意思是你這鄉野村夫也配問我的身份?
那些仆人立刻抓住機會顯示忠心,都對莫隐陽喝道:“好大的賊膽,憑你也配問我家少爺的身份?!”
莫隐陽見那些仆人跳梁放肆,并不看在眼裏。只冷笑道:“京師附近,也敢光天化日縱奴逞兇。只怕太過不把王法放在眼裏了。”
聽得莫隐陽這樣說,那個仆人正想還口:“你知道什麽!我家少爺......”話說到一半,那年輕公子擺手制止。向着莫隐陽的方向踏出一步,仍是面色不便的說道:“那又如何?”
這年輕公子委實太過嚣張,竟是一臉的不屑之意。莫隐陽受此挑釁,更加看不慣這年輕公子的行徑。而這目中無人的态度也着實激怒了莫隐陽,他臉色漲得通紅,只強壓怒氣道:“你們搶了這弱不禁風的女孩百般刁難欺負,難道不怕被人恥笑麽?”
莫隐陽原意是想客棧中許多人都對這年輕公子的跋扈行徑不悅,但是僅“嚣張跋扈”一條,還不足以在道理上壓過人家。加上一條“強搶民女”的罪名,也迎合了自己先頭說的“王法”。如果這年輕公子再出言挑釁或是不改這跋扈之态,那便是同時犯了王法與衆怒。莫隐陽心中雖怒,卻也心中有所計較,想的明明白白。
孰料那年輕公子聽得此言竟像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般,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衆仆人也跟着哄笑。莫隐陽看他們這等漫不經心的輕蔑之态,登時就想抓起長凳扔過去。他強抑心頭暴怒,獰笑道:“有何可笑?”
那年輕公子絲毫不掩神色之中的輕蔑,笑着對身旁人道:“我道是什麽了不起的江湖豪傑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原來是看上了這個小丫頭。”身旁仆人便配合一般笑的更大聲。
其中一個仆人笑道:“你問問這女孩,到底是我們把她搶來的,還是她自己要跟着我們的?”
莫隐陽聞言一愣,滿腔怒火登時消了一半。他方才見女孩神色甚是委屈,又哭聲不止。而且這群人行事跋扈,嚣張已極。便想定是這些人強搶了這女孩,沒想到這仆人會這樣說。他看了那女孩一眼,心想:莫非當真是她自願跟着這些人的?那女孩神色扭捏,不敢與莫隐陽對視,莫隐陽心中便有了計較,恐怕那仆人所言非虛。
但此時與年輕公子一行人言語沖突,客棧衆人又全數在注視着自己。倘若此刻承認是自己誤解,那便等同于自扇耳光。莫隐陽哪裏願在這麽多人面前丢這個人,心中打定主意硬挺到底。冷笑道:“欺人太甚.....”說着,便在尋思如何動手。
那年輕公子忽然停下狂笑,看到莫隐陽神色不對,便已看出他的打算,說道:“方才你說到王法,現下我也跟你說說王法。你想動手強搶這女孩麽?本來嘛,我也不稀罕這個女孩。只是她賣身給我,好歹是我的人。你若想搶,恐怕不成。”
莫隐陽登時一怔,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年輕公子幾句話,反倒是将自己置于“強搶民女”的罪名下,這事情多半便與這年輕公子所說的一般,這女孩是賣身給他。那此事便是自己理虧,如果非要動手,反倒是自己落了個“強搶”的名聲,他一時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瓢涼水,站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年輕公子見他摸樣,便知道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繼續道:“這女孩子長得千嬌百媚,青春貌美。倘若你一開始便下跪好言相求,我或許大發善心,白送給了你。”說着擡手在年輕女孩臉上游走撫摸,甚是輕浮無禮,“但是現在,我便殺了她,拖出去喂狗,你也休想要了!”說着突然在那女孩臉上扇了一掌。
又是“啪”的一聲響,莫隐陽看的分明,這年輕公子這一巴掌運了內勁,雖然內功不甚高明。但這個耳光可比剛才那個仆人所打要來得厲害的多,那女孩痛的**出聲,被他一掌扇倒在地。
莫隐**本不是想要這女孩,無非是看不過眼仗義出言相助罷了。但聽得年輕公子這樣說,已是怒發沖冠,又看他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下此狠手,登時再也忍耐不住。哪裏還顧得了什麽理不理虧。運氣便要出手教訓這個年輕公子。那年輕公子見莫隐陽蓄勢待發的模樣,倒也不敢怠慢,臉上收了調笑的神色,站定不動凝神提防。
只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時刻,忽然有一個聲音淡淡傳來:“她是你的人,那又怎樣?”
這個聲音雖然低沉,但中氣充沛,人人聽得分明。莫隐陽和那年輕公子具是一愣,循聲看去,正是那個背負長刀的少年所說。那年輕公子不料又殺出個程咬金,正待說話。那個背負長刀的少年冷冷的看着他,說道:“她便賣身給你,那又怎樣?”
那年輕公子被這少年惡狠狠的盯着,不禁渾身發毛,仿佛自己被一頭發怒的老虎盯着一般。渾身都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但聽他這樣問,無論如何也不願失了面子,當下按定心神,強笑道,話語中已是有了點語無倫次:“她賣身給我,便是我的人,你想要麽?那就是搶。”
那少年盯着年輕公子不說話,面色陰沉,顯是怒極。靜了一會,方才慢慢地說到:“我便要搶,你待怎樣?”
客棧中所有人不料他竟然這樣說,而且語調極慢,似乎生怕年輕公子聽不明白一般。年輕公子臉上變色,覺得這個少年不知怎地有一股凜然的威壓讓自己十分畏懼。但他仍不肯服軟,陡然厲聲喝道:“你敢!三尺王法便為你設!”
不想居然又有奇變陡生,莫隐陽也是有些意外。但看是那個少年,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一般。他方才看到少年的暴怒神情,便料到這少年肯定會管這閑事。只是剛才怒發沖冠之下,也無心管其他人。此時見這少年居然如此直言要犯“王法”,不禁覺得這少年狂妄之處,實不下年輕公子,只不過沒有那種頤指氣使與嚣張跋扈罷了。
那少年冷哼一聲,不再答話。突然向着年輕公子的方向猛然踏出幾步。莫隐陽只看到一個身影飛快的沖進年輕公子一行人的人堆之中。那年輕公子的仆人們本來跟在他身後,站作一團,而且剛從外面進來的那些身着皮甲,腰系長刀的護衛也在。但這灰色身影猛然沖入,那些個護衛便如同擺設一般,沒一個能有所反應。那少年運出輕功沖到年輕公子身旁的一個仆人身前,那仆人根本沒能看清那少年是何時到了自己跟前。見這少年人身法迅捷,直若鬼魅。吓得慘呼一聲,連連後退。退了兩三步,腳底下忽然一個絆蒜,朝後摔倒,跌在那年輕公子身前。而其他仆人見此情景,無不吓得雙腿發軟,顫抖不止。
客棧中許多人都是習武之人,見這少年身法之快實在超乎想象。人人都是猛吃一驚,又見他手足不擡,便吓得那仆人朝後跌倒。不免都覺得那仆人之相滑稽可笑,許多人看他們初進客棧時的嚣張跋扈之态,已有頗多不滿,見他們狼狽出醜,有些人已經笑了出來。這一下那個少年存心要年輕公子出醜。那年輕公子臉漲得通紅,這個跟頭可栽得大了。莫隐陽着實愣在當地,沒想到奇兵突出,局勢立時逆轉。
那少年此時站的離着年輕公子只有幾步之遙,一言不發的盯着那年輕公子。衆人駭異他剛才所顯的武功,而那些個護衛仆人則是驚得不知作何反應,是以人人不動。那年輕公子方才已是被這少年看得全身發毛,此刻距離又近了許多,只在眼前。那少年身高八尺有餘,眉目英挺,滿臉是桀骜不馴的狂怒神色。這麽站着,便如凜凜天神,不怒自威。年輕公子被他這先聲奪人的氣勢所攝,登時冷汗如雨,不由得後退了兩部。顫聲道:“你.....你想怎樣....”
這時忽然聽到樓上一陣腳步聲,衆人向樓梯望去,看見正是那些衣着華麗的萬靈山莊出來采購物品的那些下人。其中一個年紀看上去十分大的老婆婆碎步趨到那個少年跟前,向他躬身一禮,并不行尋常女子用的“萬福”禮,對那少年說道:“四公子有何吩咐,奴婢們來做便是了,讓您親自出手,回頭莊主要怪罪的。”
衆人登時嘩然,沒想到這一直在樓下喝酒不與人交談,而在這時突然又發難奪人的少年,竟是萬靈山莊的“四公子”!莫隐陽登時驚的無以複加,那年輕公子見這老婆婆對這少年如此恭敬,面色也是微變。
那“四公子”仿佛突然如夢方醒一般,笑道:“是了,我發起火來到忘了這層,二哥不讓我惹事,回去怕是要被罵了。”仿佛是自言自語,又對那婆婆道,“那婆婆幫我打發了他們走便是了。”
原來這少年便是萬靈山莊的“四公子”,其實這名頭也有許多人聽說過。據說是莊主唐荒的弟弟,至于為何是“四公子”卻沒人明白,難道萬靈莊還有四個主人不成?起初莫隐陽看這少年氣度不凡,而嫉惡如仇的性子又頗招自己心下喜歡。看他一身毫不出奇的打扮,只道是江湖上的哪位少年豪傑。卻萬萬沒想到這少年與萬靈山莊竟有如此關系。江湖上能到得萬靈山莊的會客廳,見過唐荒的人都傳言,這“四公子”極少露面,卻與萬靈莊主關系甚好,但卻不同姓,可能是什麽師兄弟之類的。唐荒與萬靈山莊名氣雖不小,但成名時日畢竟不長,加上他自己平素從未親自下山,所以關于這萬靈莊主的許多事情都不清不楚,簡直是一個謎一般的人物。
莫隐陽兀自驚訝時,那婆婆已經向那少年一躬身,道:“四公子還有否吩咐?”那少年又補了一句:“我看不慣他們欺負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孩,救下她便是了。”
那婆婆又道:“那如此不必傷人,可好?”
那少年點點頭,道:“二哥說了不讓惹事,婆婆看着辦便是了。”
那婆婆道:“是。”便轉身走向那年輕公子。那年輕公子仍舊有所畏懼,見她走了,不禁提神防備,道:“你想做什麽?”
那婆婆毫不理會,只徑直從哪年輕公子身旁走過,視他為無物。她走到那個被年輕公子一巴掌扇倒在地的女孩身前,伸手扶起她。柔聲問道:“姑娘,摔疼了麽?”
那姑娘見婆婆來扶她,連忙道謝,她年紀尚小,這客棧中所發生的一切變化都看的似懂非懂。低聲道:“我沒事......謝謝你.....”
那婆婆攙着她,仍是柔聲細語的說:“你的爹娘呢?”
那姑娘聽聞此言,淚水不禁哧哧落下,低聲道:“我爹娘....我爹娘都死啦....”
那婆婆仍是不緊不慢的說:“你為什麽要跟着這些人?”
那女孩道:“我大娘老是...老是打我,不給我飯吃.....我只好逃出來了。又被人捉了在人市上,賣給了他們。”越說聲音越低,似乎很是擔心被年輕公子的那些仆人聽到,神态甚是害怕。其實那些仆人哪裏還有方才嚣張跋扈的勁頭?全都被那少年唬得愣在當地不敢妄動了。
那婆婆絲毫不把這些人看在眼裏,便道:“他們待你很不好,是嗎?”
那女孩怯生生的看了那些仆人一眼。此刻客棧衆人對這突起的變故又是興奮又是驚懼。見那些惡仆終于被人殺了威風,便都覺得心下暢快。但見這老婆婆低聲細語的詢問這女孩,絲毫不把旁人放在眼裏,只是自顧自的說話。但誰也不覺得她太過嚣張,反到人人心中都想:萬靈莊果然名下無虛,連一個下人都有此等氣勢。
那女孩終于輕輕地點了點頭。那婆婆又問:“你願跟着我去我家麽?”
客棧中有人“咦?”了一聲,這老婆婆對那“四公子”神态恭敬,想是萬靈莊的一個仆人。就便身份不俗,但是沒有哪個仆人會對自己主子所在地地方稱之為“家”的。所以人人覺得有些奇怪。那女孩卻沒有覺得這麽說有何奇特之處,見這婆婆和藹可親,又是那狂傲不羁如同戰神版的少年救下自己,當下不再猶豫,說道:“我願意。”
那婆婆點了點頭,朝那群侍立在“四公子”身旁的萬靈山莊的下人們失了個眼色。便有兩個走出來,從婆婆手上接過那女孩,攙扶回了自己這邊的人群中。老婆婆便徑自走到“四公子”身前,說道:“四公子,咱們的差事都辦完了。可以回去了麽?”
這萬靈莊的人全然不把那年輕公子一行看在眼裏,把那女孩接過來也完全沒向他們打一聲招呼。客棧中人人心下都有些吃驚,雖說同是奴仆,這萬靈莊的下人就比那年輕公子一行要規矩得多。那年輕公子的仆役護衛被他們這一下弄得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那些仆役駭于那少年方才所顯得本事,不敢再“表忠心”。而那年輕公子亦是任由那老婆婆接走那個女孩。饒是他素來嚣張跋扈,但是此時實在攝于那少年的不怒自威的氣勢,不敢再觸這多餘一點黴頭。見這一行人并不與自己為難,自是求之不得。連忙向外走去,低聲喝道:“走!”
那衆仆役便随着他快步除了客棧,這一下威風掃地,實是大快人心。客棧中又是多以江湖游俠為多,都是些粗枝大葉之輩。竟有人大聲較好,衆人一片喝彩之聲,歡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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