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天潢貴胄

成爺一行來到郊外，忽然在城郊處現出一座府邸。這正是當今天子的第七子外放府邸。因這七王生性孤僻不愛與人相處，是以請求皇帝将府邸建在此處。盧燕妮初見時不明就裏，還以為是什麽隐士高人。待得成爺向她慢慢解釋一番，這才明白。

此時天色已晚，大雨也已停了。盧燕妮下得轎來，但見一間并不如何恢弘出奇的府邸坐落在眼前。而門上匾額也只寫着“蕭王府”三個大字。盧燕妮問道：“爺爺，怎麽是蕭王府啊？當今聖上并不姓蕭啊？”

成爺沒有答話。當今天子的确不是蕭姓。這位王爺的本來也不是姓蕭，但這“王爺”不願跟着自己的父親姓。反而用師門之姓，這七王爺性格乖戾，與其他兄弟皆不交好。蓋因他母親去世的早，早年在宮中受盡欺淩，無人疼愛，是以養成了這乖戾孤僻的性子。而後竟自逃出宮外。三年前方才返回，聽說得以名師教導。十幾年來學了一身武功。但那冷僻的性子卻是半點沒改，後來皇帝無奈，也知道是對不起他們母子。是以從不責怪，反而處處偏袒。因這位王爺不願随父姓，皇帝竟然也不勉強。他在師門處姓蕭，回來之後仍要姓蕭。皇帝便賜了個封號為“蕭”。将府邸建在這京郊之外。

這一節成爺自是一清二楚，但滿朝文武對此事都諱莫如深。從不敢在此事上多說一句閑話。只因初時有言官認為不妥，上書彈劾此事。豈料平素謙和的皇帝居然大發雷霆，以“家事”為由，拒不理會那些言官的彈劾。直至後來當庭發作，怒斥那些官員。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在這件事上做仗馬之鳴。成爺心想這種事怎麽好跟一個外人細說？當下便沒有回答盧燕妮的話，說道：“天色晚了，明日再帶你去見王爺。你不用擔心，我定會讓你留下來的。”

盧燕妮也沒再任性胡鬧，神色疲倦，料想也是累了。剛才蹦蹦跳跳的勁兒都沒了，聽從成爺的安排。到府裏女眷處尋地睡了。此間細節也不再表。

說道此處，又不得不提到萬靈山莊中那三人的動向。唐荒聽得莫隐陽的敘述，立時明白過來事情嚴重，當下決定要把師兄弟四人都聚到一起才行。本想用飛鴿傳書，卻又覺得不妥。于是留着莫隐陽休息一晚之後，次日清晨與林一商量妥當，由莫隐陽帶着自己去洛陽尋大師哥林戍。而林一則北上京城，去尋他的三哥蕭然。

看到這裏，想必各位看官已然明白。這位在破廟裏救人的成爺，正是林一的三哥蕭然的家奴。當時莫隐陽猜的不錯，林戍為大師哥，林一稱唐荒為二哥。而林一自己是萬靈莊的“四公子”。那麽應當還有一個“三師哥”。這老三不是別人，正是地地道道的龍子鳳孫，天潢貴胄。當今聖上的第七子，人稱蕭王爺的蕭然。

且說蕭王府中成爺睡到次日清晨，因心中有事睡不沉。早早的起了來。他昨日在破廟裏救起那個名叫盧燕妮女子，而又莫名其妙的收容進府，正擔心不知要如何對蕭然交代。其實成爺心中明白，他的這位主子性子雖然乖僻。但服侍他這三年以來，早看出他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其實心腸是極好的。莫說他絕計不會怪罪自己，就便怪罪了，也沒有甚麽了不得的責罰。何況蕭王府上上下下近百餘人，都知道這個主子雖然不善與人交談，與其他的王爺并不交好。但是對府裏的人卻是極好的。別的不說，月例銀子就是別的府裏的奴才的十倍不止。這固然是因為皇帝給這位七王的賞賜極多的緣故。但蕭然平素卻極少與府裏人交談，飯菜都是成爺親自送到王爺的居處。所以府裏下人對這位冷面王爺又是感激又是敬畏。從沒有一個敢主動找蕭然說話，有事禀報也是告知成爺，由成爺轉告給蕭然的。

成爺想到這層，當下心中踹踹不安的情緒也平複下去了。待得晨牌時分，過了衆人的早飯時間。便叫人招呼盧燕妮過來，心裏打算在去送蕭然飯菜時，向他說明盧燕妮的來歷。之後求他收留。要知道雖然蕭然萬事不理，但好歹是此間真正的主人，成爺雖然一直總管大小事務，卻也不敢缺了任何禮數。

盧燕妮由一個年紀稍長的婢女帶着，跟在後面一蹦一跳的到了成爺跟前。那婢女向成爺微微一福便退了下去。盧燕妮才笑道：“爺爺，您找我來幹嘛？”

原來她少女心性，換上了新衣服之後甚是開心。雖然只是平常婢女穿的衣服，但因蕭王府的賞賜平時就極多。所以選用的布料和樣式都很是好看。她本就天生麗質，換上新衣洗脫血污之後，立時煥然一新。宛若下凡的仙子一般。當真是光彩照人，不可方物。走在府中已有不少年輕的小夥子向她張望。她似乎心知自己美貌，并不氣惱，都只報以一笑。前一晚成爺向她交待要去向王爺禀明事情原委，她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成爺笑道：“一會兒你跟着我去見王爺，才好向王爺通禀此事，求他讓你留下來。”

盧燕妮“哦”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成爺道：“一會兒見到王爺，須得稱呼‘公子爺’，千萬不可稱王爺二字。記住了麽？”

盧燕妮奇道：“為什麽？他本來就是王爺，幹嘛不許別人叫他王爺？”

成爺正色道：“說這麽多做什麽，王爺向來不喜歡人家叫他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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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燕妮見他神色鄭重，也只吐了吐舌頭，道：“知道啦。”她心思聰敏機靈，明白自己能否留在這裏，全系于那個“王爺”身上。成爺吩咐，也都知道是為了她好，便不再多問。

成爺命廚房将做好的飯菜端上來。自己整整衣冠，神色莊重。看了一眼盧燕妮，又道：“你也端一些。”

盧燕妮依言而行。他們一老一少二人穿過許多走廊，盧燕妮也不懂路，只跟在成爺身後低着頭走。忽然一拐，除了回廊。登時柳暗花明，盧燕妮只覺眼前一亮。竟置身于一處花園之中，鳥語花香生意盎然。又見一個大大的池塘橫在一旁，許多魚兒在此中游動，面上許多荷花荷葉。當時正值荷花開放之季，紅綠相襯煞是好看。加上清香入鼻，盧燕妮聞到，不禁為之一爽。心道：這王爺還蠻懂得享受的嘛。

殊不知此間花園，是當今皇帝處心積慮要讨好這個兒子，費盡心思雇人構思建造。他一國之君的身份，能肯為了兒子的住處如此操心，足見他對蕭然的偏愛。蕭然生性冷淡，哪裏就懂得什麽詩情畫意，鳥語花香？即使對着當今天子也是絲毫不加收斂自己的秉性，但皇帝只道蕭然流落在外十多年。十分愧對于他，是以從不怪罪他這點子“過錯”，反倒為他建了這麽一個宛如人間樂土的所在。

盧燕妮不明此節，只道這位王爺是個愛好舞文弄墨的風雅人士。

他們走入這個花園，成爺便放緩了腳步。回頭叮囑盧燕妮：“記住了，要稱公子爺。”

盧燕妮暗暗好笑，心道哪至于這麽緊張。

忽聽一個聲音淡淡傳來：“是成叔麽？”

盧燕妮聽得這個聲音，心中微覺意外。這個聲音聽來甚是年輕，乃是一個不過二十多歲的男子所發。她心中原本以為能當上“王爺”的。至少年紀應當不下不惑之年，豈料聽這聲音，倒大出她意料之外。

成爺卻沒有答話，他倒不是對蕭然不敬。只是他與蕭然主仆三年，早知道蕭然練過武功，且內力深厚，若是鼓蕩真氣，可将平平常常一句話傳至數裏以外。他初時不明，聽得蕭然問話就答，蕭然卻聽不到。成爺沒練過武功，當然沒辦法聲傳數裏。而現在所處，離蕭然說話的地方尚有百尺之遙。成爺就便回話，蕭然也是聽不見的。當下只加快腳步，繼續前行。

過不多時見到又到了一座小院，盧燕妮心想這真是院子套院子。她只不過十多歲年紀，見到蕭然這花園裏景色之美，登時心情大好。對那個沒見過面的王爺也沒什麽畏懼之心。只左顧右盼想發現些其他甚麽有趣的玩意。

兩人又一路不語，再走不多時，便到了這個院子的門口。

他們一進這個院子，盧燕妮便看到了蕭然。他站在一處石幾旁邊，默然不語的看着跟前的滿牆爬山虎。盧燕妮一見之下心想果然很年輕。只怕這個王爺的年歲也大不了自己多少。那蕭然一身棗色長袍，；腰中系着一條淡黃腰帶，渾身上下梳理的一絲不茍。但卻沒有什麽華貴的裝飾。只是平平常常一件長衫，倒與他的王爺身份不襯。盧燕妮忽然想起成爺囑咐不能稱之為“王爺”，心中又想：看來他自己也不想做王爺，穿的都這麽簡單，一點派頭都沒有。

蕭然看到成爺身後跟着一個妙齡少女，也并不奇怪。蓋因他武功極高，在成爺和盧燕妮進到那個大花園時便已察覺兩人聲息。他平素不茍言笑，便不多問。知道成爺會自己說明此事。

成爺端着盤子向蕭然微微一躬，并沒有跪下行禮。盧燕妮見他如此，便依樣施行。這其實也是蕭然的要求，府中下人見他之時，只許躬身不能跪拜。成爺使了個眼色，盧燕妮心思玲珑剔透，立時會意。連忙與成爺一起把食物放在石幾之上。成爺放下食物，向着蕭然道：“公子爺，這位姑娘是我昨日晚間在城隍廟中遇到的。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所以特請求王爺收留她在府中做個下人。”他知道蕭然不愛聽繁瑣的敘述，所以也不向他禀明如何如何在破廟中遇到盧燕妮的細節，只用兩句話便陳述幹淨。

蕭然聽到成爺所說“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時眼光一閃，不禁看了盧燕妮一眼。盧燕妮心思何等機敏，早看出這位王爺性子奇怪。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因為“孤苦伶仃”而多看自己一眼，但心中猜想也與事實猜得差不了幾成。當下便低頭道：“奴婢的父母很早就死了，奴婢又被仇家追趕。險些死在荒郊野外，多虧了成爺爺救下了我。我沒地方去了，求公子爺收留我吧，我做牛做馬都願服侍公子爺。”說着似乎真的觸動情場，眼眶都微微泛紅。她甚是乖巧，言語時都在突出自己“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盼望得到蕭然的垂簾。成爺看她說得可憐，也以為是實情。其實真假到底怎樣，他也不明白。

蕭然卻沒有盧燕妮想的這般多。只是他出生起母親就死了，之後再宮中又沒人照顧，受盡兄弟姐妹的欺淩。甚至太監宮女也不把他放在眼裏。是以性格上極為早熟，養成了這種冷僻孤傲的性子，輕易不與旁人交談。到後來六歲上便不堪忍受私逃出宮。險些便死在荒郊野外。他雖然生下來便是天潢貴胄，但說他一句“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倒也不為過。若不是後來遇到林戍将他救回師門，哪裏能活到現在？更別提這一身高強武功了。他也着實對盧燕妮的話産生了共鳴。本來他就不會反對成爺所做的任何事，現下更是對盧燕妮另眼相看，頗覺親近。但他性子冷僻，不善言談。心下雖然感觸，但面上并不顯露。只淡淡對成爺道：“這些事你看着辦便了。”

成爺連忙躬身稱謝。但盧燕妮卻站着不動，成爺心中暗急，心想這小丫頭怎麽這麽不通事理。便向她暗使眼色，但盧燕妮只做不見，直挺挺的站着看着蕭然。

本來盧燕妮很是聰明機靈，她哪裏不知道此時只要躬身謝過蕭然，便可留在這王府之中。但她見蕭然竟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完全當沒自己這個人。心下不覺有氣。她幼年時就一直深受寵溺，長大後因相貌生的甚美。許多男子見了她便是殷勤讨好。哪裏受過如此冷遇。她向來對自己相貌甚為自負，本又是孩子心性，見蕭然這等反應，到似賭氣一般瞪着蕭然。

蕭然早就發覺這女孩在瞪着她。但他自從回到這京城，從來沒人敢對他有絲毫不敬，連皇帝都對他百般順從。加上他自己孤傲的性子，不願主動與人交談。于是久而久之便在下人心中留下了此等高不可攀的印象。下人們別說這麽瞪着他，連多看一眼都不敢。他此時雖然并不有絲毫氣惱，但也有些訝異。心想這麽個十多歲的女孩兒，反倒比那些個奴才膽子都大些。

蕭然仍舊不加理會。一時間場面便僵在此處。成爺心中很是着急，奈何盧燕妮就是一句話不說。豈料盧燕妮見蕭然既不生氣也沒有其他甚麽反應，反倒有些意外。但發覺他完全沒把自己當個人時，心中便有些惱了。她年紀尚小，加上從未做過下人。也不對自己的“主子”有絲毫畏懼之意，當下便說道：“謝王爺收留奴婢。”她的語氣冷硬，明顯是小女孩家生氣的表現。

成爺一驚，他來時叮咛多次，讓盧燕妮千萬不要叫蕭然叫做王爺。豈料盧燕妮還是不聽。自己這個主子性子冷僻，待人卻很好。只是在下人看來不免有些怪異。成爺與他相處三年，仍舊是摸不準他的秉性。又知道這位王爺從不肯讓府中下人這麽稱他。當下生怕他突然生氣，一怒之下不許盧燕妮留在府中了。

成爺如此着急，暗想這女娃娃怎麽這麽不懂道理。

哪知蕭然此時卻是另一番心境。他自從回到這個京城中，因為脾性已經養成，再也改不了了。所以對人對事都一副不冷不熱的态度，其實在四人分手之前，林戍唐荒便都叮咛過他。讓他改改這個目中無人的脾氣，蕭然也聽進去了，當時是滿口答應的。但是回來之後預想的情況卻大不一樣，他在師門之中待了十幾年。相伴的就只有林戍，唐荒，林一三人而已。蕭然除了對師父尊敬有加，就只對這三人另眼相看。除了這三個人，天下他沒一個看得上眼的。其實因為他幼時受盡欺淩，養成這種孤傲冷僻的性子也怪不得他。只是這樣一來，朋友便少了。直至後來沒人能忍受他這種目中無人的脾性，不得已才将府邸建來郊外。他本也好清靜，這一來也算是和了他的意。但是日子久了，沒有一個可以談心的朋友，也是難受得很。府中下人對他都是敬畏有加，莫說擡杠頂撞，連多說一句話都不敢。此時盧燕妮突然故意觸到他平時的禁忌，他反倒覺得有趣，并沒有如成爺預料的一般大發雷霆。

于是蕭然只淡淡一笑，道：“在這府中，所有人不能叫我王爺。成叔沒有教你麽？”

盧燕妮初時看成爺這麽害怕這個王爺，還到是什麽蠻不講理作威作福的人。她方才一時氣惱，鬧起孩子心性，不理會成爺的叮囑故意觸蕭然的黴頭。本拟應當少不了責罰，最起碼也應該有一頓訓斥。哪料到蕭然只是這麽輕輕地說了一句，倒像是提醒，全然沒有責罵生氣的意思。當下不禁一愣，呆呆地點了點頭，說道：“哦。”

成爺也是暗呼僥幸，他着實摸不準蕭然這脾氣。但見他沒有發怒，連忙就坡下驢。說道：“都怪老奴一時粗心，忘了吩咐這府裏的個規矩。看在她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請公子爺息怒。”

蕭然擺了擺手，微笑着坐在石幾旁的石凳上。成爺趕忙上前幫他從食盒子中将早點端出來。盧燕妮瞧去，盡是一色的細巧宮點，還有一碟子涼菜。她方才貪睡，起得晚了沒趕上早飯。看見這般形色俱全的早點，不由得暗暗咽了一口口水。肚子一時沒聽使喚，竟然“咕咕”地叫了兩聲。

盧燕妮大感尴尬，這聲音本來極其細微。成爺并沒有聽見，但她女孩子臉皮薄，登時紅到了耳根。蕭然內功精深，于尋常人聽而不聞的聲息卻聽得很清楚。當下不由得望了盧燕妮一眼，盧燕妮被她這麽一看，臉上的紅暈更加明顯了。

蕭然笑道：“你沒有吃飯麽？”

成爺初時一愣，但随即反應過來這王爺是在對盧燕妮說話。連忙收住了自己臉上驚訝的表情。他識得蕭然三年之久，每日送飯送菜都不見他有一句多話。若非皇帝召見或是其他重要的宮廷大宴，蕭然更是不出這花園一步。成爺哪裏料到這性子冷若冰霜的王爺會對一個剛剛來這的婢女問出“吃了飯麽”這種問候性的話。但随即又想這盧燕妮容貌極美，又是率真可愛，自己一個六旬老人尚且如此喜愛。更何況王爺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人？

他這麽想，其實并沒有猜對。蕭然壓根沒有關心盧燕妮是美是醜。蓋因他活到二十五歲上都沒有與哪個女子有過什麽交流。加上性子天生不愛理人，成爺這般猜想，放在尋常年輕男子身上或許不錯。但蕭然卻獨獨是個例外。他只是因剛才盧燕妮那一句語氣生硬的話，對這婢女竟有些感興趣而已。心中又想：這女孩膽大得很，說不定敢與我多說幾句話。

其實蕭然不是不願跟人交流的，只是他性子如此，旁人哪裏能忍受這樣一個目中無人的家夥？他也着實不懂世間正常朋友交往之間的那些禮數，是以他心中雖願結交幾個說知心話的朋友，但是他生在深宮長在師門。從來不懂世間那些繁瑣的禮儀，所以普天之下除了林戍，唐荒，林一之外，也當真沒有哪個能忍受他這種愛理不理的神氣。他雖然覺得無聊寂寞，但生性要強的緊，要他主動跟哪個讨好套交情，卻是絕對做不出來的。是以盧燕妮雖然犯了他的規矩，卻完全不生氣，反倒對這女孩兒生出了許多興趣。

盧燕妮聽見他這麽問，也覺得不必撒謊，便照實說：“沒有。”

蕭然撿着糕點吃着，又道：“為什麽？”

盧燕妮道：“奴婢起得晚了，沒趕上吃飯的時間。”

蕭然點了點頭，似是滿意這個答複。他剛想出口說“那你就坐着吃點吧”，但突然想起成爺在側，須不好看。其實方才成爺驚訝的神色一閃而過，卻怎地瞞得過蕭然的眼睛？他雖然不大懂時間的禮儀，但是男女大防之禮卻是明白的。他雖然與林一一般不通世故，但是書卻讀的比林一多得多。他一想到“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便住口不再說。

一時間三人無話，但成爺當了幾十年的下人。早就養成了對主子察言觀色的習慣，雖然蕭然剛才掩飾得好，成爺還是隐約猜出蕭然的心意了。只礙着自己在側，不便出口。正琢磨如何找個由頭把蕭然想說的話表達出來，讓他如願以償。卻聽得蕭然忽然又說道：“成叔，府裏有這個規矩麽？”

成爺一時不明，正想問是什麽規矩。但他話到嘴邊卻突然回過神來。原來蕭然的意思是“過了飯點就沒飯吃”這個規矩。他這下更是确定主子心意，連忙道：“那倒不是。下人們都聚在一起吃飯，所以廚房也只做一次。一旦過了這個點，廚房便不會再做。說到不讓吃飯的規矩，卻是沒有的。”

他打疊起精神仔細回話，又道：“公子爺，老奴這就去廚房叫人做飯。府裏本應是照例要給新來的下人做一桌席面的。”

蕭然聽了便點了點頭，成爺一躬身，便退下去了。

其實哪裏會有這種“照例”？府裏給新來的下人辦接風酒？這真是聞所未聞。成爺這句話也是胡謅的，本意也是試探一下蕭然。如果蕭然問“怎麽會有這種規矩”，那便是對這盧燕妮沒意思了。倘若蕭然一聲不響的答應了，那就等于是找了個借口支開自己。那麽這主子的心意也就明了了。成爺這般心思，蕭然完全沒想到。他也不懂有沒有這種規矩，而府裏的事情又從來不管，所以才一聲不響的點頭。根本不是要支開成爺的意思。哪料到成爺想這麽多？這成爺這次會錯了蕭然的意，才有了後來發生的種種事情。

當下成爺退下之後，盧燕妮便思量着要不要跟着成爺一起去。但看蕭然自顧自的撿着菜吃，沒有主子明令，也不好直接退下。何況成爺退走之前還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留在這裏。其實盧燕妮雖然聰明機靈，卻也是個未知人事的女孩家罷了。哪裏就想得到成爺的意思是讓自己留下來單獨“伺候”這位王爺？她心中只覺得跟這位王爺雖然有主仆之別，但好歹年紀相仿，她便不願去讨好一個年輕男子。

蕭然見成爺走了，便思量着要不要讓盧燕妮坐下吃東西。但擡頭看見盧燕妮正無聊的站在那裏低頭擺弄自己的衣角，并沒有發現自己在看她。當下便準備開口讓她吃些東西，豈料剛剛張口，便突然想起自己不知該如何稱呼這個女孩。一時又愣了一下。

蕭然這麽想，其實是因為他從不将什麽禮數規矩放在心上。主子叫一聲下人還要有什麽稱呼？何況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蕭然思索片刻，便開口道：“你叫什麽名字？”

盧燕妮一怔，忙擡起頭來，說道：“奴婢叫盧燕妮。”

蕭然點了點頭，說道：“你沒吃飯，那就坐下跟我一起吃點吧。”

此刻成爺不在，所以蕭然這話說的沒有顧忌，甚是自然。但盧燕妮卻是有些驚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