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和小花組隊的日子是真的很舒心, 他不僅做飯好吃,還任勞任怨, 脾氣又好, 特別好相處。

晏承書每次出門,小花都會在原地幫他看着東西。

這種有人看家的感覺還是很安心的,晏承書剛來的時候還沒儲物戒,有時候摘了一堆果子回山洞, 等他出去一趟再回來, 那些沒來得及吃的果子就被別的小動物偷走了。

有小花在, 家裏再也沒丢過東西。

而且小花很習慣他随時撿人回來, 還會自告奮勇幫忙照顧。

就比如傷患的藥,除了晏承書本就制好的藥粉, 其餘基本都是小花煎的。

經過一段時間的專項治療實驗經驗, 晏承書現在處理魔氣和包紮傷口的技術空前紮實,稍微一過眼就知道小綠已經到了恢複階段,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醒來。

既然如此,去雲家踩點的日程就必須要重新提上來了。

要是順利的話,還能去附近深山裏找找看有沒有祛疤的藥。

小花的疤好得七七八八了,還差一點功夫才能完全消散,小綠骨齡不過十七八, 雖然不知道長什麽樣,但在這麽青春的年紀, 臉毀就太可惜了, 反正他還有一個月的時間,能幫一把是一把。

臨出門前, 小花叫住晏承書:“今天什麽時候回來?”

晏承書:“不知道啊, 我想找些祛疤的藥, 什麽時候回來得看運氣。”

小花沒再追問,笑意滿滿:“行,那我再去抓點別的野味,等你回來一塊兒吃。”

小花真是好貼心啊,雖然是個壞心眼樂子人,但依舊是個好小花。

晏承書擺擺手,幾下就消失在山洞處,遠遠傳來聲音:“到飯點你自己先吃,給我留一口就行。”

留下小花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站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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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靜立的人右手微動,似是掐了一道決,身後的洞口緩緩騰出一道朦胧光暈,将洞口籠罩,不過眨眼功夫,光暈消散,身後看上去就是一塊完整的山石,上面長着綠草青苔,哪裏還有洞口的痕跡。

确定人走遠,留下禁制和僞裝,小花臉上的笑意消失,表情慢慢冷淡,眼角眉梢的暖意化為生人莫近的疏離。

像是在晏承書身上裝了定位一樣,他提氣縱身,很快便跟在了晏承書背後,只是距離隔得很遠,警惕地不敢靠近。

若是有修仙界的人在這裏看到這一幕,定然會驚得眼珠都瞪出來。

天行宗掌門首席大弟子褚妄言——妄言少君,竟然在凡俗界穿着這麽一身不入流的衣服,如臨大敵地跟在一個金丹後面!

褚妄言有化神初期的修為,去跟蹤一個和他差了兩個大境界的金丹,本不該這麽謹慎。

可現實恰恰相反。

晏承書感知驚人,對身邊變化的掌控很強,哪怕是他,也不能完全保證自己能瞞過對方。

受傷是真的,卻不是別人做的,而是他自己親手劃破。

扮演傷患并不是臨時起意。

起因是兩個月前,不破真君陽豐元飛升失敗,肉.體消散,沒有留下只言片語,只知道他最後一次靈力波動,是在凡俗界。

褚妄言奉師尊命令下界探查,卻不曾想竟然在一片殘留不破真君靈氣痕跡的荒草地裏,發現了已經快要消散的魔氣。

幾個在凡俗界修為算是頂尖的修者,悄無聲息躺倒在血泊裏,人已經死了,傷口上有還未徹底消散的魔氣。

以他們為圓心的正中間還有一灘巨大的血泊,看形狀,先前是有人躺在那裏的,只不過他來遲一步,人已經不見了。

以褚妄言的經驗來看,那血量近乎到達人體大半血液,即便血泊裏沒人,多半也是死了。

此地蹊跷太多,褚妄言順着線索調查,卻總是斷在最關鍵的環節,始終不得其果,在凡俗界浪費的時間越來越多。

但也不算毫無收獲。

魔修們似乎在暗中有什麽打算,在凡俗界攪風攪雨,他隔三差五就會在一片有打鬥痕跡的地方發現幾具傷口上帶着魔氣的屍體。

褚妄言将這一情況報告給掌門師尊,獨自在凡俗界多留了些日子。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有了新發現。

打鬥痕跡依舊時不時出現,血液飛濺的痕跡常有,屍體卻沒有再新增。

這讓他想起第一次在荒草地裏的見到的場面,血跡仍在,人不見了。

只不過後面這幾次,地上飛濺的血液量雖驚人,但還不致死,從現場留下的痕跡來看,那些本該在原地血流不止而死亡的人是被誰帶走了。

褚妄言不由得猜測是不是魔道的人又在修煉什麽邪功。

他深知不能再這樣繼續耽誤時間下去,尋了幾個或許會出現情況的地方,将從宗門帶出來的幾塊留影石悉數刻上自己的靈氣,藏匿在山間。

終于,他在某處留下的留影石被觸發。

他前去取回留影石,地面上有打鬥過的痕跡,血跡也在,人又不見了。

觀看留影石裏的記錄,不出意料,打鬥場面并沒在留影石裏留下痕跡,只看到影像從一個高挑的背影開始,是一個少年,小心翼翼護着地上橫躺的傷患往背上放。

褚妄言瞥見過傷患身上的傷口,有魔氣不斷侵蝕的痕跡,傷口無法愈合一直在流血,加之人已經昏迷,顯然徹底沒救了。

少年應該是個普通人,舉手投足直接充斥世家貴族才能培養出來的矜貴氣息,或許是個偷溜出來游玩,看到地上傷患突發爛好心的天真少爺。

他還不知道自己将背回去一個注定會死去的人。

也好,給這些被家裏保護得過于天真的小少爺上一課,免得什麽時候惹禍上身都不知道。他有些無趣地想。

隔着留影石,他無法探知修為,只能看見少年身着黑色勁裝,腰帶勾勒出一截精瘦的腰肢。他的目光在那一截細窄腰肢上停留了片刻,又若無其事移開,待少年将人背在背上,轉過身來,褚妄言才看見他頭上和頭發融為一體的黑色系帶,和膚色對比黑白分明,蒙住眼睛。

竟然還是個盲人?

褚妄言皺眉,剛要發出嘆息,卻發現不對。

畫面裏的少年像是察覺到什麽一樣,腦袋朝一個方向張望片刻,突然縱身飛躍離開。

短短一個動作,褚妄言原本對于他是個普通人的評價被推翻。

他有修為,修為還不低,雖然身法很爛,但速度很快,預估有金丹初期的修為,全憑靈力硬沖,不過短短一剎,留影石裏便再也沒有了少年的身影。

只給褚妄言留下驚鴻一瞥,那少年小半張臉都被擋住,卻難掩隽秀風華,是個極為精致的少年。

褚妄言猜到或許是什麽東西驚動到了少年,繼續往下看,但萬萬沒想到待少年徹底消失在留影石中許久後,畫面裏才又有人出現。

那人修為不低,還不待走近,只看到一身黑色鬥篷短暫出現了一下,留影石便花了,沒有留下什麽可用訊息。

至少是元嬰後期,才能讓他的留影石這麽快失去作用。

褚妄言沒有浪費時間在懊惱畫面不全的事情上,他更在意的是少年驚人的感知力。能在那麽遠的地方就察覺到一個修為比他高出去一個大境界的人在靠近,很強。

褚妄言從無數次生死戰鬥中養出來的戰鬥經驗告訴他,最好不要仗着神識強橫,就以為自己能輕易藏在對方眼皮子底下。

他收了留影石,雖然有興趣會一會那個少年,但不是現在。少年雖強,但行為不過是在救人,反倒後來那個黑鬥篷鬼鬼祟祟,疑點頻出。他打算查一下那人有沒有留下什麽痕跡。

可惜,又是在關鍵的地方,線索斷得一幹二淨。

他有些挫敗,卻沒想到在他探查的第三天早上,突然在官道邊發現了一個本該是死人的活人。

那個不久前被少年背走,他斷言注定會死的人,躺在路邊。

即便看上去很虛弱,但胸前傷口已經被妥善包紮,身上一絲魔氣都無。

褚妄言前去把脈,對方脈搏平穩,只要再修養一段時間,就能和尋常人無異。

——但這不可能!

魔氣附體,還受了那麽嚴重的傷,除了死別無可能!

那個少年絕對有問題!

褚妄言心頭巨震,他竟然因為大意錯過了這麽重要的事情!

即便少年沒有問題,那一手能化解魔氣的能力也絕對值得關注。

少年的警覺驀然闖入腦海,若是一個不小心,對方絕對會躲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決不能打草驚蛇,為了能成功接觸,他着手布了一個局。

隐匿氣息和修為,在自己身上割出一道足以讓普通人立刻死去的傷口,毫不猶豫釋放先前捕捉在玉瓶裏的魔氣,任由它們附着在傷口上,讓傷口越發猙獰,随後兩眼一閉,倒在晏承書洞外五百米處。

自始至終,他都保持着神志,清醒感知到少年靠近,将他扶到背上,飛快前行,帶回他自己落腳的地方。

身上的魔氣在趕路途中,被少年吸到了他自己身體裏去。

随着傷口上的魔氣順着少年背脊被吸入丹田,那一瞬間,褚妄言甚至用了神識才壓制住狂跳的心髒。

疼痛不值一提,他看走了眼,這少年竟然是個魔修!

他吸走了他身上的魔氣,幾個運轉之後,徹底化作他自己的修為!

褚妄言心神巨震,任由少年将他背到山洞裏躺下。

他無法睜眼去看少年在做什麽,只察覺到自己外衣被對方震碎丢開,随之聞到一陣凜冽的酒香,他來不及探究少年在做什麽,傷口處陡然傳來的劇痛——那酒被少年盡數淋在了他身上。

褚妄言一邊調整呼吸,一邊繼續等着少年的動作——接下來他要做什麽?殺人挖心?還是吸□□氣?

他想看看少年還會做什麽,多掌握些線索。

先前是他猜測失誤,以為官道上的人是少年救下的,現如今看來很可笑,魔氣或許是少年吸走的,但魔修,絕無可能救人,将烈酒沖刷在人的傷口上,這是他折磨人的方式?

那可遠遠不夠。

再然後,一撮粉末被少年灑在他的傷口上,褚妄言迅速感覺疼痛離自己遠去。

少年在他胸前悉悉索索做着什麽,他不敢睜眼,怕被察覺,但那藥粉下去之後,他身上連感覺都沒有了,神識盡力壓制心跳,他完全不知道少年在做什麽。

褚妄言皺起眉頭,卻不是疼的,而是越發迷惑。

魔修不救人,但到現在也沒殺人,他到底要做什麽?

或許烈酒醉人,也或許那藥裏有什麽東西……更或許少年當初留下的驚鴻一瞥太過無害,一個不察,他迷迷糊糊睜眼,還不待閉上,那少年便瞬間察覺到,回頭。

那雙眼分明被黑色系帶牢牢遮住,褚妄言卻像是感覺到了少年濃濃的質疑。

那一下,積攢的警惕消散,他啞聲問少年是誰,沒想到得到了一系列啼讓人笑皆非的對答。

最後他清醒着,看自稱少典的少年拿着針線在他胸口處縫合。

少典的手很穩,手指間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傷痕,像是最近才劃傷的,原本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現在看來,還有些新結的痂。

少典一邊縫,一邊說:“你真是條漢子。”

褚妄言抿了抿唇,看少典蒙着眼睛在他皮.肉上穿針引線,不得不說很有認同感。

但其實不疼,那藥粉不知道是些什麽東西組成,接觸傷口的剎那,就麻痹了所有知覺,只要不在乎別人拿着針線在自己身上縫合,一切惬意得就像是在過家家。

少典的皮膚白到幾乎透明,嘴唇殷紅,做事的時候很認真,即便他感受不到疼痛,但對方下針的時候還是盡量手輕,像是怕他會疼,還抽空安慰他:“你不用擔心拆線的問題,這是我花了好大功夫剛弄出來的羊腸線,自己會化。接下來一段時間咱倆就是搭檔了,有這機會我順便幫你找點祛疤的藥。”

褚妄言抿唇接受了那個可笑的名字,應了少典‘搭檔’的說法。

計劃成功了,他成功混到這個奇怪的人的身邊,可得到的情報越來越多的同時,迷惑不減反增。

他在少典身上下的每一個結論都會在下一刻被推翻,這個他原以為是個十惡不赦的魔修,竟然似乎真是個樂于助人的好少年。

他在少典身邊,親眼見證對方接二連三救了多少人。

費心費力,不圖回報,如他最初所說那樣,在救下來的人醒來之前就将人放到官道邊。

褚妄言慶幸自己成為對方認可的‘搭檔’,抓緊一切機會試探少典的感知範圍。

只是越試探越驚人,并不敢随便跟蹤,只能在山洞裏等少典回來後,伺機查看那些傷患的傷口——無一例外都有被魔氣侵蝕的痕跡,但傷口上卻一絲魔氣殘留都無。

不知不覺間,初見時不過金丹中期的少典,在他眼皮子底下吸納別人身上的魔氣,硬生生吸上了金丹後期。

這般輕易的進階,他一邊心驚,一邊疑惑,若只是為了吸別人的魔氣,他何必還費力救人?

修魔之人體內罡氣肆虐,随時摧殘破壞人的身體和理智,給人帶來劇痛的同時讓人癫狂、喜怒無常。

可少典堅定筆直的脊梁從不塌下,眼神被藏在黑色系帶後,無法探究,但一個能忍住疼痛和維持神志的魔修,專心致志救下那麽多人的人,他真是一個壞人嗎?

褚妄言摸着胸口處已經被少年祛除大半疤痕的舊傷,陷入迷茫。

跟着少典這一路,對方極有目标地疾馳,最後停在一顆槐樹上,茂密樹葉擋住他穿着黑色勁裝的身形,久久不曾有動作。

褚妄言在五百米外用神識感知着這邊的一切。

試探出少典的感知範圍後,這已經不是他初次跟蹤了,卻是第一次見到對方那麽有目标地朝一個地方去。

他說不清自己在期待什麽,一邊希望這一次能探查出些情報,一邊又非常不希望那個讓他覺得矛盾的少年在背後做什麽多餘的事情。

風起,槐樹葉發出沙沙聲。

褚妄言略微走神,再回神時,卻發現跟丢了少典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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