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雲不驚在一片密林中醒來, 心神不寧,來不及多想, 看了看路, 疾馳趕往雲家。

只不過沒跑出去幾步,便看到了官道。

時間仿佛回到他剛從江都醒來的時候。

他倒在一片密林裏,不遠處就是官道,身上的傷被人治好得七七八八。

唯一的區別是, 上次的傷是別人造成的, 這次卻是因為他自己沖動進階, 導致靈氣混亂。

但不論是哪一次, 他都幸運地活了下來。

昏睡中一直都被那個熟悉的味道包裹,雲不驚隐隐猜到自己再次被同一個人救了, 只是他實在沒時間去關心救命恩人, 他耽誤了不知道多久,娘親還在雲家等他。

馬已經不見了,但好在他到了金丹,能禦風飛行。

雲不驚片刻不敢停歇,直奔雲家而去,好不容易就要奔到城內,卻突然在城門處撞上了一片白色的衣袍。

那人修為高深, 白衣銀冠,相貌英俊, 卻滿面寒霜, 被他撞到之後臉上的表情更為冷峻,竟然一言不發便一把将他抓住。

雲不驚掙紮了一下, 沒掙開, 壓着急躁道歉:“抱歉, 在下家中有急事,跑得快了些,沒注意到閣下。還請閣下行個方便。”

“你是京都人?”出聲的,正是被魔修溜着玩兒了好一段時間,一無所獲的陽謹默。

京中修仙世家人人自危,敢出門的寥寥無幾,像是雲不驚這樣敢獨自在外面竄逃的人,形跡十分可疑。

雲不驚不知道陽謹默是什麽人,但知道他打不過對方,只得服軟:“在下雲不驚,剛從外地趕回來,聽聞家中變故,急着回去尋找親人,撞到閣下并非故意。”

雲家的事能傳到隔壁亞都都人人自危的程度,眼前這個一臉冷漠的男人定是也聽說過的。

雲不驚等他放手,卻不想對方确實放開了手,卻沒準備放他走,而是将他鎖在原地,問他:“你掌門座下新收的弟子雲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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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不驚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友軍,還是個知道他身份的友軍:“是,請問您是?”

陽謹默冷冷瞥了雲不驚一眼:“浮蒼山,陽謹默。”

雲不驚瞳孔微微放大:“拜見浮蒼真君。”

陽謹默沒有理會雲不驚的禮節,冷聲問道:“掌門傳訊于我,你剛入門下,他允你帶你娘親上山,時間緊迫,你卻一直不歸,你去了哪裏?雲家遭逢大難,可與你有關?”

雲不驚眼中哀恸:“弟子一下山就往家中趕,回到雲家,本想立刻帶着娘親收拾東西走,只是和其他小輩之間恩怨太多,還沒來得及見到娘親,就被帶到後山。”

他詳細講述了自己一路上的經歷,陽謹默仔細聽着,沒有出言打斷。

直到講到自己被陌生人所救,之後便在江都某條官道附近醒來這句話的時候,陽謹默突然提出來要看看那藥膏。

雲不驚疑惑不解,卻還是掏出那個木盒,裏面的藥物已經被用空了大半,還剩下淺淺一層。

陽謹默拿起在鼻尖輕嗅,莫名覺得這個味道熟悉。

他将藥盒還給雲不驚,示意雲不驚繼續。

“弟子一路疾馳,經過亞都時打算修整一下,免得娘親看見擔心,卻不曾想亞都一片荒涼,昔日人聲鼎沸的大街只有寥寥幾人,且步伐匆匆,行為瑟縮。”

雲不驚沒有隐瞞,将自己在亞都的所作所為,包括之後在馬背上進階,冒險沖擊境界的事也告知了陽謹默。

他在極力追求陽謹默的信任,他需要陽謹默的幫助。

陽謹默也看出來了這一點,探手把住雲不驚的脈搏,才發現對方的靈氣确實是最近才進階會有的獨特反應。

“你在馬背上沖擊境界,竟然成功了?”他聲音有些驚訝,哪怕是修仙界的人,進階時尚需要找一處清靜之地,讓長輩護法,才敢進行。

他看着雲不驚,無人護法,在馬背上進階也能毫發無損?

雲不驚:“且聽弟子細說。”

他将自己再次被救,依舊是醒來之前被人放在官道邊的事講了一遍:“弟子昏迷之前聞到他身上的草藥味,和弟子之前用的藥膏一模一樣,所以弟子懷疑是同一個人。只不過因為家中事情要緊,弟子只能先放棄尋找恩公報恩。”

陽謹默在知道雲不驚第二次被人放在官道邊上的時候,已經有所猜測。

他在京都待了許久,一路探查可疑之人,遇到過許多自稱被人救下放到官道邊上的人。

這些經歷,和他當初一模一樣。

或許是有一個神秘人在暗中幫助他們,只是不知道他為什麽不露面。

只不過這些他沒有提,而是轉身,朝雲家的方向騰飛而去:“你随我來。”

終于過了陽謹默這一關,雲不驚心中牽挂,趕忙提氣跟上:“魔修在凡俗界行事猖狂,是宗門派您下界探查的嗎?您現在有沒有什麽線索?雲家……真的一個活口都沒有?”

陽謹默腦海裏浮現雲家大門敞開,一個人伸着手,卻再也沒能爬出來的畫面:“或許不在雲家的人,能像你一樣逃過一劫。”

這是他不熟練的安慰,卻不知道,這句話幾乎澆滅雲不驚心頭的念想。

他娘親沉珂多年,久病床前,幾乎從不主動出門。

以前他在家時,每日便由他送食物。後來為了不讓娘親跟着他一起在雲家受白眼,便起了去修仙界拜師的念頭,他臨走前将所有攢下來的辟谷丹全部留給了娘親,足以支撐許久。

但這也就代表着,娘親寸步不會離開雲家。

陽謹默察覺到背後的小子陡然加速,心中有所明悟,幹脆祭出了寒坼,提起雲不驚一齊踏上去,快成一道殘影,直奔雲家。

這樣的狀态比起之前更方便說話,他問道:“你說你是在雲家附近受到魔修襲擊的,雲家人沒有察覺到後山魔修的動靜嗎?”

雲不驚的心已經飛到了雲家院子裏,勉強回憶當初的情況:“不知道,我很快就暈倒了。之後雲家有沒有出來探查,我一概不知。”

陽謹默回憶起這段時間在京都算得上獨自奮鬥的日子,略有些沉悶。

凡俗界修仙世家深谙保命之道,當初雲家夜裏出事的時候,有不少人應該都是察覺到了魔氣的,可沒人出來幫忙,任由雲家成了一片煉獄,才慢悠悠跟着大家一起過來看案發現場。

這樣一群貪生怕死之輩,他實在不想交流。

他傳訊回宗門,卻從守門弟子口中得知了天靈樹的事情,便知道短時間內修仙界是派不出來人手幫忙了。

他獨自在凡俗界追逐探查,卻始終慢魔修一步。

那個魔修修為高深,似乎是故意逗着他玩,每次都先露出一縷魔氣被他發現,等他趕過去之後,卻發現什麽事都沒發生,甚至連魔氣都像幻覺一樣消散了!

魔修越發猖狂,四處挑釁卻不露面。

修仙界遲遲不派人前來支援,甚至杳無音信。

這讓凡俗界的人更加惶恐,懷疑修仙界也出了問題,才無暇顧及凡俗界,更是縮在家中不敢出門。

陽謹默一生順遂,在失去師尊後的幾個月裏,才突然感受到人情冷漠。

他鄙夷,卻不在意。

包括看似熱血的雲不驚,敢于在颠簸的馬背上進階,或許對方看到家中那種慘狀之後,也會和那些人一樣,找個地方龜縮起來。

他提溜着雲不驚,很快便到了雲家上方。

出于禮節,陽謹默在大門口降落,收好寒坼,雲不驚已經跑到了雲家大門。

那大門被人刷洗幹淨了,關起來,讓人看不見裏面的樣子。

雲不驚擡手推開那扇看起來毫無異樣的門,瞬間被裏面的模樣攝住了魂。

那一地的鮮血早已幹涸,變成黑紅的幹血塊,凝固在地磚縫隙裏。

沒有人清理,也無從清理,工作量太大,那些修仙世家擔心惹禍上身,只潦草收屍,仿佛把駭人的大門簡單刷洗關上,就能掀開這一頁一樣。

陽謹默經常過來探查線索,早已習慣了眼前的畫面,卻不曾想雲不驚比他反應還快,急速朝西邊奔去。

陽謹默疾馳跟上,冷眼觀察雲不驚的動作。

只見對方極為熟練地越過幾個房頂,飛快蹿到了一個完全不起眼的寒酸院子裏。

他推開門,頭也不回地紮了進去。

陽謹默跟在他身後進門,便看見了一地狼藉。

本就沒什麽東西的房間被翻得很亂,像是有人洗劫過一般,不少零零碎碎的東西被掀翻在地面。

陽謹默看着雲不驚在屋內翻找,先是床上,再是幾個暗格,最後是桌上抽屜,櫃子。

沉悶翻找的人眼神猩紅,像是憋了淚,陽謹默自己剛失去至親,很能感同身受,半是安慰,半是提醒自己:“我會找出兇手,殺了他。”

卻不曾想,雲不驚驟然回頭,手裏抓着一塊藕荷色的玉牌,眼神發亮:“我娘沒死!她的魂牌還亮着!”

“我娘沒入雲家族譜,祠堂裏沒有她的魂燈,我幼時因為這件事頂撞掌門,被罰跪祠堂,她為了讓我不要難過,特地做了這塊魂牌給我!”

雲不驚喜不自勝,捧着魂牌:“我要找我娘親!”

遠遠駐紮在山洞裏的晏承書隐隐察覺到雲夫人要醒了。

那他沒必要像現在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等要靠思想,把希望寄托在陽謹默主動找到他的身上。

而是主動出擊,找到陽謹默,在他面前露出魔修身份,迎來痛快一刀。

到時候他先全力和陽謹默過幾招,再經脈逆轉裝作全力提升修為要和陽謹默死戰到底的樣子,苦苦支撐一會兒戰鬥,最後死于劍下,不得好死。

這樣,陽謹默就不會覺得他是故意來送人頭送經驗的好人,故事裏他也順理成章當個送經驗的炮灰,一點都不會突兀!

想想都覺得美好!

晏承書說幹就幹,給雲夫人灌下最後一碗藥,回頭不舍地看了一眼他在這個世界的房産,便禦風起飛,主動尋找起陽謹默來。

陽謹默是劍神大佬,為人冷冰孤高,這樣的人絕對容不得挑釁。

他全力鋪開神識,試圖以神識窺探這種不禮貌的方式惹怒那個修為高出他許多的劍神大大,順便朝威壓最重的地方沖過去,估計很快就能和陽謹默相遇。

看着晏承書賣力工作,系統發出驚喜歡呼:“呀呼!咱們就要能回家家咯!”

“哈哈哈!走!我帶你去得罪大佬!”晏承書感應到一處威壓強盛的地方,除了陽謹默不做他想,悶頭沖過去。

在即将路過雲家時,突然感覺到不對:“诶,我感覺到小綠的氣息了。”

系統:“可能他過來查看雲家滅門的事情?他挺堅韌的,會來雲家不奇怪。”

晏承書點頭:“也是。不過我還是繞着他走好了,我不确定他會不會認出我,之前梳理經脈的時候,他睜了一下眼來着,雖然眼神很空,但咱們還是不要冒這個險。”

“何況他身邊還有個修為高他一截的朋友罩着,雖然兩人修為都不高,但那些搞事的魔修最多也就他朋友差不多修為,應該出不了亂子。”

“之後就是他們自己的造化啦!我要去找陽謹默刀我了!皮卡統!我們走!”

系統:“噢噢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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