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天

“老師，音樂放完了！”

“哦，抱歉。休息三分鐘，我們最後複習一下基本功。”周景去調試數字前級效果器，帶領一衆老少學員，做胯部“西米”的練習。

結果，這種單一重複性動作，更加容易出神。

“叔叔，你能幫我們錄視頻嗎？”一個肉嘟嘟的小小姑娘，拿着手機，朝着玻璃門那方，颠颠颠的跑了過去。

周景朝那方向一望，他怎麽還沒走？就這麽一分心的功夫，舞蹈動作活生生的變成了跳大神的。

“老師，那帥哥看你很久了！”另外一個目測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沒大沒小的說。

周景扶額，一節課上的格外拘謹。

“我為我之前的所有行為，道歉。”尚恒一直等她下課，就為了說這個，還有，孩子的事。

周景想了一想，無所謂的聳聳肩。如果說工作的事兒，她之前的确是被他說的有些自慚形穢來着，那種矮人一頭的感覺，不痛快。至于別的，那些是否變心，是否辜負的歷史遺留問題，都是年少無知罷了，若非要追究出個結果出來，也實在天真。

“這樣看來，我們還是同行了。”尚恒開車，在後視鏡裏看她，“看的出，你的學生們，很喜歡你。”

“是啊。”周景同樣在後視鏡中回應他，“那些小孩子都很可愛，大媽們也很親切，只不過，那個年紀的阿姨，不知道是不是退休太閑了，都愛為別人牽姻緣，有點頭疼。”周景玩笑道：“欣慰的是，如今看來，東方舞已經變成了一項老少皆宜的運動，威脅着廣場舞在人民群衆心中的地位。”

她看似已經不再與他計較，開懷的與他分享，那些阿姨是如何拉着她的手，亂點鴛鴦譜的，她親疏有度，不即不離，嚴格與他遵守着師生或友人之間的距離。

“孩子……”尚恒覺得，還是應該盡早說明白。

“啊，對呀，你看我，都忘了問了，學姐預産期幾月份，我得備份大禮的。”

周景笑嘻嘻的。

尚恒險險的避開了一輛突然變道的車，話堵在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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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接受言世堯娶別人，也能接受他有孩子，或者，他們都是她游戲人生的道具而已，他倒是真想剖開她的心肝看看，裏面究竟裝了什麽，對她來說，究竟什麽才是重要的。

周景執意要尚恒将車子停在校門口，這要是一直開到她宿舍樓下，影響固然是不會太好，尚恒雖照做了，卻也執意要步行将她送到住處。

周景今天很累。

強顏歡笑很累。

這短短的一段路，差點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可偏偏，已經這樣累了，還遇上了打扮前衛，正要晚出的姚嘉怡。

但願她今天正常一些，不要無理取鬧。

“呦，這麽早就下班了？”姚嘉怡說話時，習慣了居高臨下，目中無人，說完才看見跟在後面的尚恒，面色有些淩亂，卻很快調整好了自己，雖然穿着熱辣的低胸短裙，打招呼叫“小尚老師”的時候，竟活脫脫變成了個名門淑女。

“你這麽早就出去了？”周景笑的人畜無害，嘴上沒退讓半分，姚嘉怡那幾乎要跳出來的胸脯和眼看就遮不住大腿根的裙子，看得她頭皮直發麻，不知那位“小尚老師”做何感想，她同他道別，站在臺階上，卻見他面色微冷，直接無視了姚校花。

宿舍裏，室友丁丁和阿丹正在看考研資料，由于實習報告過于艱難，她們已經徹底放棄實習，加入了考研大軍，只有冬冬還在哀怨，工作找不着，學習學不會，八成是真的畢不了業了。學校是下了死規定的，實習報告不能按時提交，便不予頒發畢業證書。

“景，同學變老師，我始終不能接受啊。”

周景趕緊使了個眼色給她，冬冬抿嘴閉緊。

丁丁和阿丹擡了下頭，沒聽懂，不感興趣，又重新埋進書裏，周景才松了口氣。

女生宿舍是什麽地方，存在于這裏的生物，上廁所的功夫都能編排出一套24集電視連續劇來，再混個不到一年，她也就畢業了，這要是她和尚恒的關系這時候傳了出去，她以後的日子得多麽精彩。

人常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怎麽到她這，風水不轉了呢？周景洗了把臉，用冰涼的水。同學，老師，同學，老師，沒什麽所謂。

那是好幾年前的時候，分了文理班級快半年，周景已經上了尚恒的賊船。

突然外界謠傳，本屆考生可能面臨文理科合并，高考将不再沿用新課改的3 綜合模式，而是采用大綜合的考法。

不管是不是空穴來風，暗地裏做準備的同學卻是不少，畢竟事關高考，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尤其周景這樣的理科白癡，早就火燒眉毛了。

尚恒倒是無所謂分不分的樣子，還打趣說：“合并了也好，我看看能不能和你坐同桌。”盡管如此，他還是在每周末的下午都會給周景補習這半年來落下的物化生，學校每周只有那半天假期，若是他不提出補習，便要受冷落，因為周景會一頭紮進圖書館不出來。

“哥哥你太強了！要是沒有你，文理合并了，我的人生基本上也就毀掉了。”周景感慨，人與人的腦回路顯然不同，那些讓人毫無頭緒的定律和公式，他三兩下就剖析個清清楚楚。

“你叫我什麽？”尚恒眼角微微上挑，問的很不經意。

周景毫無戒備之心，随口答：“哥哥啊。”

“再叫一聲聽聽。”

“……”

“怎麽不叫了，剛才不是還叫的好好的？”

“突然覺得，好流氓。”

“哦？”尚恒點點頭，突然嚴肅的靠近：“看來，你并不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流氓。”

成功吓跑。

後來，周景作為報答，用複讀機把英語聽力磁帶抹了，把歷史政治的題目全都錄了進去，給他聽着背。尚恒每到自習課的時候，聽着磁帶被磁頭磁化，周景的聲音以電信號的形式，在他耳中放大再現，大段的枯燥課文變得清甜軟糯，他睡得，也很香甜。

盡管後來，文科班和理科班都好好的，并沒有合并，可那段時光，卻是周景記憶中最單純美好的。

同樣沉浸在那段美好回憶中的，還有一個人。

尚恒面對着江景，站在露臺上，望着近處繁華的燈海車河，和遠方漆黑的河流源頭，分外寂寥。周景，他默想，兜兜轉轉，我終于又做了你的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