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天

市場助理，在鼎華市場部有多重釋義，可以說是整個市場部的助理，大部分時間是部門所有員工的助理，小部分時間還要充當總監的私人助理。

周景倚着打印機覺得自己已經奄奄一息，頭暈，再加上抽走了那麽多血，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臉色都不如隔夜的蔫菜葉。捧着厚厚的一摞打印紙回到座位，董巨恰好經過，她将裏面要給他的文件挑選出來，裝訂好拿給他，今天的董巨娘的別出心裁，在辦公室打着條紋領結穿着糖果色短褲不說，手裏竟然還端了一杯奶茶，往前遞了遞，草莓味的。

“給、給我的？”周景一臉錯愕，被一盆狗血澆醒，上司大清早的給她送飲料！

董巨為了配合回答她，特意将奶茶杯子往她手裏推了推，說：“這些工作先放一放，這幾天需要和企劃部對接新品發布會方案，你去負責一下。”

“好的。”領導交代，周景在行程本上龍飛鳳舞的記錄，剛好能不動聲色的将那杯甜膩的奶茶放下。

“怎麽，不合口味？你們小姑娘不都喜歡什麽草莓啊，藍莓啊的。”

“唔，她們小姑娘的确都喜歡那些草莓藍莓之類的，只是我剛好不喜歡草莓口味的一切食物，而且領導，您覺得我這個年紀哪還敢自稱小姑娘啊。”周景趁機說笑。

董巨無意識的用食指蹭蹭鼻尖，頭一次主動關心下屬，有點蹭了一鼻子灰的意思啊，他清了清嗓子說：“今晚有個飯局，談我們早秋新品鋪貨的事，你是新人，來跟着多學學談業務。”

“嗯嗯嗯，好的好的沒問題。”周景一連串的點頭，看來得通知尚恒一聲，晚上她不一定幾點能到醫院了。

中午時候尚恒才回複她的消息，看來他昨晚耽誤了工作，今天也忙的很，他回複說晚上也有個飯局，大概要很晚結束，言世堯不在的時候，有護工和月嫂，不用擔心。

看來她真是瞎操心，周景正在茶水間的微波爐前熱午飯，等待的功夫，扒拉着零食簍裏的茶包包裝盒，看産品介紹打發時間。

“小周，你男朋友那麽有錢你還來這上班？”

“是啊，每天印文件端咖啡有什麽意思。”

來人是采購部的兩個姑娘，拎着外賣到茶水間來吃，原本只是見面點個頭的關系，這會兒一八卦起來，小周小周的叫，熱絡來的莫名其妙。

“什麽男朋友？”周景剛剛正在看茉莉花茶的原産地和配料，被她們這麽一問，有點懵。

她們其中一個用手肘碰碰另外一個，得到暗示的那一個說：“就是早上送你來的那位Mr right啊，他開的那輛攬勝咱們可都看見了，大老板也有輛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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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只是老同學。”周景也覺得自己的解釋蒼白無力，微波爐很是時候的“叮”了一聲，“我的飯好了，老董給我的活我還沒幹完呢，我端回去吃了，你們用餐愉快！”她火速逃離了八卦中心。

因為晚上出席的飯局需要正裝，下午，周景被董老大特許了早退兩小時用以回家梳妝打扮，再回公司門口集合，飯店的地點在郊外，大家各自報銷車費的話費用不低，部門索性申請了一部車，一共去五個人，除了董巨、企劃部的頭頭，還有他們所在的鼎華集團的副總，因為今晚必然需要不同程度的飲酒，所以他們還專門配了個司機，加上菜鳥周景，坐的擠擠巴巴，不過絲毫不耽誤周景補了一路的覺。

窗外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綠化帶和環湖路燈的時候，周景才睡醒，因為坐在旁邊的企劃部總監一直扭來扭去的調整坐姿，所以一直也沒能睡多安穩，企劃總監姓孫，叫孫一珍，名字聽上去很像一個叫孫藝珍的韓星，短發，幹練，女強人範兒十足，為人也頗為刁鑽，工作上出了名的吹毛求疵，她手裏翻着宣傳方案的文件夾子，已經斜瞥了好幾眼，顯然對倚在車門上睡得不修邊幅的周景很不滿。

“醒了趕緊準備一下，待會兒不懂就別亂說話，說錯了沒人給你兜着。”她将另一個同樣封皮的文件夾扔到周景腿上。

“知道了。”周景把化妝包掏出來壓在文件夾上，找鏡子來補妝，孫一珍搖搖頭，那樣子看上去對她已經不抱有希望了。

隔着孫一珍坐的董巨目光越過來說：“小周，一會兒有點兒眼力見，少說多做，今晚這個少東家很難約，說白了咱們是求着人家的，畢竟我們和他們在商場上是有競争關系的，能不能進駐中啓，就看今晚了，你勤看着點，咱們這邊總得有個端茶倒酒的，你別介意昂，不是說你工作能力不行，回頭這事兒拍板兒了，這個月發工資我給你申請二百塊錢獎金……”

周景沾着卸妝水擦剛才一失手塗到外面的口紅，後面董巨說了什麽她都沒聽進去，中啓，少東家，尚恒說有飯局，不會這麽巧就是同一個飯局……“是，是，領導說得對，這活兒我最合适。”她敷衍。

說話的功夫，車速放慢，緩緩停了下來，是一處私人莊園，臨人工湖，隐世似的藏在這片開發區裏，借着燈光可見不遠處的蔬菜大棚和魚池農場，周景實在不理解有錢人的世界，談個事兒哪裏不能談，非要跑這麽老遠來吃頓飯，服務員引着他們一衆人，走了段鵝卵石路，才到正門，繞過寬敞的大堂，入了一間名為“聽濤閣”的飯廳，四周只有假山下的流水聲，雖不是包間，卻也看不見其他客人，環境優雅，視野開闊，這地方的私~密性倒是沒的說。

對方只來了三個人，除了負責做決策的尚恒，便是之前見過面的鄭秘書，還有一個沒見過面的，應該是今晚負責洽談鋪貨入場的商場方面負責人。

由于周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所以看到已經坐到主位的尚恒，并沒有多驚訝，可尚恒竟然也絲毫沒有流露出驚訝，這就值得揣摩了，是他早已在商場上練就了一副處變不驚的本領，還是她的出現已經和普通路人一樣，再無法在他心中波起漣漪？

雙方先是客氣做起介紹來，董巨說到周景的時候，只介紹說是市場部新來的便簡單略過，尚恒之前只是禮貌的點頭，到她這卻難得的笑笑，給了句評價說：“長江後浪。”

“小周，怎麽還愣着呢？趕緊給領導們倒水啊。”董巨本就是做業務出身，察言觀色的一把好手。

“哦，來了。”周景答應着，攏了攏頭發就要去端茶壺。

尚恒擺擺手，招呼大家都坐，說：“別忙活了，都有手有腳的，自己來吧。”今天周景穿了一套米白色套裙，俨然一個職場OL，披肩直發掖在耳後，成熟不失清純，看她那眼神躲閃的樣子應該是不想戳破兩人認識的事實，他便忍了忍，索性一個眼神也不再給她。其實她上午發來消息的時候，他就猜到了她可能會來，只是沒想到，他們竟然讓她來端茶倒水，這不是暴殄天物麽！尚公子馳騁商場的短暫生涯裏第一次有些不痛快。

他既然都發話了，也自己動手添好了茶，周景一看，索性就近挨着門口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孫一珍拉開她旁邊的椅子，小聲責備：“不讓你倒是客氣，你還真就坐下了。”再想說什麽，上菜的過來，剛好把她給隔了開。

副總是今晚鼎華的最高級別代表，先寒暄起來，那些場面上的話周景也沒心思聽，只知道鼎華是做傳統商場零售的，目前看上去雖然還算穩健，但明眼人都心知肚明，如果還不轉型，用不了幾年，就會和逐漸崛起的新興商業拉開距離，中啓不同，有多元化的元素在裏面，它不懼創新，是業內的猛虎，逐漸成為了代表一個城市飛速發展的标示性商業集團，并且不斷吸引着新鮮血液的注入，因而，鼎華有的，中啓擇優合作，而中啓有的，鼎華卻不一定都有，這樣的局勢來看，他們今晚的确是有求于人的。

因為旁邊有個孫一珍盯着，周景不敢懈怠，哪一個酒杯快空了，她馬上麻利的起身去給添上，這圈兒添到尚恒那，他突然開口說話，吓了她一哆嗦，要不是尚恒及時扶住了酒瓶，她恐怕就要把那瓶副總親自帶來的珍藏給摔成玻璃渣了。

“商場和地産一直是家父在打理，我就是個辦工廠做衣服的，承蒙行業裏前輩們愛護，有幾個小品牌還真弄出了些名堂。”

尚恒不動聲色的繼續交談，周景已經回到了座位上，因為要一直察言觀色，一桌子好吃的也不敢動筷子，在座的都知道小尚總這番話裏有多少謙虛的成分，他的品牌在國內屢受好評，出口做的也風生水起，只有周景壓根沒關心他說了什麽，專心致志的望梅止渴。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酒至微醺，合同是不會當時就拿下來的，這次約見只是單純的讓雙方确定是否合作，畢竟離秋季上新還有些時間，彼此很多細節上的問題需要再次磨合。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餐廳，見他們相互告了別，周景借着抱文件的動作摸摸餓癟的肚子，總算是能松口氣了，并暗做決定，一會兒到了醫院樓下，一定記得買一桶泡面上去吃。

“周景？”

這一聲喊住了周景，其他人也是一愣，周景看了看正在送尚恒上車的衆人，輕輕“啊”了一聲，不自覺的将抱在胸前的文件夾往上挪了挪，只恨不能擋住自己的臉。

尚恒含笑說：“一起走吧，反正也順路，我看了你們的車子，坐五個人也不寬敞。”

他這話說的有技巧，看似什麽都沒說，實際上沒少說，他說“反正也順路”，別人會怎麽想，他怎麽知道順路的？他們順路？住的很近？關系匪淺？想象力豐富的，這一句話能寫出一集精彩的電視劇。

周景還沒等想出應對對策，副總那樣的人精，已經馬上領會到了自己手裏可能握着個可利用資源，試探：“尚總和小周，認識？”

“她沒說？”尚恒一挑眉，裝得和真的似的，解釋：“我倆老同學，昨晚上還一起喝茶來着。”

毫無意外，鼎華來的這幾個人都很吃驚，紛紛問：“真的嗎？怎麽不早說，小周可真是深藏不露。”

“哎……”周景千言萬語說不出，只得點頭承認，在大家的簇擁下鑽進尚恒的車裏，別別扭扭的想：昨晚一起喝過茶嗎？如果在醫院自動販賣機買的冰紅茶也算茶的話。

郊外的夜晚很安靜，只有遠處農場裏偶爾傳來一兩聲牛羊的叫聲，星星和月亮也比城市裏明亮許多，如果在城裏，林立的大樓亮着的燈火，早就把星空淹沒了，而且這時候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喧鬧的很，就算直到半夜三點，也是能在馬路上看見人和車的。夜空深邃，汽車飛馳，周景的肚子裏在敲鑼打鼓。

“想吃什麽，帶你再吃點去，我看你這一晚上都沒動筷子。”尚恒問。

“我想先去看一眼小baby，昨晚上都沒見着，醫院樓下不是有便利店麽，我去買一個老壇酸菜啦，紅燒牛肉啦，就能吃的挺好。”

“你喜歡，小孩子？”

尚恒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回答，餘光一掃，人已經歪在一頭睡着了，看來昨晚真的沒休息好，他穩穩的把車停在路邊，長手一勾，後座上的衣服便拿到了手裏，那是鄭秘書昨晚帶到醫院的，原本也是給她準備的，夏季晚間開空調容易感冒，而且遠沒有自然風舒适，這會兒給她披件衣服，正好，尚恒都沒覺察自己是什麽時候變得這樣會照顧人的。

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多，小baby從兒科給送了回來，睡得正香甜，言世堯笨手笨腳的練習着換尿片，在八十八個黑白琴鍵上能夠靈活躍動的手指此時格外笨拙，因為不敢使力，小小的一片尿布怎麽也整理不好，一大一小臉對着臉，那畫面要多溫情有多溫情，李諾歪着頭安靜的看着，眼神很恬淡。

“怎麽這麽晚還不休息？對恢複不好的。”周景輕聲說。

李諾看了眼她身上披着的衣服，也小聲說：“睡太多了，睡不着。你這件衣服，我有件一樣的，好巧。”

“是嗎？在他車裏披上的，不是我的。”周景指指在陪着言世堯刻苦鑽研尿片的尚恒。

“我說的麽……”李諾笑笑，說：“逛街的時候有他跟着壓力最大了，見我買什麽，他就要買什麽，攔也攔不住，又不說要送給誰，原來是你的號碼。你是不知道，我之前還總是和他開玩笑呢，說要是哪天，他要送衣裳的那位神秘女郎準備現身了，可千萬提前打聲招呼，女孩子之間要是撞了衫，還怎麽能心平氣和的建立友誼……”

周景也笑，望向尚恒那邊，兩個大男人圍着一個小家夥，輕聲細語的比劃着不知在說些什麽，唯恐驚了小不點的美夢，不得不承認，這男人要是柔情起來，還真是容易戳到人心窩子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