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天

“3303住戶吧,我是在一樓看門的你祁大姐,你快把你對象領走吧,小年輕吵嘴不要影響別人休息呀,你看看這都幾點啦?”

“阿姨,哦不,大姐,他不是我男朋友,這麽晚我實在不方便下去,麻煩你打發他走吧。”周景無奈的辯解。

電話那端又是一陣沉默,說:“反正這人是找你的,他說你要不下來他就在樓下喊你,喊到你下來為止,我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候要是有業主告你們擾民,叫來保安,可別說我為難你們這些租戶。”

“誰呀?” 冬冬用口型問。

周景咬着嘴唇看看她,沒說話,然後告訴對講電話那端:“你讓他消停點,我這就下去。”

祁大姐見呼叫門鈴已經挂斷,沖旁邊這個長相極好又極有禮貌的小夥子擠眉弄眼的點點頭,壓低嗓子說:“成啦。”

尚恒是求了祁大姐的,還把後備箱裏鄭秘書晚上才訂到的新疆水晶鮮葡萄擱了一箱在祁大姐的值班室,祁大姐看了高興的不行,一拍胸脯,肚子的三層肉晃了一晃,答應下來:“包在姐身上。”

他謝過祁大姐,才回到車子旁邊,倚在車門處,望着高高的路燈罩下蚊蟲飛舞,只覺心下靜好。

周景“咚咚咚”的順着臺階跑下來的時候,那氣勢洶洶的樣子,他幾乎以為她是剎不住閘要滾下來的,下意識的就張開雙臂去接了一下,直到她定定的站在自己跟前,他才覺得自己擡了一半的手有點尴尬,準确的說,是有點二。

“你不是很不待見我麽?那天還摔了車門來着,今天一整天裝作不認識我,比完賽連個招呼都不打,現在又來我住的小區鬧,你幾個意思……”周景越說越覺得不對勁,她瘋婆娘一樣将這幾天的不痛快一股腦的倒了出來,又是質問又是喊叫,尚恒卻只是安靜的看着她,不置一詞。周景心虛的沉默下來,她這是生哪門子的氣呢?兩人重逢,充其量算作是舊識的關系,熟人這個詞,不代表戀人,也不代表朋友,卻恰當的形容了他們之間該有的距離,熟人之間淺淡的相處,有必要時刻關照對方的想法和感受麽?顯然,并沒有。

周景不自覺的後退了一小步,越發難堪,鞋底摩擦地面時,沙粒發出輕微的響聲,說了不合适的話,索性完全閉嘴。

“我來只是想問你,一起兜風,要去嗎?”尚恒垂眼看着地面,地上是她無措的腳尖。

“現在?”周景張大了眼。

“嗯,現在。”

“你可真是……”周景給了他一個“已經無可救藥的表情”,說:“吃飽了撐的?你看看幾點了,半夜兜風?見鬼去啊?我不去,你趕快走吧。”說完,她真的轉身就走。

走了好幾步,後面沒有動靜,回頭看看,他在原地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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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臺階,準備開單元門,玻璃門倒映出他瘦瘦高高的身影,他還是在原地沒動。

進了門去,轉身關門,他依舊在原地,路燈橘黃色柔和的光打在他身上,白日裏他整齊的發絲有些許淩亂,整個人籠罩在一種疲倦裏,他就那樣站在那裏,雙臂交疊置于胸前,以一個目送的姿态,狹長的影子投在地上,一人,一影,一車,寥落的像幅畫。

單元門關合的最後一刻,周景扶住了門把手,一大步邁了出去,順着臺階下去,走近他的每一步,都在鄙視自己,真是不長記性啊。

尚恒唇角逐漸浮起淺笑,紳士的為她敞開車門,那了然的神情仿佛早就知道了她會回來的樣子。

車子緩緩開出去,車速很慢,夏風在指縫中穿過,音樂聲流淌,循環播放着德彪西的《月光曲》,深夜路況很好,好半天才能遇上一輛車子飛速擦肩而過,城市的夜空只有燈火點綴,每日天氣預報播報着空氣質量良,只有良的大氣層,是看不見星空的。

“我沒有裝作不認識你,沒和你打招呼,是擔心有心人看見了做文章,說你走後門,畢竟,你的成績真的叫人出乎意料。哦,對了,都忘了恭喜你。”尚恒緩緩說。

“我又沒有私下拜托過你,清者自清,再說,你最後給我那麽低的分數,是有目共睹的,誰還會說什麽?”周景不屑。

“小姐,我給第一名的分數,只比你多一分。”尚恒停在一個十字路口,前面紅燈,四個方位只有他們一輛車子,孤零零的等在停車線內,即便是沒有一個人,交通規則也是要遵守的。60秒倒數結束,綠燈開啓,他開上外環,還是慢吞吞的車速,問:“你知道他比你強在哪裏嗎?”

周景的确是有些不甘心的,遂跟着問:“哪裏?”

“他是真正的心無旁骛在比賽,不像你,偷看了我多少次,你自己說。”

“誰、誰偷看你了!”周景覺得自己的臉“騰”一下熱的冒火。

“不知道。”尚恒無聲的笑,故意逗着她惱火:“誰偷看了誰才知道。”

周景趕緊掩飾,扯回剛才的話題:“反正,我不管,他的情況能和我一樣嗎?他前女友又沒在臺下做評委,他當然不緊張了!”她這個一着急就嘴比大腦快的毛病還是改不過來。

“哦?”尚恒看上去并不介意她的話,反問道:“如果他的老板在臺下做評委呢?”

“不會吧……他是……你的員工?”

尚恒笑而不語,無聲的給了她肯定的答案,他也是今天到場才知道的,原來公司裏隐藏了那樣一位奇才。

“有沒有人說過你……無孔不入?”周景不可思議的感慨。

尚恒的笑容放大,誇贊:“其實,你的心裏素質算是不錯了,至少從頭到尾我都沒見你緊張過。”

“我不說誰知道,其實有好幾次我都緊張的手心出汗了。”周景被他的愉悅感染,也放松了許多,說:“尤其比賽前一晚,我還做了噩夢,夢裏你……”意識到差點又說錯話,她趕緊閉嘴。

“夢見我了?那怎麽會是噩夢。”他調侃。

“我夢見你剪了我的頭發,這還不是噩夢?我整個夢裏都在擔心,心想糟了糟了,明天就要比賽了,沒有了頭發我甩什麽呀!”

周景講着講着,被自己逗得前仰後合,可旁邊的人卻突然沒了反應,半天才淡淡的說了句:“你想多了。”

這就好像,你是一堆柴火,已經燃燒出了一朵熱烈的火焰,興沖沖的以為旁邊那堆柴火也想跟你一起燒,結果,人家不僅沒燒起來,反而一盆冷水澆給你,澆的你只剩下最後一點熱度,僅夠騰起一片飛灰的。

“尚恒。”她歪歪頭,叫他名字,看進他明亮的眼睛裏,格外認真的說:“我不知道為什麽,這次你回來,和你在一起,總是讓人覺得不安,當然,你的私事我沒權過問,但還是想以老同學的身份多一句嘴,你到底怎麽了?”她不是個沒有知覺的人,也不是個心裏有事能忍住不說的人,她能感受他的靠近,也能察覺到他的排斥,還有他隐忍着的矛盾和掙紮。

又是以沉默代替回答,車子下了環城公路,兩側的街景逐漸熟悉起來,他終于開口,卻說的是:“回去了,夜深了。”

她先前還像一只繃緊了表皮馬上要爆炸的氣球,在他話落的一瞬間洩了氣,猝不及防的癟了下去,然而,她看着他雙重人格一樣的冰塊臉,抖了半天的嘴唇,卻只能在心裏默默的罵一句娘:真他~媽想咬死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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