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四天

“小景。”她住的地方已經到了，尚恒将車子緩緩停在小區門口，叫她，說：“以後你心裏有什麽想法，大可以直接了當的跟我講，不用兜這麽大的圈子。走吧，車子只能停在這，我送你進去。”

周景拒絕的話都到了嘴邊，可看看裏面幽深漆黑的一段小路，硬是把話吞了回去，點點頭。她和冬冬目前的收入，負擔不起高級的公寓，所以小區的物業、環境和配套設施都比較簡陋，有一次她從舞社下課回來時，甚至在露天樓梯上遇上了醉酒的流浪漢。

兩個人很默契，步子都很慢，周景今天穿了高跟鞋，整個人在朦胧的月光裏顯得窈窕多姿，寂靜的夜，一小段路，很快便走完了，她站在臺階上同他道晚安，尚恒點點頭，擺擺手，沒等轉身，還沒進門的人突然“呀”了一聲，聲音雖不大，他卻下意識的一個箭步沖過去接了一下，穩穩的托住了一歪腳踩空了三階臺階，栽倒在他懷裏的周景。

單元門的角落裏，一個眼睛閃亮的小家夥心虛的探探腦袋，有人突然開門，看樣子它也吓了一跳，它輕悄悄的縮回兩只前爪，“嗖”的一下消失在門裏的一片黑暗中。

是一只小貓。

虛驚一場，周景站直些，試試鞋跟，并沒有悲催的斷掉，真是萬幸，随後才發現自己正尴尬的縮在某人的懷裏，像只受驚的鹌鹑，想走，卻走不了了。

他個子高，兩只胳膊牢牢的環着自己，下巴就抵在後腦勺，每一下呼吸都好像有微風在頭頂吹過，盡管是背對着他的，但就這樣被抱着，久違的氣息，仍然叫人無所适從。周景掙了一下，身上圈着的兩只手卻抱得更緊，她輕咳一聲，小聲說：“那個，我回家了。”

身後的人沒有動，也沒有說話，身上的重量卻沉了許多，他的氣息漸漸滑下，下巴墊在肩膀上，叫人一陣一陣的起雞皮疙瘩。漫長的沉默，還不如淩遲，她實在受不了，在身前握住他的手腕，想将他拉開，卻在手剛剛碰到他身體的時候，被一個反手拉得轉過身去，來不及分辨撞上的是胸肌還是腹肌，後頸被一只微涼的手托住，溫熱的氣體撲面而來。

周景瞪大了眼睛，撞上一雙發射着危險信號的眸子，之後嘴唇便被柔軟的覆蓋住，一點點安慰她咬得死死的牙齒，她用力的推他的前胸，肩膀，甚至打到了他的耳朵，他并不生氣，只是她越反抗，他唇上的動作就越是霸道，啃噬，吸吮，後腦勺的大手穿過她的發絲，另一只手則牢牢的攬着她的腰，她急的快要哭了，卻也只能發出模糊的“唔唔”聲，最後幹脆整個身體都軟了下來，提不起一絲力氣，被他有力的手臂那樣托着，時間漫長的像過了一世紀，她早已經缺氧，如同患了眩暈症一樣站也站不穩，那掠奪的嘴唇總算稍稍分開，讓她能吸進一些空氣。

他一點點松開手，将她淩亂的長發理好，拇指輕輕擦掉她唇角蹭花了的口紅，然後擦擦自己的，問：“要不要考慮，重新和我在一起。”

周景還沒等開口，他忽然低頭意味不明的輕笑一聲，說：“也不是非你不可，只不過，再換別人，約會，牽手，接吻，上床，談婚論嫁，太麻煩，我這些年，幾乎沒什麽自己的時間，以後也會是那樣，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談情說愛上。”

他現在的樣子，像極了電影裏那些壞到極致，叫人恨不起來反而會喜歡上的危險男人，周景想也沒想便回複了他，斬釘截鐵的五個字：“我不會考慮。”清醒些吧，她在心裏對自己說，經過了這些年這些事，再愛他，那叫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不急，我等你想清楚再答複我，晚安。”他聲音低沉，穩得沒有一絲波動，冷靜自持的站在原地，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一樣，不像周景，只是接了個吻而已，整個人抖得像一只開了振動模式的手機。

“晚、晚安。”周景逃跑一樣恨不得将兩手當做前蹄用，一開門，樓梯間的聲控燈亮起來，傳來一聲微弱的貓叫，身後一點動靜也沒有，她想要回頭看看他走了沒有，卻見他蹲在地上，吹了一聲口哨，小腿邊一個毛茸茸的東西閃電一般竄了出去，跑到他兩手之間打滾耍賴，男人加小動物是絕殺，是幾乎所有女孩子都難以逃脫的柔情，他将小貓托舉起來，抱進懷裏，也不知道是對人說還是對貓說：“別人家都睡覺了，你怎麽還不回去？”

躊躇幾秒鐘，周景毅然關上大門，直奔電梯走去，電梯停在二十九層，緩緩下行，她煩躁的猛按了幾下叫梯鍵，一把拉開旁邊安全樓梯的門，蹬蹬蹬的跑上去，一口氣上了不知多少層，跑到小腿酸痛氣喘籲籲再也跑不動才停下，然後發現自己才上了五層，于是疲憊萎靡的在五樓安靜的重新等電梯。

大理石牆壁堅硬冰涼，靠着靠着，鼻子一酸，眼淚就沒出息滑了下來，她使勁的擦着嘴唇，一邊哭，一邊擦，擦到嘴角生疼，剛才那種情形，不應該打他一巴掌才對嗎？電影裏可都是那麽演的，周景啊周景，你就是一慫貨啊，你承認嗎？早就知道感情無法重來，怕的是，即便真要重新開始，也再不是以愛的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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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底下黑暗的草叢旁，尚恒手一松，小貓便溜到了地上，回頭看看他，“喵嗚”一聲，消失在了草叢中。他習慣性的将手伸進褲兜裏，結果摸遍了所有口袋，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戒煙很久了，身上早就不準備那些了。細細回想剛才，他也覺得自己太冒失了，在國外的時候，也有過豔遇，開始很多，出色的東方王子，每次派對結束後，都不會太孤單，只是，他都婉拒了，不知怎的，想到外國女人硬邦邦的身體，就提不起興致，後來，漸漸也沒什麽人找他了，每每遇上這種事，都會想：要是言世堯那小子在這，肯定喜歡這樣的場合，他是個風月高手，然後便會想到他和周景之間，關于他們可能發生的那些事，種種想象浮想聯翩，最後只剩孤獨的自嘲，他俨然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人。

三十三層，一開門，就聽見冬冬問候：“你回來啦！我今天發工資，本想和你慶祝一下呢，但是冰箱裏只有一根黃瓜，太凄苦了，我半根炒了雞蛋，半根拍了蒜拌了涼菜，這叫黃瓜兩吃，快來吃宵夜……诶？你怎麽了？過來讓我看看，誰欺負你了？”

“沒有……”周景坐下，用手背抹抹臉，妝肯定全花了。

冬冬摟過她的肩膀，說：“哎，你說實話，有娘家人替你做主呢，是不是公司有老女人嫉妒我們景兒青春靓麗，欺負人了？”

周景破涕為笑，笑着笑着又變成了一張哭臉，她趴在冬冬肩膀上，終于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冬冬，你說當初，我那樣對阿恒，是不是做錯了。”

冬冬沒有接話，她知道，這時候她只要聆聽就好了，有時候，時間沒能成為最好的良藥，只是因為，時間還不夠長久，她雖然一直是他們那場感情的旁觀者，卻也很難說出個對錯。

“當時我家裏那個樣子，我真的念不下去了，冬冬，我那時真的很自卑，也很害怕，怕哪一天，他先說出來。”

周景哭得嗓子一抽一抽的，斷斷續續的将他提議複合的事說了出來，冬冬很生氣，連着用牙開了兩瓶啤酒，遞給周景一個，說：“他這就是赤果果的報複，明明當年他先劈腿，你甩了他也算成全，他現在憑什麽沒事兒人似的腆個臉回來要複合？”

電話突然響了一聲，有簡訊進來，周景打開手機一看，才憋回去的眼淚又開始止不住的往下掉，比之前還要洶湧好幾倍。是爸爸發來的短消息，字裏行間責怪又心疼：“閨女你怎麽瘦成這樣了？是不是又沒好好吃飯？爸給你打點錢，卡號發來！”

之前把比賽時候的照片發給家裏看，照片是從主辦方的官微上下載下來的，後期有美工修過的圖，比較真人肯定要美化一些，周景回了一句：“是PS的啊爸爸。”然後哭的更兇，人的天性就是如此，受傷的時候，關心不得，那些堅強勇敢，全靠孤獨才得以支撐。

這會兒冬冬已經覺察出不對勁了，紅着眼睛回來也就罷了，嘴唇也是又紅又腫的……她哐啷一聲把啤酒瓶撂在茶幾上，撸起睡衣袖子，噌的一下站起來，問：“他強迫你？老娘去和他拼命！”

“啊？”周景一下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整張臉紅了個徹底，磕磕巴巴的解釋：“沒、沒有，不是……”

冬冬一見她這憋屈的小樣，就明白了，嘆着氣一屁股坐回沙發裏，說：“我就知道，景兒，這些年，你一直沒能放下。”

周景喝了一口啤酒，吃了一塊拍黃瓜，可真鹹。“可能，我唯一放不下的，是為什麽沒能在最好的時候遇見他。”她說。

曾經看到過這樣一句話——如果我是神，我希望把青春安排在生命的最後。明知道逃避是最沒有意義的，卻還是想一醉方休，周景和冬冬碰了碰酒瓶，兩人相視一笑，喝了個痛快。這些年，在她有重大人生突破的節點上，比如對發型的審美又上了新臺階，比如拿到了獎學金，再比如對人生的領悟再攀新高峰，她都在想，要是現在的自己，遇上那個人，就好了，也許就不會分開了，終于變成最好的自己遇上那個最好的他，同時悲催的發現，原來自己無時無刻不在卑微的追趕着一個遙不可及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祝粽子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