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四十九天

三江大部都在秦嶺淮河一線以南，屬于溫帶向亞熱帶過渡性氣候，四季還算分明，夏季密集的雨水天一過，清爽的早秋便來臨了。

“周景，你這條裙子真好看，我猜猜，是Burberry嗎？還是Givenchy？不對，都不太像，我就一直想買一條這樣的連身裙秋天穿，你說我腿有點短能穿起來嗎……”

今天穿的……算什麽牌子？從學生過度到上班族，上班穿的衣服，周景暫時只有兩套可以替換，天涼了，太陽也不總是暖烘烘的，衣服幹的慢，早上起來一摸，都沒幹，衣櫥裏挂着鄭秘書送來的兩套衣服，用防塵罩罩着，像菩薩一樣供着，說實在的，就這麽拿出來，穿到公司裏，還有點沒由來的不好意思。偏偏在電梯口遇上了同校來實習的外語系楚卿，在學校的時候連面都沒見過的人，出了校門步入社會，以極低的幾率進入同一家公司，自然很快站成了同一陣營，偶爾還會一起用個工作餐什麽的，此人對時尚極為熱衷，一直喋喋不休，周景無言以對，唯有回應以友好的微笑。

“不就一條裙子麽，你要看着哪個品牌都不像，那只有一種可能——高仿呗。”

周景回頭，剛才在前臺打掃自己一畝三分地的姚嘉怡正拎着抹布，去洗手間的路上經過她們，剛想着她今天怎麽這麽消停，她就特地來挑釁了這麽一下。

一直在旁邊專注于吃煎餅果子的冬冬趴在她耳邊，低聲笑說：“景兒，你說我要是告訴她，你這裙子是大boss出品，姚嘉怡那新墊的鼻梁能不能氣垮了？”

“噓！”周景趕緊去捂住她吃的油汪汪的嘴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就過過嘴瘾，我事先和尚恒說好了的，在公司裏不跟他扯上任何關系，公是公私是私，絕不幹擾彼此工作，他難得這樣守規矩，我更不能先違反了約定。”

“知道了，你也是夠窩囊，看我的。”冬冬使了個眼色給她，然後也學着姚嘉怡的語氣：“工裝都能穿出新花樣，不愧是我們江大校花，不過你那裙子都裁到大腿根了，前臺是公司的門面，這人來人往的，你實在有礙觀瞻啊。”

姚嘉怡到底是女孩子，俏臉一紅，鞋跟恨不得把大理石地面跺碎。裙子她也的确動了手腳，在裁縫鋪裁掉了足足十厘米，原本以為到了新環境，以她的相貌，必定有大把的男青年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然而，晴天霹靂的是，她被分配做了前臺，公司規定，前臺員工上班期間必須穿工裝，那工裝一本正經，呆板得很，她的優勢一絲一毫都襯托不出來。

“冬冬，你居然用對了成語。”周景耳語道。

“對吧，恰當吧，我就知道這詞兒特适合她，所以特意背下來的。”冬冬得意的甩了甩劉海。

“姚嘉怡到底哪兒得罪你了。”旁邊一直在觀戰的楚卿低聲笑問，她和姚嘉怡同時進的公司，作為校友，她偶爾也會看不慣那位大小姐的作風。

平日裏習慣被當做焦點的姚嘉怡自然受不了這樣明顯的忽視，忘了自己手裏拿着抹布是要去洗的，電梯一來，賭氣的跟着一起走了進去。

電梯門就要關合的那一剎那，尚恒從門前走過，是朝着最裏邊的專用電梯去的，遙遙的看見周景，看到她的裝扮，略為驚訝，眼中的驚豔一閃而過，門關的很及時，所以周景沒看清他是不是笑了一下，那笑又是對自己的還是對別人的。

她直視着電梯門反光板裏的自己，不自覺的就對上了姚嘉怡的雙眼，一樓有九部電梯，這部電梯很慢，幾乎每一層都停，所以一直等在門口的人都上了其他電梯，這一部裏就只剩下她們四個，氣氛，很微妙。

一直充當局外人的楚卿不自然的咳嗽一聲，然後把臉別過去，看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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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你不是去別處實習了麽？怎麽，待遇不好？進中啓找了不少關系吧，真是醉了，在哪兒都能碰見你。”眼見着就要到她們工作的樓層，姚嘉怡差點兒忘了自己上來是幹什麽的了。

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格外搞笑，冬冬強忍住才沒一嘴蔥花都噴到她後腦勺，剛要發作，被周景攔住，她眼神淡淡，興致缺缺，不以為意的玩笑道：“我得回家問問我爸，這麽大一家公司是不是他背着我開的，讓我靠關系進來工作。”

說完，和其餘兩人笑笑，電梯“叮”的一聲停在她們要去的樓層，姚嘉怡狠狠的用水晶指甲戳着一樓的按鍵，按關門的時候用勁太猛，指甲上的水鑽還掉了一顆。

不怕狼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對手。

進入中啓之後的日子很平靜，對周景來說，只是換了個地方按指紋上班而已，除了，偶遇讨厭的人的概率增加了許多。

你人生的某個階段，有沒有過那樣一個人，只要想到她的存在，就覺得與之共存的那段日子都蒙了一層灰，于周景來說，姚嘉怡就是那樣一個存在，永遠帶着莫名其妙的敵意無緣無故的找茬。

江大本屆進入中啓的實習生大都分配到了業務部，除了姚嘉怡。說體面些，她是被納入了行政部門，實際上，是行政前臺，所以，每個工作日的早上，周景一進入公司大門口，就能看到她從未讓人愉悅的臉。

楚卿一出電梯就跟她們分道揚镳，她負責外包工作，跟她倆所在的部門是兩個方向，見四下只剩她們兩人，冬冬特別叮囑周景：“除了姚嘉怡，你還得特別注意一下總經辦那個沈碧池。”

“沈碧池？就是大家都叫Susan姐的那個？”

“對，你盡量別叫她中文名，人家忌諱這個，還有，千萬別讓她知道你和尚恒的關系，她是咱們尚總的追随者中最為瘋狂且明目張膽的一個，借着自己高級女文秘的職位便利，一心想着近水樓臺先得月，尤其在知道他是中啓大公子的內~幕之後，職位比她低的女員工要是多看尚總兩眼，她必定給人家小鞋穿，記仇到令人發指。”

“哦……”周景沒怎麽走心的應了一聲，随後若有所思的問：“BITCH怎麽拼來着？她完全不用多此一舉另取一個英文名字，我看叫她碧池姐也挺不錯的。”

冬冬無語的對她冷笑兩聲：“說你傻吧，有時候你還挺精，說你精呢，算了，咱們各就各位吧，一會兒主管下來看咱們唠閑嗑又要叨逼叨了。”她揮揮手，往自己部門走，誰說人不會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的？那個傻景啊，這就開始護食了？人家還沒怎樣，她又一馬當先的陷進去了，自己都不知道呢。

當初說好了讓周景到對外合作部主持大局，然而除了和鼎華尴尬又牽強的合作，中啓在傳統零售業這一塊沒有其他業務合作項目，所以這職位說白了就是個閑職，周景到職以後，一直随着其他實習生一起混在業務部，跟着部門老大徐澤宇屁股後面，被那些經銷商二批商搞得一個頭兩個大，昨天開一周例會，總算給她分派了新的工作任務，沒想到卻是個大活，因為她之前在鼎華配合籌備的發布會反響良好，也有實戰經驗，所以，她将參與到不久之後的中啓秋季發布會的籌備工作中去。

中啓哪兒都挺好，就是會多，大事小事都要開個會，閑着沒事也得開個會，周景剛被抓到一個莫名其妙的會上，參與了一個多小時，總算聽出來，是在讨論下年度即将建成的新商場合作商戶的招商企劃，也不知道和她所在的對外合作部有毛關系，她手底下忙着起草發布會文案，唯一擡了一次頭，是會議進行到四十分鐘左右的時候，主持會議的不知道哪位總讓了位，随後尚恒坐了進來，然後他們繼續讨論他們的，時而激烈時而更激烈，她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同時慶幸，幸好坐在了會議室外圈最角落的位置，遠離喧嚣啊。

“嗨，大boss坐鎮，你不好好出謀劃策參與讨論，被抓包就慘了！”旁邊一個負責給自家總監做會議記錄的小姑娘好心的提醒她。

周景偏過頭沖她笑笑，小聲說：“放心，這會兒話都插不進去一句，誰有閑工夫管咱們在幹什麽？你也偷會兒懶，玩會手機，沒事的。”

小姑娘看看前面龍争虎鬥瞬息萬變，贊同的點點頭，果斷掏出手機，夾在記事本裏。

“啪啪”兩聲脆響。

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

“你們的意見我都知道了。”尚恒把手裏拍桌子的記事本扔到一邊，在一片竊竊私語中，中指在桌面上無意識的畫着圈，淡淡的點名：“對外合作部的，準備了什麽提案？”

周景手裏的筆一哆嗦，就掉在了地上，旁邊剛要玩手機的小姑娘眼疾手快，趕緊将記事本合上，低眉順目。

“我要的是核心競争優勢，不是讓你們私底下算計促成哪些合作能多拿回扣！”

桌上徹底安靜了。

傳統行業裏彎彎繞繞多，利潤分割聯系微妙環環相扣，潛規則肯定是有的，只不過，從沒有人這樣在桌面上給說了出來。

“呃咳！”周景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心裏小草稿一打，開始胡謅：“我們既然有自己的工廠，不需要別廠代工，成本上算是一個優勢，可以直接設立一個單獨的中低價位直營品牌，針對面向初入社會的年輕人，他們仰望着白領的薪水和工作環境，但是一件像樣的尋常品牌的辦公室日常便裝，動辄上千的金額，可能意味着半個月的工資，一個月的房租，或者兩個月的生活費，這也能算是一小塊空白市場吧……”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在寸土寸金的商業廣場裏辟出一塊地方做公益？尚總，這樣沒有建設性的提議，我否決。”坐在前排的一位中年男子當即反對，并打斷了她天馬行空的少女夢。

“我看這個點子就很好，正符合我們的新加盟品牌JS的戰略發展方向，做個專項提案，三天後的同一時間，還是屋裏這些人，來這裏表決。”

大boss當即拍板決定，一室嘩然，旁邊玩手機未遂的姑娘悄悄幫她把圓珠筆撿了起來，周景愣愣的站在會議室最不起眼的位置，這、這也草率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來一波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