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舅舅
送走紫蘇之後,孟如韞開始思索起之後的去向。
大周不許未婚女子獨開門戶,除非是做皮肉生意,要到官府錄入賤籍冊;或者另找家酒樓做工,有之前為寶津樓填詞積累的名氣在,不愁找不到主家。
只是孟如韞心裏有多番擔憂,她當初之所以敢找寶津樓,是因為知道背後的人是長公主,她潛意識裏對這位素未謀面的殿下有幾分信任,可若是換家酒樓茶坊,不知主家性情,她怕自己去了後吃虧。
另外就是她的病情,經許太醫診治過後,她才明白自己的病情之重,非幾兩銀錢可醫治。剛重生那會兒,她還寄希望于養好身體,如今也漸漸沒了心氣,不如早些開始寫《大周通紀》,如今動筆時間正好,不要再像上一世一樣,匆忙未就,抱憾而終。
所以孟如韞思來想去,覺得離了寶津樓後,就只能去江家投奔她舅舅。江家再不好,至少對此時的孟如韞而言,是唯一的庇護。
孟如韞打算第二天就走,當晚,趙寶兒在自己房中為她設宴餞別,她是真心喜歡孟如韞,把她當妹妹看,突然得知她要走,心裏十分難過,竟抱着她哭了起來。
孟如韞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寶兒姐姐,我是在外面玩夠了,要回家去做官小姐。日後你若是想我,寫封信給我,我必出來相見。”
“你說的對,你回家過好舒坦日子,我沒什麽好難過的,”趙寶兒抹了一把眼淚,又叮囑孟如韞道:“你可不許一走就忘了我,否則我再也……再也不在陸大人面前幫你撒謊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好姐姐。”孟如韞無奈道。
深夜,孟如韞回去收拾行李,盤點銀錢,除了紫蘇今日送來的一百兩紋銀外,在寶津樓的這幾個月,她自己也攢了将近二百兩,這裏面除了最初談好的酬金,還有每次她的詞作受歡迎時額外給的封賞。除此之外,趙寶兒喝多了以後把自己攢的一盒子嫁妝搬出來,非要分一半給她,孟如韞哪裏肯收,跟她推拒了半天,硬是被塞了兩個銀元寶。
等她明天酒醒了再還給她,孟如韞心裏想着,小心翼翼地把銀元寶用手絹包起來。
但第二天臨走之前,銀元寶非但沒還回去,趙寶兒又塞了個翠玉镯子給她,拉着她的手悵然道:“你當我傻嗎?江主簿并非你親爹親娘,江家也不是可以養十個八個姑娘不眨眼的大富之家,江家的官小姐若真那麽好當,你又何必出來抛頭露面,落魄到填詞換錢?你身體不好,吃藥看病費錢多,若是自己沒有私房錢傍身,去了江家跟等死有什麽區別。聽我的話,這錢你收好,你若不收,就是要與我割席,嫌我礙了你的名聲!”
孟如韞:“……”
最後她收了銀元寶,也收了镯子,趙寶兒陪她去把整銀都換成銀票,留了碎銀傍身,又租了馬車親自送她到江家,下車前還拉着孟如韞的手囑托道:“許太醫那裏,你可一定記得按時去看病,明白嗎?”
“你放心,寶兒姐姐,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孟如韞用力抱了抱她,叮囑道:“你在寶津樓也要好好的,多看多思少說話,與己無關的事莫要插手。”
趙寶兒笑了,“傻姑娘,我是老江湖了,還用你囑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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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應我。”孟如韞正色道。
“好好好,答應你。”趙寶兒拿扇子點了她一下,為她挑起車簾,“快去吧。”
于是孟如韞和青鴿下了馬車,背着行李包,一步三回頭地往江家大門走去。
孟如韞的舅舅江守誠也是個命途多舛之人。他少時家中遭難,父母雙亡,于是收拾了金銀細軟,帶着妹妹也就是孟如韞的母親,到臨京做小生意讨生活,後來生意做得不錯,積累了些家産,就在臨京買了座小宅子。
他的妹妹江初宛嫁了個狀元郎,也就是孟如韞的父親孟午,孟午在朝中發展不錯,得知朝廷開恩科允許家世清白的商人捐官入朝後,為江守誠謀劃了這件事,江守誠這才得以入朝為官,從太常寺八品協律郎一路做到了太常寺主簿。
太常寺主簿是個五品閑官,在貴人如雲的臨京城,算不上高門大戶。且江守誠既非臨京人,又非科舉出身,舉目望朝堂,沒有同宗親戚互相幫扶,也沒有座主、同年提拔協助,全靠他自己有眼色、知進退,又舍得花錢打點,這才混到了今日。
江家有一子一女,沒有妾室,男女仆役共十七人。江夫人生活省儉,看門的司阍也負責庭院花草的修剪,孟如韞叩了半天門,才見一個滿身草葉的老頭探出頭來,疑惑地打量她。
“我找江大人,”孟如韞笑了笑,“我是江大人的外甥女。”
江守誠放衙回來就見他妻子胡氏在院子裏打轉,見了他如見救命稻草,提了裙迎上來,低聲道:“完了完了!可全完了!”
江守誠皺眉,“一回家就聽你說這晦氣話,出什麽事了?”
“我晦氣?你家喪門星都上門了,你才晦氣!”胡氏打了他一下,附在他耳邊道:“你親外甥女投奔你來了!”
“外甥女?”江守誠愣了一下,他哪來的外甥女,随即想到什麽,變了臉色,“你是說……這怎麽可能!”
“千真萬确,你一瞧就知道,那眉眼跟你那倒黴妹子像得很!”
江守誠顧不得再聽,拔腿就望院子裏走,繞過照壁穿過回廊進了後院,便見孟如韞正安安靜靜端坐在小亭子裏,一身布衣襦裙,聽見動靜便望來,與那雙眼睛相對,江守誠猛得頓住了腳步。
“像,太像了……”江守誠喃喃道。
孟如韞迎上來,乖巧地同他見禮,紅着眼眶喊了一聲:“舅舅。”
“你是……你是……矜矜?”
孟如韞點點頭。
“你還活着?你娘呢,你們……”
孟如韞抹了把眼淚,将這些年的事情慢慢告訴江守誠。
當年她爹因為卷進了陸谏叛國的案子裏,被打成同黨,她娘散盡家財托關系去獄中見了他一面,知道她爹已抱有必死之心,于是回家後收拾緊要物件,一把火燒了孟家的宅子,帶着她和她哥哥離開臨京,從此隐姓埋名。可是她們在離開臨京的路上遇到劫匪,錢財都被搶走,哥哥為了保護她們引開劫匪,後來就與她和母親走散了。她娘很傷心,想找到她哥哥,不敢離開臨京太遠,就在城外的鹿雲觀待了下來,替人漿洗衣服謀生,因為太過勞累,又積郁成疾,四十歲時去世了。
孟如韞哽咽道:“娘親說怕連累舅舅,所以一直沒有給您遞信,可是如今只剩下我一人,她放心不下,只好讓我下山來投奔您。娘親說不求大富大貴,只求您給口吃食,給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哪怕是給表姐做個丫鬟也使得!”
這是前世孟如韞到江家求舅舅收留自己時說的話,江夫人聞言撇了撇嘴,江守誠倒是很受觸動,握着她的手一時掉下眼淚來,“我只當你們沒逃出當日的大火,竟不知你們母女在外受了這麽多苦……我可憐的妹妹,可憐的外甥啊!”
“舅舅……”
“你放心,既然來了江家,以後有你舅舅舅母照拂着你,絕不會讓你再吃苦!”
江守誠一口應承下來,江夫人胡氏連插話的餘地都沒有,孟如韞心裏悄悄松了口氣。
且不說江守誠後來待她如何,至少這一刻,是真心想收留她的。
孟如韞和青鴿被安排進了風竹院,正是前世孟如韞病逝的地方。此時的院子還沒種上紅梅,門前也未搭起秋千架子,一個院子三間房,原本住着幾個丫鬟,她們正忙忙碌碌地把東西搬去別的院子,因為被孟如韞擠占了地方,又看得明白江夫人的臉色,所以這幾個丫鬟對孟如韞的态度實在算不上友善,有人還故意用抱在懷裏的木箱子撞了她一下。
青鴿把孟如韞拉開,橫眉豎眼就要上去理論,被孟如韞按下了。她誰也不理會,只自己繞着院子慢慢走,慢慢看,進了屋子,撫摸着裏面半新不舊的家具,仿佛是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居似的,長長嘆了口氣。
“姑娘是不喜歡這裏嗎?我瞧着,這院子比寶津樓的房間大多了,還有這麽大的梳妝臺和衣櫃,啊,姑娘你看這裏,這個博古架好漂亮……”青鴿東摸摸西碰碰,對居住條件十分滿意,但見孟如韞神色不似高興,又讪讪道:“只是那些丫鬟太可惡了,狗眼看人低,你怎麽說都是主子,竟然敢欺負你!”
青鴿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孟如韞聽半句漏半句。她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前世的事,仿佛看見了自己在院子裏曬書的身影,和青鴿蹲在梅花樹底下鋪苔藓的身影。
那梅花原本是她從道觀下山時帶來的,《長物志》中說養梅“取苔護藓封,枝稍古者,移植石岩或庭際,最古”,所以她和青鴿偷偷去前院小池塘附近挖了苔藓埋到梅花樹下。只是此世離開道觀後并未直接來江家,所以那辛苦帶下山的梅花枝也沒有栽種的機會了。
孟如韞住朝南的大卧房,前世她在房間裏辟出半間做書房,置了張桌面寬闊的書桌,她常于此書桌前伏案寫《大周通紀》,書桌一角曾放着黑木匣子,裝滿了程鶴年的來信。
孟如韞與青鴿講這幾間房要如何布置,哪裏要添置屏風,哪裏要放桌子、矮凳,“過幾天咱倆把小廚房收拾出來,再添些廚具,以後若是餓了,在院子裏就能燒飯吃。”
“真的?”青鴿眼睛亮亮的,“那我要自己燒野雞和兔子肉吃!”
青鴿自北方流亡到鹿山時,雖還是個孩子,卻已經練出了一手烹烤野味的絕活,餓急了的時候能用石頭和葦草編的網摟野味吃。她們到了臨京後沒有自己做飯的機會,青鴿一直饞這一口,聽說院子裏有小廚房,把雞毛撣子一扔就要往外跑。
孟如韞拉住了她,“以後收拾好了都是你的,現在就別進去了,快去洗把臉,等會要去前廳一起用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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