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央求
孟如韞回房将剩下的半篇文章寫完, 然後去找蕭胤雙。
孟如韞的院子在陸明時院子西側,蕭胤雙院子在陸明時院子東側,她沒走幾步就進了蕭胤雙院子, 此時天色已暗,蕭胤雙正坐在廊下臺階上,借着清亮的月光與屋內的燈光, 拿匕首雕刻一截木頭根。站在院子裏,隐隐還能聽見隔壁李正劾爽朗的笑聲。
“六殿下興致不錯。”
蕭胤雙擡頭, 沖她笑了笑,“乘月而來,孟姑娘也是。”
孟如韞問道:“聽說殿下今日與工部郎中張大人等去查探河堤被毀情況, 不知結果如何?”
蕭胤雙說道:“太湖西萃水縣一線一百五十米的堤壩已經被完全沖毀, 連當初建造堤壩的石頭都沒剩下幾塊。豐縣的情況還好一些,堤壩兩頭加起來還剩一半, 但張郎中的意思是, 剩下的也不結實, 要拆了重建。”
蕭胤雙手裏的匕首靈活反轉,手裏的老樹根在他手裏也漸漸露了個輪廓出來, 蕭胤雙自顧自笑道:“太湖西邊這一帶除了萃水、豐山外, 還有十幾個縣, 這些地方的堤壩都是三年前一起修的, 照張郎中的意思來看,都不結實,都要拆了重修。”
“都拆了重修?”孟如韞并不擅長工部的事,也知道這是個耗費頗糜的大工程, “那得花多少錢?”
“朝廷不是撥了赈災款下來嗎?張郎中說拿三十五萬修堤壩, 勉強也足夠了。”
“三十五萬, 還勉強?張大人胃口倒是不小。”
孟如韞氣笑了,憤憤道:“一共才給了多少錢,拿三十五萬修堤壩,剩下的零頭讓災民們怎麽活?買糧赈災尚且不夠,哪來的錢造屋過冬,又哪來錢修整土地,買種春播?我看堤壩還沒修好,明年春天太湖一帶就已經屍骨累累了!”
蕭胤雙道:“張大人說朝廷自有對策,不會餓死一個災民。”
孟如韞想了想,說道:“四十七萬不是小數目,朝廷撥這麽多銀子下來,肯定會有章程,容不得張還耕等人肆意貪渎……三十五萬,他一個五品郎中,能有這個膽子?”
“哦,你還不知道吧,張還耕是工部尚書劉铨一手提拔上來的,劉铨是東宮的人,今年六月就是他上折子讓我來蘇和州巡堤,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太子殿下就想拉我來背鍋了。”
蕭胤雙聲音平靜,渾不在意,專心致志地琢磨着手裏的玩意兒,孟如韞聽在耳朵裏卻是一驚,在院子裏一邊來回走一邊思索。
蕭胤雙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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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太湖西岸修堤壩花了近四十萬兩銀子,今年決堤以後,皇上下旨怒斬河道使和宮裏的監工太監,然後派了工部郎中張還耕來重新勘查,結果張還耕給出的答案與四十萬差不多。
四十萬換成金子堆起來都能擋一擋水,何至于修出一條紙糊的堤壩?
修太湖西岸的堤壩,肯定用不了這麽多錢。
孟如韞走着走着,心裏忽然一閃。
皇上懷疑先前的河道使貪污,可是抄家之後并未發現多少銀兩,也未查出他曾重金向誰行賄。倘若這些錢不是到了河道使手裏,而是到了東宮手裏呢?
如果當年修堤壩的河道使和監工太監都是東宮的人,他們貪了錢必然要将大頭獻給太子,如今人死了,錢還在追查,所以東宮又指使張還耕獅子大開口,說重修堤壩要白銀三十五萬兩,為此還讓他畫了一張詳細的工程圖。
這個報價和兩年前差不多,陛下和朝臣必然動搖,東宮的人再從中一鼓噪,說被斬的河道使并非貪污,而是純粹無能,四十萬銀錢其實差不多都花在了修河堤上,再渲染一番秋汛之嚴重,那麽對上次修堤款的追查,很可能被輕易揭過去。
經此一番,東宮既洗脫了嫌疑,又可以從此次修堤款中繼續貪污,可謂是一石二鳥。
思及這種可能性,孟如韞心裏一時恍然。
只是這種猜測尚沒有任何證據。
“孟姑娘在想什麽?”蕭胤雙擡眼望着她。
孟如韞道:“我在想他們會怎麽用剩下的錢安置流民。若錢都拿去修堤壩,餓死了人,不用等到明年秋汛,恐怕春天就會有叛亂,這個罪名張還耕恐怕擔不起。”
蕭胤雙說:“這次押送赈災銀,太子殿下也派了人随行,想必對此會有所準備。”
“誰?”
“內閣次輔程大學士的兒子。”
“你說,程鶴年?”孟如韞驚訝出聲。
“你們認識?”
孟如韞點點頭,“見過幾面。”
“那孟姑娘覺得,依這位程公子的行事作風,會如何處理此事呢?”
孟如韞猜不出來。但是依照她對程鶴年的了解,他做事目的性極強,又擅長以利相誘,他以太子的名義千裏迢迢跑到蘇和縣來,絕不止是為了安撫災民這麽簡單。
蕭胤雙沒有追問,用袖子擦掉木雕上的碎屑,翻來覆去端詳了一番,用掌心托到孟如韞面前,“送給你。”
是一只正在振翅的青鳥,做工算不上精致,但勝在栩栩如生。
孟如韞沒接,回頭要是被陸明時知道,非把它翅膀掰折了不可。
“殿下自己留着吧。”
“怎麽,你不喜歡?”蕭胤雙定定望着她,“只是一個小玩意兒罷了。”
“我……”
“她不喜歡。”
背後冷不防傳來陸明時的聲音。
他不知何時走進了院子,掃了一眼蕭胤雙掌心裏的木雕青鳥,笑道:“臣倒是挺喜歡的,殿下不如送給臣吧。”
蕭胤雙淡淡一笑,“這麽秀氣的東西,只适合送給女孩子,陸大人要是喜歡,改天我尋個大點的樹根,重新雕一個送給你,不知陸大人喜歡虎還是喜歡狼?”
陸明時道:“臣喜歡狐貍。”
蕭胤雙一笑。
“我找阿韞有事,就不叨擾殿下了。”陸明時拉起孟如韞的手往外走,出了蕭胤雙的院子,一路回到孟如韞的住處。
他掌心溫暖幹燥,孟如韞的手被他捂了一路,也漸漸有了溫度。
孟如韞點亮屏風前的燈燭,問陸明時,“李指揮使呢?我還以為你們會喝到半夜。”
“他已經連夜趕回虔陽府了,他來找我本也不是為了喝酒,說完事情就走。”陸明時站在她身後說道。
“這麽說,你在牆邊聽了有一陣子?”孟如韞失笑,“陸大人也做這麽不體面的事。”
“反正你們正事都聊完了,天這麽冷,我怕你着涼。”陸明時從身後靠上來,輕輕握住孟如韞的手,“你肩上的傷口怎麽樣了?給我看看。”
他聲音輕飄飄地落在耳邊,孟如韞面色微紅,“我每天都有上藥,已經好得差不多,不必再看了。”
陸明時低笑,“你這是在害羞嗎?”
“瞎說什麽。”
孟如韞要走,手腕攥在他掌心裏抽不出來,陸明時笑吟吟瞧着她,暖黃色的燈燭映得他眉眼如畫。
他說道:“明天我要去虔陽府,不一定什麽時候回來,你的傷無礙,我也少些牽挂。”
孟如韞眉頭一皺,“你去虔陽府做什麽?”
陸明時不說話,拉她到桌邊的椅子上做好,解開她上衣的扣子,将肩膀上的衣服褪至半臂處。
孟如韞将臉轉向一邊,臉色紅得仿佛新撲了一層胭脂。
陸明時神色并無旖旎,仔細查看了她肩上的傷口。因為縫了針,裏面的皮肉已經慢慢愈合,皮膚表面的刀痕處也開始結痂,再過半個月左右血痂會逐漸脫落,長出新的皮肉。
“這幾天盡量少沾水,等我從虔陽回來,就可以給你拆線了。”陸明時溫聲道。
孟如韞點點頭,将衣服重新穿好,問道:“如今流匪都在災縣附近流竄,虔陽府是最安全的,你去虔陽府,總不會是剿匪,難道是有別的事情嗎?”
見她執意要問,陸明時道:“太子派了程鶴年來,我不放心他,去探探情況。”
“也是為了赈災銀的事?”
“恐怕沒那麽簡單,赈災銀被東宮派給了張還耕,”陸明時道,“我懷疑程鶴年另有所圖。”
“你帶我一起去虔陽府吧,我也想知道他要做什麽。”孟如韞說。
陸明時一口回絕,“不行。”
“為什麽?”
“不想帶。”
帶她去看程鶴年,自己是得有多大方?
孟如韞:“……”他倒是理直氣壯。
孟如韞試着與他講道理:“太子讓張還耕要三十五萬赈災銀修堤壩,一來可以遮掩兩年前修堤壩貪墨的錢,二來可以再貪一回,可是剩下的赈災銀不足以赈災,屆時出了亂子,東宮仍要擔責。程鶴年必然是給太子出了什麽兩全的計策,能保證太湖不出反民,你帶我去虔陽府,我早些弄清楚,也好早些寫信給長公主。”
陸明時垂眼聽着,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你為長公主打探,與我有何幹系?”
“我知道的事情也會告訴你呀。”
“我自己有腿,可以自己打聽。”
孟如韞嘗試以情動人,小聲央求他道:“子夙哥哥,你就帶我去吧,反正都順路。”
陸明時“啧”了一聲,“有事子夙哥哥,無事就是陸兄,一點誠意都沒有。”
孟如韞有些急了,“你不帶我我就自己去,大不了被山上流匪搶去做壓寨夫人!”
“你敢,”陸明時屈指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 “你這傷疤還沒好,就開始忘了疼?”
孟如韞冷了一聲,轉過身去不理他。
陸明時嘆了口氣,苦口婆心勸她道:“如今虔陽府各方勢力交雜,不比桐縣安全,我的人帶不進城裏,萬一東宮的人發覺你在刺探消息,對你下手,我怕我護不住你。你在桐縣等着,我有什麽消息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冠冕堂皇,”孟如韞不信,“你就是不想讓我見程鶴年,你怕我跟他有什麽,你不相信我!”
陸明時:“……”
是又如何,她怎麽還惡人先告狀?
但他嘴上不肯承認,“矜矜,你未免把我想的太小氣了。”
“那好,既然不是,”孟如韞起身走到書案前,鋪開紙張開始研磨,“我這就給程鶴年寫信,他是天子特使,背後又有東宮,我随他住到官驿館去,保證萬無一失,絕對安全,這樣子夙哥哥你就不用擔心了。”
“我不準!”陸明時語氣一變,從她手裏抽出紫毫扔到一邊,瞪了她一眼,“孟如韞,你存心氣我是不是?”
孟如韞學着他的語氣道:“與你有何幹系?”
陸明時一噎,無奈承認道:“行行行,我承認,我就是不想讓你見他,我小心眼,我吃醋,行了吧?”
孟如韞信誓旦旦地保證道:“你若是帶我去,到了虔陽府我一定跟緊你,不同他私下見面,若是不小心見了,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保證一字一句學給你聽。你若是不帶我去……”
陸明時眉梢一挑,語氣暗含警告:“你待如何?”
“我麽……”孟如韞話音一轉,“那我會想你想到睡不着的。”
陸明時:“……”
“行不行呀,子夙哥哥?”
陸明時被她這軟硬兼施拿捏住了,面上強撐着不情願,話音裏已改了風向,“跟我去虔陽府就要聽我的話,不許自己胡鬧。”
“那當然,到了虔陽府,我肯定跟着你走!”
孟如韞心願得逞,十分高興,忽然伸手圈住陸明時的脖子,飛快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此舉未免有些不矜持,她親完就後悔了,面色如桃花,奈何陸明時扣着她不松手,将她拉進自己的懷裏,兩人目光貼得極近,能互相在對方的眼睛裏望見自己的倒影。
陸明時以目光請求孟如韞的允許,他的左手扶住了孟如韞的後頸,見她沒有抗拒,嘗試着親吻她的眉心,鼻尖,一路向下落到唇間。
孟如韞心裏砰砰直跳,又緊張又慌亂,陸明時輕輕撫她的背,安撫她,“別怕,矜矜。”
難得月色正好,穿戶入庭,桌上燈燭搖曳,爆開一朵燈花。
手邊的墨條不小心被掃落下去,“啪嗒”一聲。
許久之後,孟如韞靠在陸明時懷裏喘氣,陸明時有一搭沒一搭地撫着她的背。
他剛要說什麽,孟如韞搶先警告他道:“不許笑我。”
陸明時倒還不至于那麽愣頭青,他眼下笑痛快了,苦日子可都在後頭呢。
為了讓孟如韞放松下來,陸明時與她說起了李正劾的事。
“論年紀我該喊他一聲世叔,他曾在我爹手底下當過校尉,兩人是過命的交情。只是他這人沒大沒小慣了,又早十幾年調回了臨京,他不拿我當小輩,我也不當他是叔叔。”
孟如韞好奇,“這麽說,李指揮使知道你的身份?”
“知道,”陸明時嘆了口氣,“當年爹娘出事以後,就是他悄悄把我送去了阜陽韓老先生門下。”
聞言,孟如韞對李正劾改了印象,又擔心地問道:“既然他也曾在鐵朔軍中待過,陛下還敢用如此重用他?”
陸明時解釋道:“他當年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校尉,而且在呼邪山一戰之前就調回了臨京。有一次他随皇上去春獵,皇上一箭驚怒了一只白虎,是李正劾擋在皇上身前,徒手鉗住了老虎的嘴,才讓侍衛有機會射殺猛虎,所以皇上十分賞識他。”
“原來如此。”
“困了嗎?”聽孟如韞的聲音越來越低,陸明時輕輕碰了碰她的臉,“既然明天要趕路去虔陽府,今晚早點休息吧?”
孟如韞依然靠在他懷裏,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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