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歲晚點了同意。

來自學霸的好友申請,自然不能拒絕。

江想的頭像是一張夜空照片,有一輪彎彎的月亮,隐隐透着高冷感。歲晚很難不懷疑,照片是不是他今晚剛拍的。

另一端,江想看到歲晚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他沉默了片刻,發了一句。“謝謝。”

這聲“謝謝”不言而喻。

歲晚沒有回複他。

一張抵用券而已。

在這之前,歲晚沒有想過他的生活會這麽清苦。

第二天早讀課上,班長丁子嘉宣布一個消息。“各位,請靜一靜。宋老師讓我通知大家,月考定在25、26兩天。十一月第二周藝術節,我們班有兩個節目,大合唱和話劇《雷雨》。大合唱的曲目回頭音樂課上公布。我把話劇演員的名單發給你們。”

歲晚怎麽也想不到,她在名單上。她只好去找班長商量。

丁子嘉無奈,“這是宋老師和于老師定的名單。他們也是希望你能多多參與。”

歲晚頭疼不已。

袁創安慰她,“回頭你找老師說說。”

“我演什麽?”

“丫鬟。放心臺詞不多。”

“盲人丫鬟嗎?那我要把老爺、少爺都掐死。”

說完,她自己都笑了起來。三分無奈,三分可愛。仿若冰雪融化,陽光普照帶來的點點暖意。

那笑容讓江想也怔住了。

歲晚擺擺手,“算了,準備上課吧。”

過了一會兒,剛剛一直沉默的江想将一個信封遞到她面前。

“什麽?”歲晚眯了眯眼,看着黃色信封,已然猜到了裏面裝着什麽。

又醜又土的信封,虧他能找到。

“兩千塊。”江想沉聲回道。

歲晚忽而冷笑。“你覺得我差這錢?”

“不差!”江想回道。“無功不受祿。歲晚,我知道你是好意。手機的錢我能承擔的起。”

朗朗的讀書聲掩蓋了兩人的交談聲。

歲晚一片好意也是無心之舉,只是恰好而已。

她沒有再說話。

前面袁創回頭,問了一句,“語文作業借我抄抄。”

江想提醒道:“最後一道題是小作文。”

袁創痛苦地拍拍頭。他叫袁創,但終究成不了作家。他最讨厭寫作文了。

張星闊笑道:“別打自己了,更傻了!”

上午一直相安無事,一直到第三節 物理課。

歲晚把信封往江想那邊一放,并且附上一張紙條,“随便你怎麽處理,我不管了。”

還有一個豬的卡通頭像!有點冷酷的豬。

怎麽這麽無賴呢!

江想在紙條的反面寫道:“我沒有接受的理由。”

一來一往。

物理老師看不下去了,他推推眼鏡,“這道題請最後一排那個女生,戴墨鏡的女生,你上來解一下。”

大家回頭一起看向歲晚。

歲晚默了幾秒,緩緩站起來。“不會。”

“上課要認真聽講。”物理老師到底不忍心批評女孩子。再看看江想,心裏疑惑。怎麽回事?

江想主動站起來,“老師,這道題我會。”

物理老師愣了一下。

二班的人都愣住了。

什麽情況?

“你來寫。”物理老師點點頭。

江想站起講臺前,歲晚站在座位前。

一前一後。

歲晚看着,江想身形清瘦,背影都透着倔強。

很快,他就寫完了。

板書工整,字跡清秀。

物理老師很滿意,露出笑容。“不錯。你先回座位。”

江想轉身,朝着原處走去,目光在歲晚身上短暫地停留了片刻。

“同桌要共同進步!”物理老師溫和地對歲晚說道,“你要向你的同桌江想學習,有什麽不懂的,可以請教他。坐下吧。”

歲晚和江想同時坐下,各有所思。

課下,排隊去操場做操時,大家竊竊私語。

“江想在幫歲晚解圍!”

“我看也是!”

明眼人都看出來了。

“歲晚根本不學習,幫她有什麽用?”

做完課間操,袁創和江想一陣回去。袁創知道還錢的始末。“這回我不支持你了。你這是辜負歲晚的心意。是我的話,我都不想理你了。”

“你不懂!”

兩千塊不是一個小數。

“這不是錢的事。回頭等歲晚生日,或者新年時,你再送她禮物就是了。哪有像你這樣的。”袁創氣憤,“你這樣以後找不到女朋友的。”

江想無奈一笑。“你想的太遠了。”

“以後到了大學,你女朋友送你手機,難道你還要把錢給她?”

這個問題,江想無法回答。

“你應該向歲晚道歉,手寫道歉信都不過分!”

兩人上樓梯時,正好夏芯蕊和同桌一起上樓

同桌看到江想,拉了拉她的手,小聲說道:“江想長得很帥。”

夏芯蕊應了一聲。

“李星河現在是名草有主了,就剩江想了。”

夏芯蕊:“他肯定不會早戀的。”

“你怎麽知道?”

“感覺。”

“也是!聽說他家裏很困難。不過以他的成績,将來考上好的大學,以後也不會差的。”

夏芯蕊沒說話。江想是年級第一,而她的成績年級排名中游。以後肯定不能上同一所大學了。

其實,她能考上一中,也多虧了江想幫她輔導。

還有一年多,她一定要加倍努力才行。

江想心裏還是決定把兩千塊還給歲晚,不過,也許他是該向歲晚道歉。

“袁創,你先回教室。”

說完,他轉身就跑了。

袁創一臉莫名。

江想去了小賣部,原本打算買了一根德芙巧克力。最後買了三根巧克力。9.9元一根,他花了三頓飯錢。

還有兩分鐘上課,江想加快了走路的速度。爬樓梯時,前面有個身影,慢悠悠的,甚至不走了。

他走到她身邊,“歲晚——”

歲晚沖他做了一個不要說話的手勢。

“反正我不喜歡歲晚,我不想她和我們一期演話劇。”

“她一點集體榮譽感都沒有,出個黑板報都不肯,怎麽可能和我們好好演《雷雨》。”

“歲晚太冷漠了,算了吧。還有她戴着墨鏡,根本不搭。”

“聽說她是臉上有疤,很嚴重,有點吓人。所以一直戴着墨鏡遮擋。”

“快上課了,我們先回教室。”

一個班的同學要有集體榮譽感,歲晚拒絕了別人伸出的手,同學對她自然會有意見。

歲晚扯了扯嘴角,幾人的話一字不漏地落在歲晚的耳朵。她表情淡漠,沒有一絲惱怒或者羞憤。

年少的喜歡與厭惡都是直接的,也挺好。

江想沒有想到遇上這樣的畫面,和歲晚一起聽到別人說她的壞話。

他緊緊捏着巧克力。

家庭變故,江想也比同齡人早熟。“歲晚——”安慰的話,似乎說不出口。

被排擠的心情,江想理解。

這種情況于歲晚而言根本不算什麽。

在歲家,她也常聽到別人說她爸爸的壞話。

記得她第一次聽到,當場去質問親戚,氣勢壓人。

“你們每年拿的分紅,都是我父親賺來的,為什麽那麽說我爸爸?”

別人看着她,滿是尴尬。

那以後,誰也不敢在歲家說周宇恒的不是。後來歲晚知道,他們不在她面前說,她們還會在別處說。

有一次,她又聽到親戚說周宇恒的壞話。歲晚晚飯都沒有吃,躲在被子裏哭。

周宇恒從公司回來,八米的長桌上都是親戚,菜品精致,卻不見女兒的身影,

“阿香,晚晚呢?”

“小小姐在房間寫作業,寫完作業就睡覺了。”

周宇恒去了女兒的房間,女兒的頭都埋在被子裏。原以為女兒在睡覺,他放輕動作拉了拉被子,結果發現女兒在裝睡。

七歲的歲晚,縱使再成熟,也還是一個孩子。

見她眼睛紅腫,周宇恒幾句話就問出了自己的所想。

那一次,歲家這個上門女婿第一次發了火,砸了滿桌佳肴。

親戚一臉慌張,“周宇恒,你發什麽瘋?這裏一碗一筷都是歲家的,你憑什麽砸?”

憑什麽?

“我周宇恒娶了歲雯就知道會面對什麽閑言閑語,你們可以說我,但是不能讓晚晚受一分委屈。滾!立刻滾!”

“你瘋了!歲雯,你也不管管你丈夫!”

“宇恒——”歲雯一時間左右為難。

周宇恒沒有理會他們,他回頭看着歲晚站在二樓樓梯口。他朝着女兒走去,牽過女兒的手。“晚晚,人活一世,不要勉強自己。你有這個資本,若是不喜,就不要理會。可以拒絕,甚至驅趕。”

現在想想,父親是不是一直在勉強自己吧?

見她一言不發,江想沉聲道:“歲晚,那些話不用放在心上,他們不懂你。”這話也不算安慰。

習慣了被人安慰,他很讨厭安慰人。

“其實我也不是好人。”歲晚語氣淡薄。“所以,你還要和我繼續做同桌嗎?”

江想擰了一下眉。

好人壞人該怎麽定義?

父親出事後,消息傳到了學校。有人叫他“殺人兇手的兒子”,還有人朝他丢東西。

被唾棄、被排擠,可生活還要繼續,他還要向陽而生。

誰都可以放棄你,唯有你不能放棄自己。

父親愛妻子愛兒子,努力工作,賺錢養家,想要更好地培養他。結果酒駕撞死了人。他的父親犯了一個不容原諒的錯,江想也背負了那個錯誤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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