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這個寒假,歲晚偶爾會和江想聯系。每次和他聯系,她都會覺得很開心。望着窗外時,她甚至盼着開學的日子能早點到來。

他的生活單調,除了學習,也沒有什麽娛樂。

這一年,歲晚出席了公司的年會。公司高層哪裏不明白,歲老的意思。侄子再能幹,都抵不過自己的親孫女。

年會上,大家盛裝出席。

歲晚見到了小叔歲霆。

歲霆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加上他原本就英俊的五官,難怪公司上下的女性都喜歡關注他呢。三十五歲的男人,事業成功,還單身,自然好多女性前仆後繼趕着上了。

歲晚有時候想,要不把歲霆的照片挂在SW商場的大屏上,一定會很吸引顧客的。甚至,将SW打造成全市第一購物商城。

“小叔——”歲晚喊了他一聲。

歲霆點點頭,打量着她。“身體還好嗎?”車禍時,他在外地出差,沒時間回來看她。等回來後,她又開學,一眨眼大半年沒見了。

“好了。”歲晚回道。

“聽說你這次期末考試全市第一。我給你準備了禮物,在車上,等會讓人拿給你。”歲霆笑道,自己沒有孩子,對歲晚這個侄女他倒是喜歡得很,甚至超過了歲雪的孩子。

“謝謝小叔。”歲晚微微一笑。

那邊,歲雯和歲雪也碰到了。

歲雯冷笑,那張精致的面龐上滿是嘲諷。“阿雪,謝謝你的提醒。”

歲雪擺擺手,“大姐,晚晚不會真的早戀了吧?”

歲雯:“沒有的事,是她同學。元旦在廣場賣氣球,她過去玩,遇到了。”

歲雪早就找人打聽過了。“我聽說那個男生是江欣的侄子。姓江的一家和我們家真是有緣。了。不過,大姐,你還是看好歲晚。十六七歲的年紀最容易被愛情沖昏頭腦了。”

歲雯臉色冷了幾分,她扯了扯嘴角。

歲雪轉身走了。

歲雯氣的磨牙。好在黃秘書過來了,她将一份文件交給歲雯。

歲雯打開一看,“年後上班,将這份文件交給董事會。”她不想再看見歲雪嘚瑟,只想讓她和她老公從公司滾蛋。

黃秘書點頭。

歲雯又道:“江欣那邊怎麽樣?”

黃秘書:“我按您的吩咐,已經和十家一線公司負責人溝通過了。他們會暫緩合作。”

歲雯應了一聲。

黃秘書還是有幾分擔憂,“您這樣不是再斷周總的後路嗎?若是這幾家都放棄和他們合作,商場開業在即,怕是會受影響。”

歲雯沉默半晌,“先前從來沒有對付過江欣,這次也是為了晚晚。”

黃秘書:“晚晚還年輕,和男生現在關系好,以後也不準的。”

歲雯望着遠處,女兒正和歲霆談笑風生。“歲家人在感情上執拗。”歲霆當年有一個初戀,結果因為歲家安排了相親對象,他的初戀自殺。過了這麽多年,歲霆都單身。而她呢,縱使和周宇恒離婚,她還是放不下。

她怕歲晚也會這樣。

江想和歲晚根本不在一個階層。隔得太遠,怕到最後又像他們這樣。

大年二十八這一天,陽光普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都彌漫着濃濃的年味。

江爺爺上午去面了幾家單位。年末,有些人正好辭職回老家了,年後也不會再回來。他也是去碰碰運氣。

他還是想找工作,畢竟靠他那點退休金,根本不夠給江想買房子。

江想在家打掃衛生,手機鈴聲響起來時,他的神經突然抽痛了下。

他一看是爺爺的號碼,接通的電話。

“喂,你好,是江德平的家屬嗎?”

“他是我爺爺。”

“我是平安路公安分局的交警,你爺爺剛剛過馬路時被車撞了,現在在平安路的銀行這邊。”

江想臉色頓時一變,“我爺爺人怎麽樣了?”

“目前,他人在昏迷中,已經叫了救護車。你們家屬抓緊時間過來吧。”

“好。”江想艱難地回道。

挂了電話,他立馬去了房間,拿了一張銀行卡。出來時,奶奶剛拆好蘆蒿。“今天中午U蘆蒿炒幹子。也不知道你爺爺什麽時候回來?”

江想舔了舔幹澀的唇角,他伸手拿過奶奶手裏的盆,把盆放到一邊。“我剛剛接到電話,爺爺出了車禍。”他克制着自己內心的慌亂,免得讓奶奶害怕。

江奶奶果然慌了,手開始哆嗦。“那我們趕緊過去。”

江想握着她的手,“沒事的,爺爺會沒事的。”

車禍,這兩個字是他們一家人一輩子揮之不去的陰影。

人的命運似乎都充滿了戲劇性。所以才會有那句話,人生無常。你覺得不可能,不會發生的事,往往來的讓你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覺得江家不易,兒子中年喪命。好在江家人咬牙撐過來了。江想又那麽有出息。

鄰居們都說,等以後江想念完書,一定會有出息的。那時候,江爺爺和江奶奶也可以享福了。

可惜,江爺爺到底沒有等到那一天。

人送到醫院時,已經陷入昏迷。醫生搶救了一天,能不能熬過去,就看當晚。結果老爺子還是沒有熬過去。

這一幕太像多年以前了。他在醫院送別了他爸爸,如今又送走了他爺爺。

醫生們見多了生死離別,可看着眼前滿眼無光的少年。男醫生還是上前拍拍他的肩,“節哀。”

江想渾身僵硬,雙眸如黑洞。

江奶奶已經哭暈了幾次。親戚們聞訊而來,也是滿眼紅着眼。

江欣從C市趕回來了,精神憔悴,勉強撐着自己,畢竟還有些事要辦。她搓搓臉,看向江想時,眼眶又濕潤了。

從見到他開始,他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她想安慰他,可語言太過貧瘠了。沒有能理會他的痛。

江家設了靈堂,供親戚們前來吊唁。

江想一直跪在老爺子的遺像前,他木然地燒着紙錢。

兩天了,他不吃不喝。江奶奶和江欣都擔心不已。

老太太盛了一碗米粥,“江想,你先起來,吃點東西。”

江想沒動。

老太太慢慢蹲下來,抱着他。“我知道你難受,可身體要緊啊,你不能再出事了。”

屋內滿是悲鳴。

歲晚收到袁創電話時,她正在院中種植郁金香。

袁創聲音急切:“歲晚,不好了。我剛收到消息,江想家出事了。”

“什麽?”歲晚站起來,可能是剛剛蹲久了,她的眼前一片白光。

“江想爺爺被車撞,人走了。”袁創嘆口氣。

“你不要胡說。”歲晚皺着眉。

“他爺爺在我爸醫院走的。我爸回來和我說的,他去開家長會見過江想。”袁創心裏也難受。聽到消息時,眼淚都快掉下來。他爸爸讓他今天帶着慰問金去看看江想。

歲晚怔怔的看着遠方,“我現在過去。”

“我也過去。”袁創想了想,“叫上星闊和斯貝吧。”

“不了,就我們倆去吧。”歲晚眯了眯眼,心裏忐忑不安。所以理解,這兩天江想為什麽沒有回她消息了。

放假了,董臣也不用天天接送她。歲晚只好走到小區外面打車。

半個多小時後,她在路口看到袁創。

袁創皺着眉,“歲晚——”

歲晚面色沉靜,“我們先過去。”

盡管這裏,她來過很多次。可還是第一次到他家。

平房前的有一處空曠的院子,一些人坐在那兒。見歲晚和袁創進來,一個中年男人問道,“你們是?”

“叔叔,我們是江想的同學。”袁創緊張的說道。

“他在屋裏呢,你們來的正好。快勸勸他。”男人是江想爺爺的親侄子,江想的堂叔。他帶着他們進了屋子。

屋內點着香燭,一進去就聞到了香燭的味道。

條案上擺着江爺爺的遺像。江想跪在地上,背脊透着濃濃的悲涼感,像被抛棄的小狗。

“江想,你同學來了。”堂叔上前,要扶着他。

江想回頭,動作緩慢。再看到歲晚時,眼睛動了動。

歲晚啞然,他瘦了一圈,整個人都恹恹的,嘴角幹裂的起了一層皮。“江想——”她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江想動了動嘴角,卻什麽也沒有說。

江欣也進來了,看到歲晚,她皺了下眉。這兩天,她已經弄清楚事情緣由。她掐着手,用疼痛來麻痹自己。“晚晚來了啊,江想,你先起來。”她不忍看着江想再這麽下去。

江想卻一動不動,依舊跪在那裏。

不舍,抑或者在贖罪。

江欣勸不了他,只好歉意地對着歲晚和袁創說道,“他太難過了。出去坐一會兒吧。”

江欣給他們各倒了一杯溫水。

歲晚接過水杯,雙手握着,暖意從指尖慢慢傳遞着。“他這樣多久了?”

“從醫院回來就這樣,不吃不喝不說話。”江欣嘆了一口氣。

歲晚低下頭,望着面前的水杯。“我能為他做什麽?”她的眸子滿是悲傷。

江欣怔住。

“人總要面對生死,只是這天來的太突然。”江欣嘴裏一片苦澀,她喝了一口水,還是沒有帶走那片苦澀,卻帶走了她剛剛想說的話。

算了。

都那麽苦了,為什麽讓孩子承擔呢。

現在想想,這兩人要是沒遇見就好了。

“過些日子就好。”她頓了頓,“你奶奶去世時,你爸爸也是這樣。”

歲晚摳着指尖。她知道,江欣陪着爸爸去老家處理奶奶的喪事,媽媽對這件事一直耿耿于懷。

“歲晚,真希望你們快點長大。”江欣彎了彎嘴角,這幾天裏,她精神高度緊張,這一刻,她突然平靜下來。

她起身輕輕揉了揉歲晚的發絲,“早點回去吧。謝謝你們能來。”

歲晚和袁創留在原地。

袁創心裏有許多疑問,剛剛他憋着沒說話,這會兒江姑姑一走,他立馬開口:“你認識江想姑姑?”

“她是我爸爸的助理。”歲晚回道。

“這緣分可真奇妙。”

是啊。

那天,歲晚沒有和江想說上話,甚至,都沒法安慰他。

江家親戚來來往往,大家都勸着哄着江想,江想都沒有起身。

最後他奶奶哭着道,“江想,我陪你一起!”

江想終于妥協。“對不起,奶奶。”

江奶奶抱着他,輕輕拍着他的肩頭,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傻孩子,你還有奶奶呢。”

他跪的太久,雙腿早已僵硬。堂叔扶着他去了他的卧室。

門打開的剎那。

歲晚看到了他桌上的筆筒裏插着一根冰糖葫蘆。

他還留着。

門慢慢關上,她什麽也看不到。

回家的路上,袁創說着他知道的。“他爺爺是去找工作,要是不找工作也不會出事了。”

“江爺爺不是在做保安嗎?”

“聽說被辭了。江想家的情況也不太好,他爺爺肯定想多賺點錢。”

“怎麽會被辭了呢?”歲晚喃喃低語。

作者有話說:

還是那個會撒狗血的夜蔓啊~~

捂臉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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