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殷勤的連君軒
中秋節,書院按例是要放假一日的,楊誠前一晚就邀請連君軒一同回家吃團圓飯,于是中秋節這日一早,家安就被自家少爺支使得滿院子亂轉。
連家的幾家鋪子,雖說掌櫃都不大在意這個近在咫尺的“少爺”,但各個都老奸巨猾,沒敢表現出輕視,且看在連老爺子的分上,該送的節禮還是堆了半個大廳的地面。
連君軒選了幾匹不打眼又難得的好料子讓家安包好,末了想起楊柳兒這幾日有些幹咳,又打發小丫鬟去槐院庫房取些上好銀耳、枸杞之類的幹貨,準備帶去給她食用。
大丫鬟碧玉正坐在房裏繡荷包,青色的厚錦上繡了海水紋,綴上一輪金黃的圓月,當真是應景又雅致,這會只差最後幾針就能完工,想着今晚送給少爺,定然能讨他歡心,可惜她臉上的羞意還沒退下,小丫鬟就傳話打破了她的美夢。
“碧玉姊姊,少爺吩咐要取庫房裏的銀耳和枸杞。另外他今晚不回來吃飯,讓大廚房加菜,咱們自己過節。”
“什麽,少爺不在府裏過節?”碧玉立時惱得變了臉色,針下一個偏差就紮了手指,好好的荷包染了血色,眼見就廢掉了,當下被她狠狠摔到地上。
小丫鬟吓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這會算是明白為什麽梅院裏誰也不願意接這差事了。
碧玉到底還記得自己的本分,強自壓了心酸,開庫房揀了兩盒幹貨,親自送去梅院。
連君軒剛換了新衣,雪青色的綢緞長衫,只在寸高的領子和袖口繡了簡單的雲紋。腰上一條巴掌寬藏青腰帶,系了一塊羊脂白玉雞心佩,一只黑底繡蒼鷹的荷包,打扮的分外清爽又貴氣。
碧玉在門外癡癡望了半晌才邁步進去,一邊接過小丫鬟手裏的梳子替連君軒束發,一邊裝作不在意的探問。
待聽到連君軒果然又要去楊家,她實在忍耐不住,低聲勸道:“少爺,那楊家聽說有兩個姑娘待字閨中,您常去走動是不是有些不妥?時日久了,楊家興許要生出什麽不該有的心思,傳揚出去,于少爺的聲名有礙。就是老太爺那裏,怕是也盼着少爺多結交些世家子弟……”她越說越順口,根本沒注意連君軒已經變了臉色。
只聽得“啪”的一聲,黃楊雕花木梳重重摔在地上,斷成兩截,也成功讓碧玉閉了嘴,白着臉跪了下來。
“少爺息怒,奴婢也是為了少爺好才多嘴的。”
“什麽時候我出入行事都要受你管了?是不是平日待你太好,讓你忘了本分!”連君軒站起身,慢條斯理的整理着衣衫,好似上面那一條小小的皺褶都能惹得他心疼。
碧玉盯着長衫上并不工整的針腳,心裏的酸醋又泛濫了。大夫人當日送她過來伺候,就許了她一個二房的位置,她雖然是奴婢,但老子是将軍府的大管家,娘親是內院管事嬷嬷,她就是配個七品小官做正頭娘子也夠資格了,偏偏自小就把一顆心落在二少爺身上。
她想訴說她的癡情、她的一片衷心,但女子的羞澀和自尊又讓她嘴巴上像抹了糨糊,半句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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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到院子裏跪一個時辰,醒醒腦子,下次再犯就滾回皇都去。”連君軒扔下一句,喚了家安抱起盒子就出門去了。
碧玉木然的跪在院子裏,耳裏聽着院門外沙沙的腳步聲,憤恨的臉上都要滴出血來。不用說,整個宅子裏的丫鬟仆役定是都來看過熱鬧了,她的顏面澈底被剝個幹淨,明明她是真心為少爺打算,少爺為什麽不聽?那下賤的農家女到底哪裏好,讓少爺如此癡迷?
不說碧玉如何咬牙切齒,楊家那邊一如往日的和樂。
過節時候,晚輩送些節禮是應該的,楊山見連君軒送的布料和幹貨都不算矜貴就痛快收了,末了喊着閨女多做些好吃食。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楊柳兒也沒有偷懶,當竈主廚,楊杏兒燒火幫手,成果斐然,不到一個時辰就做了滿滿一桌子好菜,吃得全家人都是酒足飯飽。
飯後,院子裏擺了些水果點心,一家人天南海北聊着,末了,楊山和楊田先去睡了,楊杏兒惦記做針線,楊志楊誠兄弟也回屋說起了閑話,一下子就剩下楊柳兒和連君軒兩個。
不同于原本那個環境破壞殆盡的世界,大宇的天空極幹淨,中秋的月亮也是分外的明亮。那一輪金黃色的月亮施施然的挂在半空中,隐約可見上面點點斑駁的暗影。
楊柳兒忽地想起她那對嗜錢如命的爸媽,這時候是不是也在賞同一輪圓月,是不是後悔忽視她這個女兒這麽多年,亦或是他們對于她的消失根本就沒有任何感覺……
“想什麽呢,滿臉的惱色。”連君軒偶然扭頭,見不得她這副淡淡悵惘的神色,伸手用力揉了揉她的花苞頭。
果然,楊柳兒一掌拍下他作怪的手,嗔怪的瞪起大眼,極似被打擾了好眠的貓咪。
連君軒滿意的笑開了臉,問道:“說啊,到底在想什麽。”
楊柳兒對他這時不時的逗弄已經習慣了,不耐煩的扔了句,“沒想什麽,就覺得是不是天下各處的人這時候都在賞同一個月亮。”
“當然了。”連君軒仰靠在躺椅裏,随手摘了一粒葡萄塞到嘴裏,含糊道:“南到海州,北到冰原,甚至皇都那些王公貴人……”說到一半,他的神色也黯了下來。
這個時候,皇都的将軍府裏,祖父一定領着一大家子人賞月,父慈子孝、兒孫滿堂,是何等的歡喜和樂,只是不知有沒有人想起他這個被攆到甘沛自生自滅的庶子?
楊柳兒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眼角掃到連君軒臉色有些郁郁寡歡,腦子倒是難得靈光起來,趕緊撒嬌鬧人,“連大哥,今夜月色這麽好,不做些什麽真是可惜了。你不是跟胡子大叔學了劍法嗎?!舞幾下給我開開眼界好不好?”
連君軒剛回過神就聽到這古怪請求,當真有些哭笑不得。他想說自己是堂堂好男兒,習武是為了強身健體、保家衛國,可不是為了嬉笑之用,但眼前的少女雙手托着白皙的臉頰,大眼眨呀眨的,滿滿都是甜美期盼,他的拒絕怎麽也出不了口,只得認命的跳起身,折了一枝柿子樹枝,拉開架式,伴月起舞。
楊柳兒原本只是随便扯件事做借口,沒想到這驕傲大少爺當真會應下來。
只見圓月的清輝徐徐從天上灑下,落在一身青衣的俊秀少年身上,擡手立足,姿勢變換間,光影交替,別有一種剛柔并濟的美,倒讓她看得癡了……
“好!”不知什麽時候,楊志楊誠兄弟也走了出來,大聲叫好。
楊柳兒回過神來,猛然紅了臉,為自己方才的花癡心虛,趕緊湊趣的抓起一個果子扔出去,嚷道:“舞的好,本小姐有賞!”
聞言,連君軒腳下踉跄,差點把自己絆倒,伸手撈了果子,恨恨應道:“打賞也要真金白銀,扔果子哄猴子呢!”
聽到這話,衆人忍不住都笑了起來,幾人又聚在一處吃了些水果,好半晌才散了,少年少女心裏那一丁點的悲戚不知何時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合眼前又望了望照舊安然挂在空中的圓月,一夜好夢。
楊家在城裏開了鋪子,這事自然瞞不過十裏八村的鄉鄰。畢竟總有人去縣城采買或者辦事,只要一個見到,回來端着老碗蹲在村口吃飯時說上一句,就全村皆知了。
衆人還以為楊家背負了一百多兩的債務,沒十年八年是別想緩過來,沒想到不過兩個月功夫,人家不但還了外債,甚至還開了鋪子,這消息簡直像春雷滾過大地一般讓人吃驚,也炸醒了無數宵小之輩。
楊家老宅裏自然人人嘴裏都吐不出象牙,楊老太太甚至還想上門質問,結果被楊老頭死活攔住了。
楊六爺聽到風聲,讓家裏婆娘上門警告,楊山一家已經出宗,人家是富貴還是落魄,都同楊家沒有關系,但楊老太太若是敢鬧事,丢的可就是整個楊氏族人的臉,楊老太太不服,跳腳罵了幾日,可到底也沒膽子惹怒整個楊氏族人。
柳樹溝裏的鄉親倒是還好,有人說楊家許是撿了狗頭金,也有人說楊家這些年一直在裝窮,那些全是陳氏活着的時候攢了豐厚的家底。
當然,偶爾有那嘴巴歪的想起了連君軒,不由酸溜溜地道:“他家不是抱了條大腿嗎?興許是把那位少爺伺候好了,人家手指縫裏落下幾塊銀子也夠咱們忙活一年了。”
甘沛雖說地處偏僻、幹旱窮苦,但民風卻是淳樸,紅臉漢子們多豪爽義氣,聽到這話,立時就是罵聲一片。畢竟當初楊柳兒差點被楊老太太勒死,連君軒費心救命的事村人無所不知,而且楊誠身為柳樹溝裏唯一一個讀書人,連君軒是他的同窗好友又兼楊家恩人,平日不禁連君軒走動這都是應當應分,哪有把恩人拒之門外的道理。
更何況連家的事在甘沛也是人人知曉,一個沒有父母親人理會的小子,誰待他親近和氣,願意常來走動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不利于楊家的閑話剛一出現就被狠狠掐滅了,但楊家因何暴富,還是深深紮根在衆多鄉親的心裏。
好在楊家人對這事早就商量過了,剛一聽到風聲,楊山就找了個借口,請了三五個平日相處極好的村人到家裏吃飯。期間把連君軒如同自家子侄一般介紹給衆人,還道他平日在村裏走動,請大夥多關照。
這純粹就是客套話了,連家庶子再是沒人疼,也不必窮苦百姓憐憫照管,村人自然惶恐的回禮,末了忙不疊的應個不停。
待酒足飯飽,楊山又“顯擺”了一下自家院子裏的水窖。村人自然聽說過這新奇東西,如今親眼看到滿滿的一汪清水,任憑楊柳兒姊妹提出來澆菜、洗衣,想怎麽用就怎麽用,別提有多讓人羨慕了。
見村人讨論的熱烈,楊山适時的說起這水窖是楊誠設計,陳家兩位舅兄接去這活計,每建一個都會分自家一半銀錢。他在地裏忙碌一年的收成,比不上兒子畫張圖得的進項,半個月就賺回來了。
村人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先前楊家敢擔下巨額債務,原來人家是有底氣的啊。想着又紛紛羨慕楊家有個好兒子,讀書人就是腦子靈光,書中自有黃金屋啊!
這樣一番隐晦的解釋過後,柳樹溝裏再沒人說閑話了,就算說起,也是盤算着是否送家裏小兒去開蒙,萬一能像楊家老二那樣有出息,裏的好日子豈不是指日可待?
也有家底比較厚實的,特意跑去楊家參觀了水窖,末了實在受不得那一汪清水的誘惑,拿着銀子找去陳家。
陳家舅舅們的生意當然更紅火了,哪怕天氣眼見進了十月,土地都凍了半尺深,依舊還有活計。畢竟這水窖不吃草也不吃料,早些建好,放上一冬,開春就能攢水了。
倒是楊柳兒有些吃不消,日日上山采樹汁實在辛苦,另外樹汁也不是源源不斷,總要讓勞苦功高的怪樹休養生息一段時日啊。
陳家兩位舅舅也不是貪心的,上門取樹汁時聽了外甥女的勸說,就停了生意。
這一日,刮了兩日的北風突然停了,天氣少有的暖和了下來。楊柳兒手裏抱着一只镂空雕花黃銅手爐,腿上蓋着一條绛紅色厚絨毯子,懶懶地窩在躺椅上打瞌睡。
楊杏兒在一旁守着小妹做針線,一邊做着針線活,偶爾替小妹扯扯滑脫的毯子。
許是楊柳兒先天體質太過不好,哪怕家裏如今吃住都很不錯,她也胖了長高了,但依舊在天氣乍冷的時候被風寒侵襲。昨夜又發了高燒,好不容易喝了藥湯發了汗,方才又嚷着窯洞裏空氣悶,鬧着出來吹吹風。
楊杏兒提心吊膽,又鬧不過小妹撒嬌,只得坐在一旁陪着。這會眼見小妹睡了,冷風也不吹了,就趕緊跑去竈間燒水,琢磨着做些清淡補身體的吃食。
連君軒到院外下了馬車,一擡眼就見坐在上窯前的少女。一頭黑發松松的辮了兩個花苞,腦後的長發只用了一條紅繩束着,白淨的小臉半靠在躺椅上,秀眉微微皺着,紅潤的小嘴嘟着,好似睡夢裏有什麽惹得她懊惱,白嫩的小手偶爾伸出來捋捋調皮的發絲,那慵懶的模樣好似最貴氣的波斯貓,分外的嬌憨可愛。
他忍不住嘴角輕翹,一時看得呆了,極想這時光就此打住。可惜家安抱了一只布包和一只匣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開口就大聲道:“少爺,你怎麽不進去?”
連君軒當即轉頭狠狠瞪了多嘴的小厮一眼,再扭頭去看,楊柳兒已經睜開了眼睛,正擺着手弱弱同他打招呼,“連大哥,你來了。”
連君軒大步走進院子,三兩步順着坡路到了上窯前面,笑道:“你怎麽在外面坐着,可是又偷懶不做活了?”
楊柳兒皺了皺小鼻子,又往毯子裏縮了縮,小聲反駁道:“才沒有。”
這會離得近了,連君軒才發現她臉色紅得有些不自然,大驚之下也顧不上什麽,大手直接覆上了她的額頭,惱怒問道:“你是不是染風寒了?怎麽還坐在外邊吹風!”
家安先前惹主子惱了,剛剛抱了包裹和匣子小心翼翼的走過來,聞言趕緊讨好的上前應道:“少爺,正好盒子裏有治風寒的藥丸,先給柳兒姑娘吃一丸?”
不等連君軒開口,楊杏兒已是拎了一壺熱水從竈間過來,聞聲就道:“小妹剛吃了藥湯,不能再服藥丸了。”
楊柳兒也怕極了吃藥,趕緊擺手拒絕,“就是就是,藥是三分毒,我多喝水就好了。”
連君軒聽她嗓子好似也有些嘶啞,心裏又疼又氣,趕緊扯了毯子把她整個人包起來,擡腳将她抱進屋子。楊杏兒看得別扭,想說什麽時就聽小妹吵鬧着,“我才坐一會呢,快放我下來!”
“不行,外邊冷!”連君軒自顧自地抱人進屋,半點也不遲疑。
楊柳兒發燒本就難受,這會脾氣更壞了,惱道:“連惡霸!你快放我下來,這是我家!”
“就不放。”
“那我就噴氣傳染你,讓你也發燒!”
“使勁噴,能傳染我算你厲害,我可不是病秧子!”
“你才是病秧子!我以後再也不包餃子給你吃了!”
聞言,楊杏兒無力的揉揉自己的太陽穴,為自己方才的小心思汗顏,這明明就是兩個鬥嘴的孩子,她實在是想多了。
倒是家安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兩圈,極有眼色的接過水壺笑道:“杏兒姑娘,我們少爺又帶了兩包老饕記的油茶面過來,那個味道最是香甜,不如再去竈間重新燒了滾水過來。柳兒姑娘熱呼呼的吃上一碗,風寒也就好利索了。”
楊杏兒一聽也沒多想,就帶着他去了竈間。
雖然連君軒常出入楊家,但楊柳兒姊妹的閨房還是第一次進來,見楊柳兒吵嘴吵得累了,圍着毯子坐在炕頭歇息,沒空理他,他就好奇的在屋子裏轉悠開了。
這房間不算大,牆壁刷成淡淡的粉白色,兩扇花格大窗糊着淡青色的窗紙,窗下的一張黑漆四角長桌子上放了一套文房四寶,正是很久前他在書畫鋪子裏淘換的那套。桌角還有一只大肚梅瓶,裏頭插着兩棵細瘦的白菜,許是裏面裝了水,白菜心裏長出一根細枝,上頭頂着雞蛋黃那麽大的一簇細碎小花,在這樣百花凋零的時候,別有一番趣味和新奇。
正對門口的山牆前立着一架博古架子,擺着的也是他平日淘換的小玩意,但其中有幾樣很是眼生。博古架子旁還有一個五鬥櫥,漆色很新,顯然是新打制的,襯得大炕的炕梢那兩只樟木大櫃有些陳舊,只是擦抹的很幹淨。
櫃子上放了兩床被褥和繡花枕頭,炕席是新編蘆葦,中間放了一張蝙蝠流雲烏木桌,桌面上放了一個針線筐,一套茶具就擠得滿滿當當了。
整個房間擺設很簡單,但隐隐又透着一種暖意,特別是見到大半東西都同自己有關,連君軒更是滿意。
楊柳兒勉強睜着眼睛瞧了一會變身好奇寶寶的連君軒,想開口打趣幾句,但又覺沒力氣,不一會就睡了過去。
連君軒看了一圈,一回過身就見楊柳兒歪着外腦袋,靠在炕頭睡着了,趕緊上前扶她躺好,毯子滑落的功夫,楊柳兒粉白色的脖頸就露了出來,令他忍不住眼神一黯。
當初楊老太太做的惡事到底還是留了惡果,這麽冷的天,誰不是恨不得把脖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只有她寧可受凍也要穿圓領小襖,但凡有什麽裹住脖子,就憋得臉色泛紫。
連君軒恨恨隔空捶了一拳,極是後悔當日為什麽沒讓礦山的人把楊老太太活活抽死。
楊杏兒拎了水壺進屋,見得連君軒臉色不好,還以為小妹又說什麽惹他氣惱了。于是笑着岔開話,“連大哥,你是從書院過來嗎?我家二哥最近如何,這個休沐日會回來嗎?小妹前日嘴饞了,說要給你和二哥做些好吃食,可她這一病又耽擱了。”
連君軒聞言,心裏更不是滋味,擡腿就往外走,“我先出去一下,晚上回來住。”話音落地,人也出屋去了。
楊柳兒這一覺睡得極香甜,若不是肚子實在太餓,她都能一覺睡到天亮。不過爬起來,伸伸懶腰倒也覺得身上輕快許多,簡單整理一下頭發衣衫就去下窯尋吃的去了。
此時楊杏兒正往桌子上端吃食,楊山和楊田說着閑話,見她進來都是驚道:“怎麽就出來了,也不披個大襖?頭上還熱不熱?”
楊柳兒笑嘻嘻的挨到桌邊,瞄了一眼菜色,笑道:“睡了一覺,現在好受多了。阿姊做了好多菜啊,正好我肚子餓得能吃下一頭牛。”
楊杏兒摸摸小妹的額頭,見确實不熱了,心下歡喜,嗔道:“就知道往自己臉上貼金,連大哥說回來吃飯,我這才多做幾個菜。”
聞言,楊柳兒皺着小鼻子委屈道:“阿姊偏心,連大哥家裏好吃的多了,不差咱家這一口……”
“誰說不差!”不等楊柳兒說完,連君軒正好從門外走了進來,手裏還拎着兩只紫色的小貂。
楊山自從第一次上迷霧山,好運氣的獵到兩只之後就再沒遇到過。這會就站起接過翻看,驚奇地道:“軒哥兒,這是你獵的?這小東西太精,跑得又快,可不好得手。”
連君軒拍拍身上的灰土,笑道:“我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抓到,正好入冬了,給柳兒做個圍脖,省得她隔三差五病歪歪。”
楊家人聽到這話都覺心熱,但楊山還是擺手拒絕,“這紫貂皮可是稀罕東西,上次那兩張皮子還沒這個好呢,小魏管事買去還給了好幾兩銀子,說是要給連老爺子做壽禮。”
沒想到連君軒卻是堅持,“我家老爺子收到這皮子也是送人,過幾日大叔若是獵到馬鹿皮,倒是可以換給我,到時候給老爺子做副鹿皮護膝,他怕是更樂呢。”
楊山聽他這般說,想了想也就沒再推拒,盤算着明日就上山多踅摸幾圏,一定給連老爺子找點好皮毛。
衆人說着話就圍在桌邊吃飯,楊柳兒挨着連君軒,見他手背上被樹枝劃了些細小傷痕,心裏忍不住有些感動,難得給他挾了幾塊紅燒肉,連君軒眼裏的喜意差點就要漾出來,心情大好之下就邊吃邊說起書院裏的事,聽得惦記楊誠的老少幾個都追問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