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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句實話,餘清音現在只有身體是十五歲,各項習慣上向三十歲時看齊。

她将來的靈魂鑽進現在的軀殼裏,明明都寫着一個人的名字,卻出現些微的不适配。

總之手腳能動,但感覺又動得不是太自在,以至于偶爾出現很複雜的感覺。

但這種錯雜,遠沒有餘景洪發現堂妹開始晨跑的沖擊來得大。

九月過半,夏天還沒有徹底離開,早晨六點半的天空微微發亮。

餘清音起床洗漱後背上書包:“媽,我走了。”

女兒早起現在已經不奇怪,但這會去學校未免太誇張,範燕玲從廚房探出頭:“看門大爺都沒上班呢。”

這話說的,餘清音跨上自行車:“人家是還沒下班。”

範燕玲才不管他是上還是下,叫兩聲沒把女兒喊住,只能無可奈何地喃喃:“太上進也不好。”

她可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有這個煩惱。

餘清音也不知道她媽還有此言,只踩着自行車一路向前。

她到學校的時候看門大爺确實很詫異,不過馬上打開門放她進去,還問:“哪個班的,怎麽這麽早?”

餘清音笑着回答,推着車停在棚子裏,到教室放下書包,這才到操場熱身。

縣中沒有塑膠跑道,她跑得快灰塵就飛得快。

好在她壓根沒有什麽速度可言,勉強稱得上是在移動,也不知道是年輕的身體撐得住,還是她的意志力比較驚人,頭回居然跑下來四圈。

餘清音後來開始運動的時候,可是喘着氣只挺住五百米,兩廂對比之下,她覺得還是現在好。

重生以來頭一回,她感受到十五歲的朝氣和活力,擦着汗到校門口買早飯。

阿姨才剛出攤,熱絡招呼着:“今天吃什麽?”

餘清音肚子咕咕叫,一口氣買了四樣。

她把塑料袋挂在手腕上,另一手拿着饅頭吃,一邊往班級走。

教室裏已經有幾個學生,都是沉默地坐着吃早餐,有人進來就擡個頭。

餘清音至今勉強能叫出同班同學們的名字而已,跟誰都稱不上認識,只在對視的時候笑一笑保持禮貌。

她用着屬于成年人的那一套社交,坐在位置上喝豆漿,渾身不停地冒熱氣,前胸後背全是汗。

不知道的以為剛跑完馬拉松呢,真是不争氣,看來這年輕的身體也不怎麽樣。

餘清音仿佛鄙薄的不是自己,吃完飯到廁所換衣服,還順便洗把臉。

水順着她的發梢往下滴,兩頰的通紅暫時壓不下去。

餘景洪來的時候一看:“你大早上幹嘛呢?”

餘清音活力滿滿比劃着:“我跑了四圈,一千六百米!”

跑步?餘景洪大吃一驚:“難道這個也要考?”

餘清音心想再過十年确實要,在中考裏還占十分,由此衍生各項補習班。

她所在的機構還開了個跳繩班,報名的小朋友如過江之鲫。

不過這一年的教育還未到如此程度,她雙手在桌上用力一拍:“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話一套一套的,餘景洪拍着胸脯:“那我肯定很有錢。”

他除了玩游戲,最愛的就是籃球,甭管刮風下雨都無阻。

餘清音自然不會擔心他的健康狀态,晃着扇子翻開書。

餘景洪瞥一眼,奪過她手上的東西:“你這哪來的?”

不過是男性泌尿專科的宣傳扇子,他激動得像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餘清音又不在意,反正不用錢買的,她搶回來:“街上發的呗,難道我還能買?”

這倒是,只是餘景洪深知同齡人的嘴巴有多愛開玩笑,很怕堂妹受不了調侃。

在他心裏她仍舊是那個一點委屈就讓哥哥找場子的小姑娘,有些無奈撫着額頭:“我送你一個。”

錢多燒的,現在文具店裏最便宜的也要一塊錢。

餘清音覺得免費的也很好,搖搖頭:“你不如充Q幣。”

到底這破扇子哪裏好,讓她連這種話都說出來。

餘景洪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堅持己見:“不行,我現在就去給你買。”

話音剛落,又跑不見,就這速度不去參加奧運都可惜了。

餘清音在背後豎起大拇指,很快收到一把塑料扇子。

扇面是豬的形狀,只是一面白一面黑。

很多年前的時尚攻擊着餘清音,她想起來這個叫黑白豬,當下正流行。

不然餘景洪不會買這個,他頗為心疼道:“兩塊五呢。”

夠奢侈的,餘清音輕輕晃着新扇子:“怎麽感覺你最近錢很多?”

說多,無非是每個禮拜多出十塊錢夥食費。

餘景洪眉頭一挑:“我媽加錢了。”

真心白銀永遠是最有用的,餘清音趁機鼓勵:“回頭月考成績出來,肯定還能加。”

餘景洪覺得有道理,第一次十分期待考試。

也不看看自己做好準備沒有,餘清音趁機送他一套數學卷,叫什麽《每天一練》。

餘景洪一翻開就傻了,趕緊合上:“啥人啊,還每天做這個。”

上趕着給自己找事,學入魔了吧都。

餘清音覺得他在影射自己,微微笑:“我,有意見嗎?”

意見不敢講,餘景洪把卷子推遠:“黃老邪推薦的?”

雖然開學,補習班的課沒有停。

兄妹倆每周末還是去黃老邪那兒,加上他現在還是一二班的數學老師,彼此可以說是天天見面。

餘清音都覺得他老人家看自己的眼神格外的和善慈祥,悄悄說:“這可是秘方,一般人不會知道的。”

得了吧,騙誰呢。

餘景洪讨價還價:“我每天只做一面。”

餘清音做作地捏着拳頭:“加油。”

他肯寫就行,縣中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一二班的學生上,課業确實很重。

老師們都拿着小皮鞭在後面催着趕着,尤其是班主任何必春,不管上什麽課總是搞突然襲擊。

餘景洪有兩次開小差,一回頭就看到她在窗外盯着看,吓得都快魂飛魄散。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又看向窗外:“你說老何會不會太誇張?”

負責總比不管不顧好,畢竟這事确實吃力不讨好。

餘清音剛在機構上課那陣子,有很強烈的責任感,簡直是掏心掏肺地加班,後果就是啥都沒得到。

學生不會感激,家長變本加厲的要求。

她就仿佛是冬日裏凍好的那塊冰,撐不到來年的夏天就消融。

大概有這段經歷,餘清音現在很能跟老師共情。

她把碎發用卡子夾好:“難道她在辦公室吹吹風扇,在家裏看看電視不好嗎?做這些事可沒有工資拿的。”

縣中哪有什麽升學率可言,老師願意的話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就過去了。

但何必春不是這種人,卻未必能得到太多理解。

餘清音知道自己十幾歲的時候肯定也會抱怨,仿佛無辜可憐的是自己。

然而乾坤倒轉,她現在已經不能跟堂哥站在同一條線上思考。

換個人興許要不高興,因為附和本身才是一段感情的長久。

但餘景洪很難跟堂妹發脾氣,只是在她腦門拍一下:“你最體貼。”

手髒不髒就摸上來,餘清音瞪他:“我再長痘就賴你。”

天天看見的人,對其變化并不敏銳,餘景洪到現在才定睛看,發現堂妹确實好一陣不長痘:“你這是青春期過去了?”

怪不得現在說話一股子大人味。

餘清音的青春期早就過去很久,板着臉:“你根本就不關心我。”

餘景洪居然有一瞬間理虧,想想又覺得是歪理。

他欲言又止好幾次,卻沒有合适的話可以辯駁,只能愣愣地眨眨眼。

就這樣子,難怪三十歲的時候還是單身。

當然,餘清音忽視自己也是,翻開課本提示:“老師來了。”

這一節是英語,何必春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就是安靜下來的信號。

每逢上班主任的課大家都最老實,恨不得連口氣也不用喘,生怕被拉起來回答問題。

但餘清音難熬的點在于,她自己也教過初中生和高中生,坐在這兒聽不定冠詞的用法,簡直是種折磨。

她明明還有很多需要補的科目,總不能為了尊重老師而不好好規劃時間。

思及此,她下課後咬咬牙進了辦公室。

何必春正在喝水潤喉,沖學生擡個下巴示意。

不知怎麽,作為差生的恐懼再次襲擊了餘清音。

她下意識把手背在身後:“老師,我想跟您商量個事。”

還怪客氣的,何必春知道她開學考的英語滿分,對好學生有種優容,點點頭:“什麽事啊?”

現在态度還挺好,就是不知道聽完會怎麽樣。

餘清音手捏得越來越緊:“我其它科目都落下很多,尤其是數學,只有英語比較好,能不能申請在課上做別的事情?我保證,肯定不會落下英語成績。”

還挺敢提要求,滿分而已,歷年來都有學生能做到。

何必春不覺得她有多大本事,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不要太心高氣傲,這學期還有很多新課。”

餘清音這幾天也把課本翻過,雖然跟後來的版本有不同,但語法和單詞基本沒什麽差異。

她知道會惹老師不高興,但想到每周六節課一共二百七十分鐘,還是繼續:“後面的我也都掌握了,不信您可以考考我。”

考考?何必春不跟學生做這種無聊的事,但轉念一想下節課是體育,從抽屜裏随手拿出張卷子來:“在這兒把這個寫了。”

餘清音一掃題目,心想約莫是哪裏的中考卷子。

她看得出難度,跟老師借支筆就坐在一旁開始寫。

何必春在批改作業,連看都不看,兩個人到交卷的時候才有眼神交流。

她接過考卷放一邊:“行,上課去。”

餘清音的問題還沒有得到回答,心想這麽不明不白的可不行,追問着:“老師,您改完能給我答複嗎?”

答複,挺正規的詞。

何必春眉頭微蹙:“你現在把英語放最後,早晚回報你的成績也會最差。“

餘清音當然知道這個道理,趕忙解釋:“我不是放棄的意思,但語法我确實都會了。”

她的目光不閃不避,何必春自有思量,索性揮揮手:“等我改完再說。”

餘清音不好催問,轉個身回教室。

也不知道是誰排的課,體育之後是物理,大家都聽得昏昏欲睡無精打采。

窗外的鳥兒卻叫個不停,徒擾人的清夢。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會更新很多,但我要先去吃個火鍋,大家中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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