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蝴蝶的效應不可控, 人的正面影響卻可以圈定在一個範圍內。

餘清音在複習計劃上不敢逼着堂哥,有件事倒是抓得緊,那就是單詞發音。

縣城的英語教育從初中開始, 按理一開始該先講音标。

但課程任務重, 當時就是含糊帶過去的,後來更是專攻應試,語法和單詞兩手抓。

至于會不會說, 其實老師都不太在意的。

但餘清音很重視這個,她自己也教過英語,知道良好的發音其實對成績有幫助,還是決定給糾正一下。

這可苦了餘景洪, 他連普通話都帶着方言腔,平翹舌壓根分不清,二十六個字母單拎出來還能念得準,湊成個詞也勉勉強強, 但串成話就仿佛趕着上吊, 一口囫囵話講不清楚。

反正是磕磕巴巴的,餘清音撓撓臉:“來, 你舌頭像我這樣卷起來。“

沒人強調的時候, 餘景洪覺得自己的舌頭好端端的,現在她一教反而不會用。

比牙牙學語的嬰兒還不濟,額頭一腦門汗。

餘清音都覺得太難為他,捏着鼻梁:“行,今天到此為止。”

總算把這茬熬過去, 餘景洪疲憊地往後靠:“怎麽你讀起來就跟電視裏頭差不多。”

不看人還以為是外國人, 到他這兒怎麽這麽費勁。

餘清音重生前剛考過一次雅思, 口語拿了3.5。

她是拼老命學過, 現在才能雲淡風輕:“熟能生巧。”

道理簡單,做起來難,餘景洪拍拍兩頰放松肌肉:“要我說,中國人學這個做什麽。”

他連省都沒出過,更別提出國,舉目四望是同胞,心想這不專門折騰人嘛。

餘清音以前也這麽想,畢竟別指望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有多麽開闊的眼界。

但她現在能明白,知識都是敲門磚,也許一輩子找不到門在哪,也有可能下一秒就找到了。

她道:“等将來有用,你就知道了。”

将來是哪天,餘景洪暫且看不到,要求他有遠大的理想實在太難。

因此他聳聳肩:“哪天,我入土之前嗎?”

能不能講點吉利的,餘清音拍他一下,手撐在桌面上托腮:“等高考之後,咱們一塊去歐洲玩吧。”

歐什麽?人不大理想倒是挺多。

餘景洪瞠目結舌:“你在做夢吧?”

餘清音不覺得自己瘋狂,越發的認真起來:“不是開玩笑的。”

她想要做的事情很多。

餘景洪太過震驚,只能沉默不語,半晌才一拍桌子:“行,去就去。”

其實他心裏壓根沒譜。

餘清音都瞅出心虛來,頭擡高說:“包在我身上。”

她倒是有底氣,餘景洪半信半疑,只是正好上課鈴響,他沒有追問而已。

這節是英語課,何必春的皮鞋聲音比人先到。

她一進來伸出手壓壓,示意不用起立,直接說:“來,翻到33頁。”

餘清音跟着翻,不過看的是生物提綱。

她心裏默背着,沒留意周遭發生的事情,還是聽見老師大喝一聲才反應過來。

何必春橫眉冷豎:“拿出來!”

她就站在講臺上,視線直勾勾地看着第三排的男學生張三。

張三的手放在桌肚裏,嘴倔強地抿着,大概是下不來臺,一點動作都沒有。

還真是反了,何必春噠噠走到學生跟前:“別以為我沒看到,給我拿出來。”

張三猶猶豫豫,還是沒把手拿出來,好像這樣扛住事情就能過去。

糊弄誰呢,何必春索性上手搶,拿出本厚厚的書來:“《哈利波特與鳳凰社》?”

她還以為是什麽武俠小說,原來慣常要批評的幾句話一時用不了,改成:“你把鳳凰社拼出來,我就不收。”

張三愣愣地看着老師,企圖想抓住這個機會,可惜絞盡腦汁都沒頭緒,肩膀一垮就認命。

不是,怎麽能認呢。

餘景洪急道:“我的書,他大爺的。”

他的?餘清音都不知道他還有這興趣,說:“你多少錢買的?”

餘景洪怎麽會買,說:“大哥給的那箱書裏頭的。”

說是書,一半是漫畫,從《灌籃高手》到《名偵探柯南》都有。

餘清音掃兩眼就覺得沒興趣,連裏頭有什麽都注意。

倒是餘景洪會看,還揣兩本到學校跟同學們分享。

這年頭,學生們都沒手機玩,上課開小差的話一本《故事會》傳得快爛了,更何況是還挺有意思的《哈利波特》。

餘清音原來也愛看,心想大概不便宜,搖搖頭:“你看你這借的。”

餘景洪正後悔呢,想想說:“對了,這個鳳凰社要怎麽拼?”

餘清音還真知道:“the Order of the Phoenix.”

原來這個order還有名詞意思,餘景洪還是第一次知道。

他若有所思點點頭,正好跟班主任對上眼。

何必春心裏有氣還沒發完,索性點他:“餘景洪,你幹嘛呢?”

哪有做學生的愛被老師點名,餘景洪覺得自己怪倒黴的,撓撓臉:“我們就是讨論下鳳凰社的英語。”

行,何必春下巴一擡:“讨論出來了嗎?”

餘景洪現在是知道答案,可他有個毛病,就是老覺得自己的發音不準,不好意思大聲講,樣子特別的扭捏,生怕一張嘴被笑話。

所謂的啞巴英語,就是這麽來的,餘清音只能替他說。

多好聽的英式發音,何必春臉色稍霁:“你們都像餘清音學學。”

不然她再這麽氣下去,肯定活不到退休。

誇的是她,餘景洪與有榮焉地擡首挺胸。

餘清音自覺一生平庸,卻能得到真心喝彩,都不知道說點什麽好。

她頭微垂,看着像不好意思,其實眼眶有點紅。

說真的,好像心理年齡越大,越能為微小的事情感動。

餘清音吸吸鼻子,調侃說:“要不趁機把書拿回來?”

還是算了,餘景洪可不想在老何的頭上拔毛。

他搖搖頭:“反正我看過了。”

得,那不要還省事。

餘清音也就不再說,下課後奔着洗手間去。

何必春剛進辦公室喝上口水,看到人喊:“餘清音,你過來。”

餘清音只能憋着是過去:“老師好。”

何必春可不太好,把書推給她:“這個餘勝舟,是你什麽人?”

課外書還署名,餘清音只能認:“我堂哥。”

何必春猜也是個親戚,下巴一擡:“我不給你存這個,安安靜靜拿回去。”

餘清音就藏着掖着,把書貼着肚皮放好,半彎着腰進教室。

她瞅着四下無人想把書擱桌肚,才掀開一點衣角,發現身前多出個影子擡頭看。

徐凱言手裏拿着剛改好的數學考卷,跟炸彈似的一扔,此地無銀三百兩說:“我沒看見。”

說完恨不得鑽進地裏,好像自己占了人家的大便宜。

餘清音還有一陣愛穿露臍裝,壓根不在乎哪兒被誰多看一眼,落落大方問:“你考幾分?”

徐凱言:“一百五。”

這個分數對他來講習以為常,語氣态度自然得像吃飯喝水。

聽的人卻很羨慕,餘清音趁機問:“有什麽訣竅可以傳授一下嗎?”

要真有,她也能省點勁,不用天天的死磕。

可徐凱言沒有,他學一課會一課,從來沒遇上問題,順其自然得像天生就會。

要按往常他肯定說“沒有”,偏偏現在有點小心思,說:“多做題。”

倒是個方法,可又跟沒說差不多。

餘清音笑眯眯:“謝謝啊。”

既然有謝,那就該是個禮尚往來。

徐凱言:“那你英語是怎麽學的?”

餘清音剛要答,聽到預備鈴的聲音,握着拳頭:“我下個課間跟你唠,先去個洗手間行嗎?”

她這十分鐘太充實,什麽事都做了,就是沒能去解決生理需求,要再忍一節課恐怕能憋出毛病來。

徐凱言也要接着發考卷,點點頭。

兩個人各做各的,等上完語文課徐凱言就來找。

餘景洪不知道上哪去玩,他的位置空着。

餘清音道:“站着多累,你坐下我跟你說。”

她是好心,卻忘記青春期的男女之間泾渭分明。

徐凱言多少有點不好意思,想想還是坐下來,屁股只敢沾一半。

有點拘束,餘清音能理解:“第一是背單詞,第二是大量閱讀,其實說起來不複雜的。像這個……”

她做過老師,說上興頭扯張紙開始寫,列出一二三四來,愣是畫出個思維導圖。

徐凱言覺得她架勢也像老師,兩只手不自覺的捏着,态度有點唯唯諾諾,只能應是。

餘清音看他直點頭,想想問:“我語速比較快,也不知道有沒有說明白。”

徐凱言又是點頭,覺得好像敷衍得不禮貌,改成:“很清楚,謝謝!”

其實他的成績也沒多少進步空間,估計是想有個額外的拓展。

學有餘力就是這樣,餘清音擺擺手:“別客氣,我比較好為人師。”

沒錯,就是好為人師。

餘景洪在旁邊已經聽了好幾句,心想真是個再合适不過的詞,哥倆好地拍着徐凱言的肩:“你要是願意,她還能給你布置作業。”

人跟人的區別真是大,徐凱言的眼睛都亮起來:“什麽作業?”

看樣子那叫一個積極,恨不得先寫它百八十套卷子。

餘景洪都看愣了:“不是,你真想寫?”

徐凱言沒那麽多心眼,實誠道:“多做題才會進步。”

他就這麽學會的。

多好的覺悟,餘清音簡直要把他引為知己,雙手一拍:“等着,明天我就給你帶本書來。”

那眼睛興奮的,究竟誰是她哥。

餘景洪撇撇嘴,只覺得他倆是瘋一塊了,不知怎麽有種不詳的預感。

作者有話說:

感冒了,沒陽,一整個昏沉沉的,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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