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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是食堂的高峰期, 餘清音被擠在人堆裏宛如一只小螞蟻。

不過跟幾萬的大學生相比,眼前實屬是小場面。

她随手拿起一邊的托盤,仗着個子高踮腳看有什麽菜色, 半眯着眼。

可惜離得太遠, 加上蒸騰的霧氣,只看得到紅色綠色。

等走近,其實就能打量一眼, 再停一會拿勺阿姨該大聲催促。

餘清音也沒辦法仔細瞧,挑着最眼熟的:“阿姨要西紅柿炒蛋和這個肉,謝謝!”

再客氣,阿姨也要颠勺, 份量給得只能算一般,好在價格不貴。

餘清音一刷卡,還是有零有整的四塊五。

大概是經歷過物價高漲的年代,她對錢其實不敏感, 但耳朵一豎能聽見有人抱怨價格。

原來這樣是貴的啊, 餘清音有些恍然。

她找個空位坐下來,吃到一半對面多了人。

餘景洪大咧咧:“小雞啄米呢你?”

一口嚼半天, 都快吃到地老天荒去了。

餘清音心想這樣才叫消化, 看他着急忙慌扒拉的樣子反而說:“當心你的胃。”

餘景洪仗着年輕,完全百無禁忌。

他故意張大嘴:“我好端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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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清音很預言家:“等三十歲你就知道。”

整天加班的程序員,熬夜三餐顧不上是常事,身體垮得很。

不過未來如何餘景洪不知道,只是調侃:“你像個老太太。”

就這幾句話的功夫, 他已經風卷殘雲解決掉午飯:“走啦。”

全程沒說話的徐凱岩茫茫然, 顯然沒能跟上新舍友的節奏, 遲疑道:“等我一會。”

餘景洪才想起來還有個他, 尴尬笑笑又坐下來。

不太禮貌了啊,餘清音在桌子底下踩堂哥一腳,仍舊慢條斯理地吃着。

直到面前的人換兩撥,她才晃悠悠地交盤子走人。

午休時分,走廊上一排曬頭發的少女們。

餘清音心想沒有吹風機就是麻煩,又覺得青春實在有太多不可言語的印記。

她摸摸自己的長發,琢磨着要不要剪成齊肩的,一邊打哈欠回宿舍。

裏頭沒有開燈,憑借自然光能看清幾個床位上躺着人。

餘清音也有點犯困,深呼吸聞到身上的汗味,趕緊抱着睡衣去沖涼,馬不停蹄地抓緊時間休息。

平常她其實沒有睡午覺的習慣,不過體力訓練太消耗人,仿佛靈魂深處都帶着一股疲憊。

得虧是堅持晨跑小一年,不然她早就倒下。

但不是人人都有鍛煉的習慣,像站她前面的舍友張敏心就中暑,腳一軟往後仰,後腦勺撞到餘清音的膝蓋,她往後退的時候又帶倒後排的男生劉逸陽。

三個人搞亂整支隊伍,連坐都沒讨好。

餘清音手撐在水泥地上,沒看就知道蹭破皮。

她倒吸口氣,不知道先顧哪裏,愣神之餘覺得屁股開始發燙。

完全是受重傷啊,她借着不知道哪位同學的力站起來:“謝謝。”

邊上有人問:“你沒事吧?”

餘清音攤開雙手:“就這兒。”

她皺眉看嵌在傷口裏的小沙子,跟上被人扛着的張敏心去醫務室。

校醫每年最忙碌的無非是軍訓跟運動會,很熟練地給暈倒的學生灌藿香正氣水。

餘清音則是被消毒的棉簽摩擦着,痛得咬着牙。

她眼角擠出一點生理性的眼淚,看上去可憐巴巴的,還記得關心劉逸陽:“不好意思啊,撞到你了。”

劉逸陽正要答話,校醫冷不丁給他上酒精。

七尺男兒下意識嗷一聲,尴尬地想找個縫鑽進去。

餘清音垂着頭憋笑,肩膀還一抽一抽的。

她心裏其實很抱歉,卻越發的忍不住。

太丢人了,劉逸陽看着天花板:“大爺的。”

實在過意不去。

餘清音掐一下傷口,整張臉都有些扭曲,悲傷的事情湧上心頭:“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劉逸陽倒是坦誠:“叫的是別人我也會想笑。”

此前餘清音只知道他的名字,頭回認真打量這個少年。

劉逸陽大概有一米七五高,生得很白,顯得眉毛又黑又濃。

一看就是高中生的模樣,被人注視着耳朵也紅起來,目光有些游移不定:“那個什麽,嗯,你叫啥來着?”

餘清音自我介紹完畢,左右看說:“那兒有椅子,你坐嗎?”

雖然是磕磕碰碰而已,但教官還是大發慈悲允許他們休息。

出于同學情誼,兩個人像哼哈二将坐在張敏心的床邊盯着她看,一邊寒暄着,仿佛安靜下來空氣也會停滞。

張敏心睜開眼的時候就看到他們在尬聊,不知怎麽就把眼睛閉上,假裝自己仍在昏睡。

可是對注意着她的人而言,完全沒辦法糊弄過去。

劉逸陽問:“你醒啦?”

張敏心緩緩地答:“還有點暈。”

餘清音那句“有好一點嗎”卡在喉嚨裏,一時沒反應過來。

三個人大眼瞪小眼,很有默契地笑出聲。

彼此間的隔閡稍微消散,卻又不知道講點什麽好。

還是餘清音先說:“你要不要喝點水?”

張敏心抿抿嘴:“是有點渴。”

醫務室有桶裝水和一次性杯子,餘清音走過去按壓開關,端過來:“能坐起來嗎?”

張敏心其實還能提起勁,自己撐着床沿:“謝謝。”

餘清音幫她拿着杯子:“不客氣。”

到底都是女孩子,湊在一起的氛圍明顯好一點。

劉逸陽覺得自己在這兒格格不入,局促地瑟縮着,一顆心在繼續躲懶和去曬太陽之間來回移動着。

餘清音沒有忽略他,也問:“你喝嗎?”

劉逸陽手忙腳亂:“不用不用,我自己倒。”

他不知道怎麽回事,連人帶椅子又摔一回,一句髒話罵了半句。

餘清音這次沒笑,拽他一把:“你小心點,沒事吧?”

劉逸陽就是骨折,今兒都不能再嚎一聲。

他若無其事道:“小事一樁。”

小年輕就是嘴硬要面子,餘清音可以理解,半信半疑問:“确定嗎?”

劉逸陽很用力的點頭來證明自己的健康,又覺得在這兒待不下去,想想說:“我歸隊了。”

他一個人回去,剩下的難免有偷懶的嫌疑。

但餘清音不心虛:“敏心,我陪陪你行嗎?”

張敏心很上道:“我還在昏迷不醒。”

說完眼睛一閉,直挺挺地躺好。

還怪幽默的,劉逸陽打包票:“我幫你們跟教官講。”

他轉身就走,剩兩個女生瞎聊天。

其實大家住一個宿舍,開學以來倒也有過幾次對話,只是加起來都沒有今天多。

溝通是人類的橋梁,此刻架在她們中間,關系就有兩分親密。

趁着放學鈴還沒敲,餘清音:“要不我先去打飯?”

待會人一多就麻煩了。

張敏心早就沒事,說:“我們一起去。”

她有分寸,知道大家不熟,本來一整天就光添麻煩,現在更加不好意思起來。

眼前人本來發白的嘴唇添了兩抹紅潤,額頭的冷汗被擦幹淨,看上去确實好很多。

餘清音餘光打量着,伸手扶她:“行,那你慢慢走。”

醫務室在科技樓,後面就是食堂,幾步路的功夫就能到。

排隊的只她們兩個人,餘清音終于有時間可以看看究竟供應的是哪些菜。

她排除掉吃過的幾道,抱着要給它們評選出一二三的精神伸手指:“阿姨,要炒豆角跟蒸雞蛋。”

張敏心沒什麽食欲,只點一個素菜,筷子不情不願地動着。

她的動作緩慢,更像是在逼迫自己進食。

小姑娘家家,怪可憐的,餘清音很是關切:“外面應該有賣稀飯,我去給你買。”

食堂只有大米飯,人不舒服的時候還是吃點粥才實在。

張敏心手微微舉着擺兩下:“不用不用,我吃不下。”

要不是出于對糧食的尊重,她現在就像撂筷子。

這頓飯吃的,她看上去反而更加虛弱。

餘清音把人送回宿舍後說:“你還是睡一覺吧。”

張敏心自己也犯困,顧不上講衛生,在床上縮成一團。

幸好她睡的是下鋪,不然爬上去都成問題。

餘清音站在旁邊看兩眼,到走廊打電話跟班主任請個假。

還沒正式上課,這兩天的晚自習都在□□、歌和看抗戰電影。

張建設尋思不來也行,很爽快:“行,你們好好休息,別到處亂跑啊。”

餘清音講完謝謝才挂,再進去看張敏心已經睡着。

呼吸勻稱,還小聲的打呼嚕,聽上去應該沒大礙,只是走廊傳來的動靜,讓她翻個身以示抗議。

一般這個點宿舍樓的人不多,因為下午放學後只有一個小時的吃飯時間就得去上晚自習,大家更願意早早到教室。

餘清音特意給舍友們留着虛掩的門,一直沒人推開。

等晚自習的鈴聲傳來,她才從裏面鎖好去洗澡。

對于破皮的傷口,這無疑是一種折磨,餘清音只覺得雙手火燒火燎的,更加想念洗衣機的存在。

可科技暫時不能改變她的生活,目前是勞動最光榮。

她只能在心裏給自己鼓勁,硬着頭皮把衣服擰幹晾好,到走廊風幹頭發。

八月底的風裏帶着燥熱,往人的心頭火上澆油。

餘清音坐在紅色塑料小椅子上玩貪吃蛇,企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只是她什麽游戲都玩得差勁,蛇沒多久就撞尾巴。

死了又死的,誰看着能高興。

餘清音覺得很沒意思,忽然發現今天的月亮很圓,帶着朦胧的光,時而籠罩在雲朵之中。

還沒有高速發展的城市裏,隐約可見星光點點,皎潔光輝如夢幻泡影。

上一次注視星空是什麽時候呢?餘清音不太記得。

可她覺得此刻的一切都很美,一顆心慢慢地靜下來。

作者有話說:

回來得太晚,不好意思。

晚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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