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九點多, 高一學生們下晚自習。
宿舍樓變得熱鬧起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不絕于耳。
餘清音逆着人流下樓,跳三級階梯蹿到堂哥面前。
餘景洪十塊錢買三個漢堡, 回來的路上吃掉兩個, 把最後一個遞給堂妹,順便确認:“傷哪了?”
餘清音雙手一攤:“就蹭破點皮。”
她接過來拆開包裝紙咬一口:“來得剛好,我快餓死了。”
餘景洪一挑眉:“那唱首《世上只有哥哥好》。”
給他歌功頌德一番, 好能繼續砥砺前行。
怪不要臉的,餘清音翻個白眼,伸長腳踹他一下:“回見。”
餘景洪兩項任務都完成,拽她的頭發一下才走。
男女宿舍樓緊挨着, 不過幾步路的距離而已,很快他的背影就消失在樓梯間。
跑得夠快的,餘清音嘟囔着罵兩句,吃着東西回宿舍。
她爬到三樓停下來喘口氣, 深呼吸一鼓作氣到五樓, 拐進513裏。
張敏心已經醒來。
她休息大半天,從神色上看算是恢複如初, 正在跟舍友們聊天, 看到餘清音進來笑笑表示打招呼。
虛弱的小姑娘,很惹人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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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清音有一種對少女的慈悲之心,揚起嘴角:“你餓不餓,要不要再吃點東西?”
張敏心晚飯沒吃多少,一摸肚子還真有點餓。
她拽着欄杆站起來:“我有吃的。”
住宿生哪個不是大包小包來報道的, 櫃子一開全是零食水果。
但餘清音還是積極張羅:“那你要餅幹嗎?”
都遞到面前了, 張敏心不再客氣, 拿起一個:“謝謝。”
餘清音自己也在吃, 抱着鐵罐子見人就分,轉一圈後合上蓋子,到走廊去打電話。
範燕玲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接女兒的電話,馬上應:“放學了嗎?吃飯沒有?”
每天的開場白都是這個,餘清音一五一十地答。
這套流程走完,她才說點額外的:“媽,我周六想吃炖豬蹄。”
行行行,離家的孩子就是寶。
範燕玲:“好,等回來給你做。”
簡簡單單一句話,餘清音就很高興,難得多撒嬌兩句:“食堂的冬瓜裏放蘑菇。”
兩樣食材的味道壓根放不到一塊,她吃一口心情錯雜得跟剛重生的時候差不多。
範燕玲雖然對女兒的心事未必清楚,但吃喝的愛好肯定了如指掌。
她好聲好氣:“那再給你炖冬瓜排骨湯。“
真好,餘清音的尾音都像是有節奏的跳躍:“嗯!媽媽再見,快熄燈了。”
範燕玲就催着她快點去睡覺,一邊琢磨着周六買什麽菜去洗澡。
餘清音不知道她媽的未雨綢缪這麽早,打着哈欠進宿舍。
她把手機放在床上,到陽臺去刷牙。
正在漱口,張敏心過來問:“清音,你的手機可以借我打個電話嗎?”
她有些想家,但這個點宿舍樓已經只進不出了。
餘清音一嘴泡沫,含含糊糊說着:“可以,就在床上,你自己拿。”
張敏心道謝後,不熟練地給手機解鎖,坐在床沿給父母報平安,未語淚先流。
人嘛,都有脆弱的時候。
餘清音上大學那陣子,到大四都沒改掉開學第一個禮拜哭鼻子的毛病。
實在是學校沒選好,偶爾一狠心都想回去複讀。
可惜走這步對多數人而言太過艱難,她也缺乏這樣的勇氣。
幸好現在人生重來,她也不用再糾結後悔于錯誤的決定。
尤其是考上一中後,她生出前途一片坦蕩的錯覺,畢竟萬事開頭難,她已經鋪出條能力範圍內的康莊大道。
計劃做好,剩下的就是慢慢往前走。
餘清音知道這是急不得的,趁着宿舍還沒徹底安靜下來再聽一篇英語。
才聽個開頭,張敏心把手機還給她,帶着抽抽噎噎的哭腔:“謝謝。”
電話費要錢,她沒敢多講幾句,意猶未盡得越發委屈。
餘清音只以為她是想家,說:“明天就星期五了。”
市一中的軍訓比較像是走過場,要求并不嚴格,時間也短,前前後後就五天。
張敏心這會是歸心似箭,如釋重負道:“是啊,總算星期五了。“
她的表情哭中帶笑,眼角盈盈閃動着一絲淚花,顯得三分楚楚動人。
餘清音吃軟不吃硬,再安慰兩句準備睡覺。
宿舍的燈在舍管阿姨點名後準時熄滅,走廊上很快安靜起來。
不過等午夜時分,又變得有些喧嚣。
隔壁宿舍的人不知道在聊什麽,說話的聲音好像就在餘清音的腦門上。
她半夢半醒睜開眼,在心中默數到十,慢慢地起身,蹑手蹑腳打開宿舍門。
大半夜的,睡她上鋪的許思思探出頭小聲問:“你要去哪?”
餘清音用氣音答:“叫她們小點聲。”
她已經過了忍耐而使自己不高興的年紀,咚咚敲隔壁的門:“你好,麻煩小點聲可以嗎?”
隔壁一瞬間像是都被掐住脖子,仿佛裏面沒住人。
餘清音很滿意這種效果,躺回床上,手老老實實地放在肚子上,整個人的睡姿安詳。
不知道是從哪張床傳來的聲音,有人說:“總算安靜了。”
馬上有醒着的人附和,話音都壓得很低。
原來大家都嫌吵,餘清音還以為都睡着呢。
她無聲笑笑,很快沉沉睡過去,一覺到天亮。
第二天是周五,連空氣中都是即将放假的歡樂氣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餘清音覺得同學們的語調都高起來,唱歌的時候都分外有力。
她這個五音不全得以更好的渾水摸魚,張着嘴好像認真參與,實則聲音傳播在方圓五厘米內。
反正挨着她站的陳豔玲一句都沒聽見,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問題。
當然,很快陳豔玲就猜到是為什麽,趁着休息時間開玩笑:“清音,你剛剛唱了嗎?”
餘清音大大方方承認:“我走調特別厲害。”
反正唱不好,索性不丢這個人。
跟陳豔玲想的差不多,她喝口水說:“咱們班唱的都走調。”
尤其是跟隔壁四班比起來,勝在臉皮厚聲音大。
餘清音調侃自己毫不客氣:“那我再唱就是火上澆油。”
很幽默,陳豔玲倒不會順着人家的話接着嘲諷,轉而笑笑聊其它的。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很快教官就叫“集合”。
餘清音下意識站好,兩腿并攏,雙臂自然下垂貼緊褲腿縫。
做這套動作的時候,她才意識到短短幾天自己已經形成肌肉記憶,心想人的改變有時候确實是一朝一夕的。
但這種習慣很短暫,幾乎是宣布軍訓結束,大家的骨頭就懶下來。
餘清音肩膀一垮,同手同腳地去食堂。
她走着走着覺得有點別扭,停下來看自己的影子。
人不動的時候,是看不出什麽端倪的。
她腦子也暫時沒轉過彎來,想想還是慢吞吞地接着向前。
幸好走得不快,張敏心從後面追上她:“清音,你等等我。”
餘清音的靈魂像是被抽離一部分,連回頭的動作都像是在鏡頭裏的慢速度。
看上去怪可愛的,張敏心說:“一起吃飯吧。”
餘清音看向她身後問:“萍萍呢?”
幾天下來,一宿舍的人已經初步分出陣營。
像張敏心平常進出都是跟黃萍萍,兩個人堪稱形影不離。
但這會是例外,張敏心:“她去送教官了。”
餘清音了然點點頭,把餐卡捏在手上。
兩個人說着話到食堂,點完菜面對面坐下來。
餘景洪本來要跟堂妹搭個夥,見狀只在路過的時候騰出手在她頭頂拍一下。
餘清音沒好氣地罵兩句,在心裏把這筆帳記下來,一邊解釋:“我哥。”
這年頭,學生之間很流行認哥哥,聽上去關系有點暧昧。
張敏心理所當然地想歪,要打聽的表情欲言又止。
但對餘清音而言,她覺得自己的話已經講清楚,完全不具備看透人家言外之意的本事,小口地吃着飯。
張敏心自然不能追問,先把這個八卦放在心裏,自以為掌握現狀,露出神秘的微笑。
好奇怪的表情,餘清音多看她一眼,心想年輕人的想法沒辦法猜的。
她也不花心思,只是繼續吃飯,吃完去上晚自習。
晚上要做兩件事,一是班幹部的任命,二是發校服。
跟餘清音有關的就後面這件。
市一中要求學生每天穿校服,因此一口氣發三套。
餘清音每套都拆開仔細檢查,然後像破抹布一樣團起來塞回去。
至于尺碼她不擔心,反正每件都寬寬大大,全然沒有剪裁可言,不過學生們都會拿去裁縫店改一改。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誰都禁止不了年輕的愛美之心,連餘清音都不例外,只是一切都得等回家再說。
作者有話說:
年前必做的事情——大掃除,今天裏裏外外的倒騰,累壞了。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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