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心病(1)
昨晚是王折這半個月來第一次沒有和陳留排到五點。
在陳留和他重新連麥後,陳留就說了明天有什麽測試的事,但具體是什麽事,陳留沒有說,王折也沒有繼續問。他們又一起排了兩局後,才各自下了線,下線前陳留還專門叫住了王折,但沉默了一會兒,陳留什麽也沒說。王折最後睡前還是向基地的老熟人發了個短信,問了問情況,不過……
還沒等到回聲,王折就進了夢鄉。
至于陳留到底有沒有叫王折“哥”這件事,除了連麥的兩個人,也不太了解。不過看王折連上午醒來都蓋不住嘴角的上揚來看,應該是叫了。
日上三竿的時候,祖宗在外面扒門了,王折才從夢裏醒了過來。
他摸過手機來看時間,看到了一條未接來電,又揉了揉眼睛,在模糊的視線裏的辨別出來那發着毛的三個字——“周小飛”。
這三個字對王折來說好像是什麽開關按鈕一樣,王折連醒盹的工夫都沒有,直接回了電話過去。
第一聲還帶着才醒過來的迷糊,卻又顯露着急切。
“喂,小飛哥?”
“你醒了?”那邊的周小飛和王折比起來,顯然要悠閑一些。
“嗯,他……”王折的腦子還在猛然清醒和覺意惺忪間拉扯着,來不及很好的措辭,直接問道,“是有事?”
“你問的那事,應該是今天下午的心理咨詢。”周小飛特意伸了頭,看了看訓練室裏的情況,才走到了二樓的小陽臺,和王折繼續聊了起來。
“今天?”
“對,今天下午的心理咨詢。”
”可昨天他的情緒起伏太明顯了,不會影響今天嗎?而且我覺得我回來了,反而讓他更……”
“這,既然當初基地的心理師認為這個方案是有一定可行的,我覺得總得試試。總不能……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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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飛嘆了氣。
“那出了結果可以告訴我一下嗎,或者讓我見見那個心理醫生,我想了解更多一點。”王折坐在床邊,鄭重地問完,又像想起了什麽,急忙補了一句,“只要有用,要我怎麽配合都行。”
“我也是這麽打算的,這樣,”周小飛頓了頓,問道,“你晚上有時間嗎?有的話,我們還是在之前見面的地方,我叫上俱樂部的心理醫生一起談談。”
“好。”
王折挂了電話之後,才去給讨早午飯的祖宗倒狗糧。
祖宗大概也感受到了王折的心不在焉,也沒有之前那麽活潑了,只繞着王折走了一圈以後,乖巧卻艱難地吃着王折今天給它倒的那一碗他不太喜歡的那種味道的狗糧。
而王折卻坐在沙發上漸漸入定了。
——“想通了?”
——“沒想通,但想你們了。”
——“想我們,還是想那個……”
——“嗯。”
還記得林桢宇和他在火鍋店裏見面時,他和林桢宇的對話。
但其實他回到這裏來,并不只是因為一個“想”念,四年了,他無時不刻不想,卻都忍住了。
而真正讓他沒忍住的,是他答應林桢宇出去吃飯之前,先通過直播平臺那邊找過來的周小飛帶來的那個消息。
那時才過完年沒多久,春季賽還沒開始,還是休賽期,但選手們大多已經歸隊開始訓練了。
TBD一貫在每年開始會對選手教練們一起進行一次心裏測評與身體檢查。
就是那次檢查後陳留的心理測評結果并不如人意,可以說是到了讓人擔憂的地步。但這個結果如果說給陳留聽,大概整個基地的人都可以預見他的選擇,但這不是周小飛想看見的結果。
這也是周小飛在四年後找上王折的原因,也是王折回來的原因。
那時周小飛坐在他們約好的一家茶餐廳裏等着他。
“Cobra,很抱歉打擾你了,但你既然來了,我想我接下來跟你說的,你一個字都不要透露出去了,畢竟這關乎到陳留……”
“他到底怎麽了?”王折的眉頭皺着,急切地問道。
周小飛打開了手機,翻出了一張照片,遞給了王折。
王折的目光匆匆地浏覽着那張照片,拍的是一張診斷書。TBD的診斷書是不會允許被帶出來的,所以周小飛只能這樣給王折傳遞消息。
王折不疑有他地接過手機,嘴唇微動,念出了最後那一欄的結論:
“适應障礙症傾向。”
他擡頭疑惑地看向了周小飛,他沒經歷過這種病症,也不太明白這幾個字。
周小飛當時倒是和他說了挺多的,就是他一句都沒聽進去耳裏,他滿心滿腦子只有那個舉着獎杯披着榮光看着他的人。
所以他回來了,作為那個人的一味藥,回來了。
祖宗吃完了碗裏的狗糧,兩步跳到了沙發上,直往王折懷裏撲,任憑王折的心思再怎麽不在它那裏都被它攪沒了。
他看着祖宗,擡着祖宗的下巴,輕聲問道:“你說,我是不是……”
話說到一半,王折又沒說下去了,祖宗湊近了兩步,來蹭他,像個小孩子一樣,也更像那個人,那個需要他的人。
他頓了頓,才自嘲地笑了笑。
“哪有什麽是不是該不該,只有做或者沒做而已。”
說着他起身,坐回了電腦前,搜索起了那個心理疾病。
适應障礙症,是指人處于過多、過強、過長的心理壓力刺激,又由于具有易感個性,加之适應能力差,導致适應性障礙。其主要表現為,以出現情緒障礙為主,伴有适應不良的行為或生理功能障礙。表現為心理不适,如緊張不安、心慌氣短,無所适從,和軀體不适,如腰酸背痛,肢體麻木等。但應激因素消除後,症狀不超過6個月。
他握着鼠标的手都帶着點輕顫,那“過多,過強,過長”六個字就像三把重錘,一下一下地敲擊着他,每一次看都毫無例外,讓他的心頭生疼。
直到周小飛給他打來電話,才将他從越來越濃重的疼痛裏拉出來,讓他得以喘息。等到他聽到那句結果出來了,一會兒茶餐廳見的時候,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起身,随手扯了一件外套就出門趕往那處了。
王折是從老城區過來的,比不上從離茶餐廳不遠的基地過來的二人。所以他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在等他了。
一行人在王折落座後,也沒怎麽寒暄就直截了當地說起了今天的主題。
“陳留的病比之之前是要穩定了。”坐在周小飛身邊的心理醫生将紙質報告遞了過來。
王折低頭瞥了那眼報告,其實他除了結論外,其他的都不太能理解,但他還是為表禮貌地浏覽了一遍,橫刀直入地問道:“陳留知道嗎?”他看向了心理醫生,又補了一句,“我是說,這個病。”
“他肯定是知道的。他之前打比賽的時候就出現過軀體障礙,了。”心理醫生推了推眼鏡,認真分析道。
王折聽完也眉頭不禁皺了起來,接着他聽見周小飛補充道:“他一直瞞着我們,他的手出現過短暫麻木,他說那是訓練強度太大導致的,我們也就當可能是手傷隐患一直在對待,而且他的心理測試那段時間沒有出現問題。”
确實也可能是手傷因素,畢竟平常人打游戲打久了都有可能出現雙手麻木的情況,更不要說是那個時候澇了的陳留,他應該比誰都更想站回自己原來的高度。
這種過高過長的壓力是一直存在的。
“後來是江一淮,他去年年底和我聊天說他師父的性子突然開始變了。當時因為已經在休賽期,休賽期陳留就會消失我是根本接觸不到陳留的,”
“消失?”王折這是第一次聽見,之前周小飛好像并沒有講過這事,“什麽叫‘消失’?”
“就是聯系不上,除了江一淮。這四年每年都是,但他會在春節假後聯系我,所以已經見怪不怪了。”
王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所以其實很早的時候就已經有跡象了,只是現在已經很嚴重了?”
“是,應該比你現在看到的早嚴重,無論是脾氣還是在游戲上來說。而且之前他也不怎麽打Rank了,每周也只能和他們solo一次。”
“可我看他們說這種病只要應急因素消除後,就會消減。那……”王折突然反應過來了,“是…陳留不想離開?”
他看向了對面坐着的兩個人,毫不意外地看到他們同他點了點頭。
是啊,陳留如果一開始打算離開TBD就沒必要留下來做教練,還瞞着他們這件事。
“那他知道我知道嗎?”王折問道。
“應該不知道。但心病需要的是心藥醫,所以我之前才找你回來。”
“可他之後還要和我打嘉年華活動,那不是…不僅讓他脫離不了這個高壓環境,我反而還要把他往這裏推?”
“這也是我不太認同的原因。”那個心理醫生突然發了話,“明明可以找個最保守的方法,只要他肯離開這個環境就行。”
王折看向了周小飛:“所以要麽就是他徹底離開這裏,要麽就是铤而走險,賭一把?”
周小飛的眼裏都是悵然,當然要是這茶餐廳不禁煙的話,他是真的想,解解心頭的愁。
“王折啊,陳留和你都是我看着進隊的。他的想法,我猜除了你應該找不到第二個人能猜得更準了。你說,他會怎麽選?還是說,”周小飛頓了頓,眼裏更多的是憾,遺憾地憾,“我都能知道的答案,你不知道?”
王折卻突然緘默下來。這是拿陳留來賭啊……
“賭一把的勝算大嗎?”王折看着眼前的兩位,苦笑出來,“我可是沒帶過治療的輔助。”
以前閃現治療上來的都是陳留,而現在要他作為那個閃現奶的人,他怕他做不到陳留那麽好。
王折如是想。
周小飛看了一眼身邊的心理醫生,心理醫生收到他的眼神後,還是極不情願地客觀解釋道:“現在來說,是有點進步的。至少沒有再壞下去。而且據江一淮反應的是,他這半個月都在和你雙排,就是證明他有變化了。而且他自己說他昨天做回了哔哔機?”
王折聽完失笑地肯定着:“嗯。說我是菜花蛇的時候。但他後來還是莫名其妙地生了氣。”
“理論來說,情緒反複在他的病情裏,是正常的現象。所以……”
“所以……我這個治療,交得還是有那麽一點成效了?”王折看着她。
心理醫生看着王折的目光陡然一亮,也只有不可置否地點點頭,又補了一句:“有勝算,但勝算不高。而且……”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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