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心病（3）

TBD基地。

第二天剛過了午飯點，江一淮就被響在耳邊的手機的消息提醒給驚醒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卻被迷迷糊糊看到的消息驚得翻身坐起來。

他立馬回了那條消息，兩步下了樓，進了訓練室，開了自己的電腦，才回到三樓來洗漱。

TBD基地一直這樣的，一樓做客廳和直播用的，二樓是訓練室，三樓才是他們這些人住的地方，不過房間不多，還是兩人一間住着的。

所以他的室友小AD被他翻身起床，又上樓下樓的動作吵醒了。

小AD看着他匆忙地腳步，怔忡了幾秒，才帶着起床氣地沖人吼道：“江一淮，你在幹嘛啊！”

“我我我，唔唔唔……”江一淮刷着牙，說了老半天，小AD是一句都沒有聽懂。

“煩！”小AD吼了一聲，拉過被子，翻了個身，蒙着腦袋繼續睡了過去。

洗漱完的江一淮匆匆地出來交代了一句：“小王哥問我今天需要加訓嗎？這不是機不可失嗎？”

交代完的江一淮才看到剛才被他吵醒的人把自己蒙進被子裏了，他也沒有再讨沒趣，撇了撇嘴，下了二樓訓練室，訓練室的電腦已經開好了，他飛速地登上了游戲，因為王折家裏的電腦沒有VPN，是不能跟他去國外服打的，所以他迅速地登上了自己國服的號，那個王折無比熟悉的【別打我自閉】。

他上線的時候，王折的【fghjkl】已經在線了。

他立馬點開了聊天框。

[別打我自閉]：小王哥！

[別打我自閉]：我來啦！

[fghjkl]：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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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ghjkl]：連麥 可以嗎？

[別打我自閉]：好呀！

說着江一淮就比王折更熟練地發送了開黑語音的邀請。

王折點了同意後，出聲道：“喂？”

“小王哥，早呀！”

“你起這麽早的嗎，我還以為你還要兩個小時左右才能看到。”

王折在電腦前一邊吃着自己的飯，一邊問道。

“嗯。”

“等我吃完飯，我們再開始？”

“好。”

“對了，六六是明天的生日，是嗎？”

“是的呀！”

“嗯，那我和許莊明天來看看六六？”

“好！”

“這個暫時…不要和你師父說。”王折悄悄叮囑了句。

說起了陳留，江一淮就剎不住車了：“啊，對了，師父還交代了領隊小姐姐，讓她記得今天帶六六去寵物店洗個澡。本來還說他要一起去，不過我看今天應該沒法去了。”

“嗯？”王折突然緊張起來，“他怎麽了？”

“啊？”江一淮随口說着，他沒想到王折的反應突然這麽大，語言都急切地讓他差點都感覺自己被傳染了。“沒、沒，就是師父昨天喝多了。”

王折皺了皺眉，這下連陳留沒找他雙排都找到了正經借口了，只是這個借口不太是他想聽到的。他壓下了自己的擔心，故作平靜地問着：“喝多了？他昨晚喝酒了？”

“嗯。”江一淮聽到王折的語氣舒緩下來，也漫不經心地整理起自己的耳機來，整理着整理着他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對了！小王哥，你昨天怎麽沒上線？昨天師父emmmm……”

“昨天他怎麽了？”王折心裏的不安在從江一淮嘴裏聽到“師父”兩個字後，就沒法控制地變得更劇烈，偏偏江一淮還要大喘氣！

江一淮措了措辭，繼續道：“那個……我把師父接回基地，師父他就吵着要和你連麥。可是當時你不在線上。師父又不許我們拿出手機給你打電話，說打不通的，是空號了……他還說……”江一淮的聲音消了點下去，王折反而更急切了。

“還說什麽？”

“還發說只能跟你連麥，才能……找到你。再後來，再後來就睡了，夢裏都在找你連麥，還嘟囔了幾句，具體嘟囔了什麽，我也忘了。”

“你接他回的基地？”王折聽着江一淮的話，心一沉，但重點仍抓在了開頭，“他出去喝的酒？一個人？”

“嗯。”江一淮大概是見怪不怪了，所以不以為意地回答着，“師父經常一個人出去喝酒。幾年前就是這樣了，但他手機裏有緊急聯系人，每次喝醉了他都會記得打緊急聯系人的電話。”

“不過他的緊急聯系人好像是個空號，後來我發現了，就把他緊急聯系人那裏換成了我的。”

江一淮自顧自地說着，卻沒聽到那耳機另一邊的人，幾不可聞的一聲“嗯”。

“小王哥，要不我把師父的緊急聯系人改成你，主要有的時候電話打來的時候，我在打Rank，接不了的。師父每次我一不接，他就會一直打，打到後來我接起來了，他又什麽話都不說，問他在哪裏都得問好久。”說着江一淮就抱怨起來，“反正你是師……嗯是和師父熟，要不……”

江一淮差點又說漏嘴，把那句“師娘”說出來，他撇了撇嘴，在心裏埋汰了自己一下。

王折卻一直沒有回答他，直到江一淮他都已經把自己埋汰完了，又一次喚道：“小王哥？”

“好。”

王折在耳機那邊斬釘截鐵地應了句。

“那小王哥你先吃着，我趁着師父還沒起來，馬上去換。”

江一淮的話裏突然輕快，字字都充滿了如釋重負的輕快。

等江一淮悄悄地把陳留忘在一樓的手機拿來換了緊急聯系人，又放回一樓沙發後，才跑着回來通報着。

“好啦！換回來了。”

王折把江一淮這句聽在了耳裏，他心裏突然生出來的那個模糊的想法讓他拿着筷子的手突然不可抑制地顫抖了起來，他試探地問着：“換回來？”

江一淮剛剛說的是“換回來”，不是“換好了”。王折聽的太清楚了，也讓王折心裏的猜測不可抑制地變得清晰。

“你知道了？”王折頓了頓，不敢确定地問道。

知道了，陳留原來的緊急聯系人，就是王折。

那個空號，也是王折之前的手機號。

那個陳留會一直打，一直想要打通的人，也是王折……

不是江一淮，不是。

“唔，什麽？”江一淮卻裝傻道。

“江一淮。”王折的聲音陡然冷了冷。

如果江一淮大方地說知道了，王折反而安心了，可江一淮再裝傻，就證明過去的四年，還可能有許許多多，他不知道的那些陳留要江一淮幫忙掩飾的東西。

“我我我，是知道一些，也只知道師父說了小王哥你是師娘而已。”

江一淮第一次遇見王折這麽嚴肅，他立馬叛變投誠，把這個幾次差點說漏嘴的稱呼交代了出來。

那邊的王折卻沉默了下來。

——“現在看來，你可能是他的藥，但也不排除，你可能是他這病的誘因之一。”

不，前者是可能，後者，不是可能。

陳留的适應障礙，他就是誘因。

王折手中的筷子脫了手，落入地，發出了脆響。

江一淮突然緊張起來：“小王哥？”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了王折那邊輕飄飄地一問，仿佛被什麽卸了力一般，又仿佛被抽了三魂和七魄。

“所以陳留現在這樣，是因為我？”

這大概真的是王折從來沒有想到的。

電子競技，大家能組一個隊一起打是緣分，不會有誰缺了誰就打不了，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畢竟職業生涯裏大家都會面臨轉會，沒哪個下路組可以一直長久，就是秦風和白鯊現在也是分別效力兩個戰隊。

但他是個例外，陳留也偏偏成了那個例外？

“不不不，小王哥，不是的。”

江一淮不太能聽懂王折問的這句話，但他大概能從現在的氣氛意會出肯定不是什麽好事，他立馬着急地否定道。

話音才落，就有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是師父的聲音，吓得他不禁打了個激靈，才反應過來他師父問了啥。

“你在和王折連麥？”

“師父？”

江一淮回頭，看到了身後的人，下意識地擡手捂住了耳機，生怕有什麽音漏了出去。

陳留的聲音也通過了江一淮的耳麥傳進了王折的耳麥裏，王折立馬回了神。

他竭力地收斂了自己的情緒，把那份呼之欲出的愧與難受壓在了眉頭，他強迫着冷靜地出聲對江一淮吩咐着。

“開游戲吧。我吃完了。”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跟你師父說，你和我，是訓練。”

江一淮瞥了眼陳留微微擰起的眉頭，小心翼翼地複述了王折的話：“我、我和小王哥訓練。”

陳留把江一淮全身都打量了一個遍，看着他屏幕上fghjkl發來的自定義邀請，他才像勉強信了江一淮是在和王折訓練的這件事。

但他還是忍不住捂住了江一淮的麥克風，小聲地叮囑了一句：“別欺負你小王哥！好好練。”

江一淮聽完欲哭無淚，他沒想到自己在自己師父心裏是能欺負小王哥的人。

陳留放開了他的麥克風，接着在他肩上拍了拍，又問道：“對了，我手機你記得放哪裏了嗎？”

“啊，在一樓沙發上吧。”

江一淮在陳留面前胡謅這種話，是謅習慣了的，閉着眼睛也能說一套，就像面對那些在面對問寫完假期作業了嗎的家長時的孩子們，張口就應。

陳留的腳步聲漸漸遠了，江一淮自我調節了一下，深呼吸了幾次，才回頭“喂”了一下。

王折顯然沒有他那樣的調節能力，在低低應了他一聲後，就沒再說話了，連和他solo的時候，王折都沒多說什麽。

直到江一淮的隊友都差不多起來了，王折才在沉默裏吱了聲：“那個……”

“嗯？”江一淮立馬應道。

“你們上單醒了嗎，醒了的話，讓他上下你的號。”

“啊？他還沒起。”

“那等他起了和我說。”

“好。”江一淮應了後，又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小王哥你……”

“你跟我說說上單最近怎麽了？”王折等着他說完，卻沒回應他的那句試探，反是做了陳留該做的事。

“也沒什麽啊……”

“沒有不開心的地方嗎？”

“應該沒有吧。”

王折一邊聽江一淮回答着，一邊拉出了和林桢宇的對話框，看着剛剛他和林桢宇的對話。

Cobra：【師兄，我和陳留，還有可能嗎？】

林桢宇：【？？？】

Cobra：【我欠他太多 】

林桢宇：【？？？？你又想跑了？】

Cobra：【沒有】

林桢宇：【那就好……陳留這幾年過得也不好。】

Cobra：【我知道】

林桢宇：【你不知道 】

王折看着這四個字，不知道是看得久了澀的，還是因為這四個字有什麽魔力，眼角氤氲起了水汽。

這四個字偏偏也像嵌在了他的心頭，他是不知道。

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陳留醉了會給他打電話，不知道陳留給他的舊手機打了多少個電話，不知道陳留打通了之後會說什麽，更不知道陳留對他的那份，遠勝于他對陳留的那份……

所有人都知道，他卻偏偏不知道！

林桢宇的消息過了一會兒後又發了一條過來，但王折還沒來得及看，就被江一淮叫了過去。

“小王哥？”江一淮在這邊說道，“上單起來了。”

“嗯。讓他來，也讓你師父來看着。”

說着王折拿出了手機，給自己那直播平臺上昨晚就說好的一個打上單的朋友【一級帥】打了電話，讓他上線。

江一淮把耳麥交給了上單，王折就聽到了耳機裏的臺灣腔：“哈啰～”

“你好，我是Cobra。”

王折和他簡單地交流了一下，在征求了他的同意後，才開了自定義，拉了自己的那個朋友【一級帥】和【別打我自閉】。

自己選擇了觀戰席，才在雙方交流中開了局。

王折對着麥克風用他那一貫的溫和道：“放輕松，別慫。只是個峽谷之巅的朋友。用你最擅長的方式打，記住我的話。等你贏了，有個驚喜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