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春決（3）

或許是召喚師峽谷裏的戰況突然激烈起來，觀衆席的一陣歡呼傳到了後臺來，也傳到了樓梯間兩人的耳裏。

歡呼聲提醒了王折，他睨了一眼身邊開黃腔的人：“回……”

本來王折是想問陳留回去嗎，想着他剛才才問過，而後一轉口：“我先回去了。”

說着他就轉身拉開了樓梯間的門，聽見陳留極輕地一聲，那一聲鑽進他耳裏，讓他回頭望去。

“王折。”

王折回頭，看着陳留的耳根子仍然紅着，面上卻比剛才嚴肅了許多。

“怎麽了？”

陳留的左手微微擡起，五指張開，他的左手翻轉着，低頭看了一遍一遍後，他欲言又止了。

“你……”陳留的手驀地握成拳，又放開來，像是想抓緊什麽，卻還是選擇放開了什麽一樣。

他擡頭時嘴角帶着笑：“沒什麽。是想問你，要是TBD去不了MSI，怎麽辦？”

“那就不去。”王折跟着陳留的動作，停在他的左手上，“不過，我覺得會贏的。”

“這麽篤定？”陳留走過來，替王折拉着門，問道。

“嗯。”王折走出去，想起了自己之前在觀衆席看的那四局比賽，忍不住分析道，“KG的疲态太重了，而TBD顯然因為這個陣容，來了精神。再說……”

陳留跟了上來：“再說什麽？”

王折想了想自己要說的，突然心虛地瞟了陳留一眼，才繼續說道：“再說，我覺得小AD會……青出于藍。”

“勝于藍？”陳留接了話，才反應過來，臉色瞬間不太好看了，甚至還透着點王折看不懂的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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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折這是在變相說他不行？陳留如是想道。

他，不行？

不行？！！

這個問題就很大了。

陳留嗤了一聲，咬着嘴唇，思考着要盡快找個機會，讓王折感受一下自己行不行，才行。最好是現在？

“欸！陳教練！”陳留正跟在王折身邊進行嚴肅而急迫的哲學深思，就被工作人員突然的一聲給暫停了，他擡頭循聲看去，“小飛哥找你半天了。”

王折在通往觀衆席和候場室的那個岔口停了腳步，回身讓位的時候，對陳留挑了挑眉，推波助瀾：“快回去。”

陳留急迫的深思最後在工作面前，還是只有被草草按下。他無可奈何地撇撇嘴，往TBD的候場室方向走了幾步，又想起了什麽，回身叮囑着王折：“要是他們贏了，別忘了你答應的。”

“嗯？”王折有些懵地望着陳留。

“不是說要來慶功宴？”

之前上個月月底的時候，小組賽打完，TBD确定以小組第一出線的那個夜晚，陳留曾邀請王折來跟他們吃飯，王折因為要當狗補時長，拒絕了之後，确實說過等到春決慶功宴，一定會來的。

只是陳留不提，王折俨然已經忘了。

王折看向陳留，點了點頭：“好。”

陳留聽到王折答應了，才稍微有點滿意地眯了眯眼，笑給王折看。等着目送王折轉身往觀衆席那邊的門走了之後，他才收了笑容，跟着工作人員回了TBD的候場室。

王折獨自回到觀衆席的時候，剛才在樓梯間聽到的激烈戰況與歡呼聲現在明顯已經平息了，雙方漸漸變成了和平發育。

他回到自己位置坐下來的時候，林桢宇就湊過來八卦道：“去哪兒了？”

“抽煙。”王折言簡意赅，目光投向大屏幕上的比賽畫面，手指不自覺地敲着扶手，傳遞着心下沒有底的忐忑感。

他問向林桢宇：“師兄，這把怎麽樣？”

“論實力肯定是KG的局，但論心态……”林桢宇搖了搖頭。

林桢宇身邊的許莊傾身看向王折，他本來就是TBD的人，聽林桢宇這麽模棱兩可，立馬打斷了林桢宇，直言道：“第五局了，KG疲了。你看KG的AD，2個頭，都是走位失誤了。”

王折的目光在屏幕的下方停留着。許莊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晰了。

這種關鍵局其實最主要的已經是在拼心态了，心态好的，失誤少的往往更容易接近榮光，而失誤大的隊，就算有個人實力極強的選手，要在隊友的失誤下力挽狂瀾，也只能說是很艱難了。

“所以，不及時調整狀态的話，這麽下去，”許莊補充道，“KG多半要被耗死。TBD今年看來是要出頭了。”

王折聽了這句，敲着扶手的手指也在有了定論之後，停了下來，嘴角忍不住地揚了揚。

“KG他們這是……要偷塔！”不知怎麽地背後有人喊了一嗓子。

王折的手也跟着這個緊張的時刻握緊了，他的目光緊緊盯着紅色方在藍色方高地上的那個傳送。

“來得及來得及。”王折看着江一淮他們五個人帶着有大龍Buff的炮車在紅色方拆家的速度，不禁低聲喃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TBD這半場的女粉突然尖叫了起來，王折的心也跟着收緊了。

他的嘴下意識地張着，不自禁地屏息等待着。

他那已經握成拳的手在一陣尖叫聲消失後，在扶手上一錘定音。

那畫面上紅色方的水晶被藍色方摧毀了，比賽結束。

比賽結束後，滿場寂然了兩秒，突然響起了一聲聲可以穿透整個賽場，在這裏回蕩起來的吶喊——“TBD！TBD！TBD……”

“下面讓我們一起……”主持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恭喜TBD！”

藍色方TBD的背後屏幕上，寫着大大的“WIN”三個字母，王折身後這半場的粉絲仍在沸騰着，慶祝着，歡呼聲霎時不絕于耳。

王折坐在位置上，漸漸失神。他不記得自己失神了多久，大概是從粉絲們的那一句句“TBD”開始的。

這一聲聲“TBD”将他整個人拉回了四年前。

四年前那個春決，他是坐在臺上的選手。

他和隊友們推了對面的水晶後，取下耳機的那一刻，聽到的也是這樣的吶喊，他心裏除了欣喜，更是說不出的震撼。

“TBD！TBD！TBD！”

那時陳留也跟着取下了耳機，向王折攤開了手，王折勾着嘴角，擡手落在他的掌心，和他穩穩地擊掌。這是他和陳留的第一個常規賽冠軍，是陳留答應他的勝局。

他記得，那時候的燈光下，陳留眼裏都盛着笑，得意洋洋地對他說：“我說過，會贏的，只要你想。”

四年後的這個春決，他是坐在臺下的觀衆。

他的目光從那個“WIN”前抽了回來，他往前坐了一點，回頭看着那些拿着手幅，舉着燈牌，等待了四年的粉絲們，看着他們再一次為TBD搖旗吶喊，看着他們再一次為TBD紅了眼眶，看着他們再一次等到了這暌違已久的春決冠軍。

他将這一幕看在眼裏，他學着那個人，眼裏盛着笑，說道：“我也說過，會贏的，只要，你想。”

只是這句話再不是嘚瑟，而是多了幾分感慨與篤定，而這雙盛着笑的眼裏也跟着閃爍起了淚光。

他的陳留，從來沒有失言過。

所有的全力以赴，在這個召喚師峽谷裏，都會有結果。

這也是他在樓梯間裏抱着陳留的時候，只是要求着陳留下次手難受的時候不要瞞着自己，而不是讓陳留不要再繼續下去的原因。

他比任何人都更懂，陳留心裏那希望送TBD重回巅峰的執念。

将心比心，他亦如是。

陳留是跟着周小飛他們從後臺上來的，他抱過了TBD每個小選手，手在他們背上拍了拍，小聲地說了一聲“謝謝”後，不自覺地看向了王折坐着的那個座位。

王折還坐在那個位置上，微紅的眼眶恰好藏在了昏暗的燈光下。

陳留的目光與他相接後，仍然是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動了動嘴，做了口型——“贏了”。

王折觑着眼，在陳留又重複了一遍，才分辨清了這句話。他突然笑了起來，帶着他一時無法表露在言語上的情感，沖陳留微微點了點頭。

“等你。”他說道。

陳留看了半天也還沒分辨出暗處的王折微動的嘴是在說什麽，主持人就把他和TBD的選手們拉到了舞臺中央，進行春季賽冠軍的頒獎儀式。

這是和那年一樣的場地，和那年一樣的燈光，和那年一樣的結果，也是和那年一樣的TBD戰隊。

卻是不一樣的五個人，不一樣的三個觀衆，不一樣的心境……

“曾經我們也擁有過。”

許莊站在到了王折身邊，和他一起擡頭，看着那被五個人托舉起來的獎杯，眼裏更多的是懷念。

王折偏頭看向了許莊，小心翼翼地問道：“許莊哥，之前也氣過吧。”

“怎麽會不氣呢？那可是咫尺的距離了。”許莊收回目光，話卻沒有埋怨，反而是時過境遷的平靜，“我們奮鬥了一年吧。但現在……”

許莊仰頭，在心裏思索着一個适合的詞，跟着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其實不是氣了，是意難平。”

憾事重提。

難免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