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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不可思議,一座空城,便攔住了一支軍隊半日之久。

等我與陛下回歸,軍隊有條不紊步入被我破去陣法的雲城,未再出什麽岔子。不知道為何又有一種莫名的空虛感,像是一切太過于順利,給人布好的水到渠成。

又像是有人刻意虛晃一槍,做了個紙老虎,将人唬住了。

總歸是不踏實。

可我素來是個得過且過的性子,待在陛下身邊經歷的事多了,時刻都有人觊觎着,更省的如何放松自己,不去操那些無謂的心。

陛下在,便安穩,我始終如此作想。

後來的幾天,我一直在分心照顧着三生,多數時候都讓靈識待在砂礫之中。

這裏頭沒有生物,更別說蜜蜂蝴蝶,也不知道這般蒼郁的草木是如何生長起來的。

自打我拜師季雲卿之後,他頓頓的食材都取自于砂礫,從米飯到蔬菜都是我親手播種的,故而如今的砂礫的境況與從前的雜草叢生的模樣大相徑庭,多了幾分凡間鄉村的果蔬香氣。

砂礫裏頭土壤成分不同,植物生長遠比外頭要快些,果蔬若是成熟而不摘,便會掉落在地上,兩天之後便再度消融于土壤之中。我瞧了覺得可惜,可實在吃不完那些,就算是想拿出去賣,身份上也并不合适。而且上京正值多事之秋,我不敢自己胡亂折騰,萬一暴露了砂礫的存在,更是無妄之災。直到後來,偶爾之間看到有顆蘋果落到一小汪的水潭中,不久便不見了,水潭中則染上了一股子果香。

我喝過一口,清香爽口,水之中靈力亦有增強,往後便時不時的采摘成熟的蔬果,分別放入不同的水潭之中“儲存”起來。且而儲存的果子越多,果味便越發香濃,氣澤亦愈發純淨。

蔬果可以如此處理,稻谷卻不行,久置也不會融于土壤之中。自打播種以來,我攏共收獲了十一批稻谷,滿滿地堆積在地窖之中。

三生醒來的時候,我正就對着滿地金黃,已然成熟的第十二批稻谷發愁。不收割,浪費了土地和谷子,收割了,我這輩子都吃不完這些米。

“你好似整天都忙忙碌碌的。”三生泡在水裏頭,臉上終于長了些肉,撐起了幹癟的皮膚,“關心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我原本蹲在田埂上,見他吱聲,挪了挪腳,轉向他的方向:“好端端的,幹嘛說我?”

“覺得你很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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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他的意思,亂世之中人都在為生死奔波,我卻在這為多出的稻谷處置問題,這種“無關緊要”的瑣事而憂心。

“你想讓我将砂礫還給你嗎?”

他眼神輕輕一動,沒答。

“我可以還給你,在我哥哥登基之後。”

“還不回來了。”他道,“砂礫接納了你,而且他它也不屬于我。”稍稍停頓了一會,才繼續道,“你知道你習鬼修意味着什麽嗎?”

我點點頭,“意味着我可以幫到哥哥一點。”

“意味着總有一天,你會先離開他。”他的手指撥開了水面的靜谧,“若未沖破凡人的桎梏,你的壽命要比常人少上一半。若沖破了那桎梏,你便會離開凡界,前往仙界亦或是冥界。”

“那是以後的事。”

三生打斷我的話,“你想救的人是季雲卿。”

“什麽?”

“你仔細看過我的臉嗎?”他緩緩側過頭,直面着我的方向,“自從再與你接觸,我的臉就開始變化了,你看不出來是誰嗎?”

我盯着他轉過來的面容,并沒有太出乎意料:“你換一張臉,也挺好看的。”

三生噗嗤一聲笑了,消瘦的面容因這一笑終于有了絲活力:“花心得如此坦然之人,也是很少見了。”

我讪讪:“你想岔了,不是那麽回事。”

三生乃忘川草,能窺探人內心根結與執念。起初時,我一心只想跟着陛下,逃避嫁到芍藥山莊的命運,心裏頭始終念着的人自然是他。而現如今,終于能将自己的那份心思看清晰,反倒落定下來。

至于季雲卿,想救他是奢望,可我卻從沒有打消過這個念頭。他而今只剩了半年,我又遠離他身邊,心有憂慮也是應當的罷。

“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三生趴在那,墨發垂下來遮擋住些許面容,那病弱的模樣,竟當真與季雲卿有幾分亂真的相似。

挑了挑眉,“說呗。”

“我在你的靈海內,發現了一道屬于人修的氣息,但是加固的結界太強了,我無法解讀。”

我所接觸的人修就只有季雲卿,也只有他曾經進入過我的靈海,登時失笑:“季雲卿幹不出這樣的事。”

“那印記已經頗為久遠了,大概再過不久,你就能看到的。”

……

軍隊不日到達了前線,陛下被前來相迎的守城将領請去協商軍務。而我歪倒在床榻上,因為親戚的到訪,正腰酸腹痛。從前都是不痛的,這回想是行軍路上受了寒。

外頭守着的都是親兵,見天氣好不容易放晴,在門外熱心吆喝着讓我出去走走。我無比尴尬,推脫說累了,趴在床上睡了一個下午。

因着身上不好,睡夢中也是時醒時迷糊的。

隐約覺得自己做了個夢,夢見一個小孩落水了,旁近又沒人,只得是我跳下去救,寒冬臘月的天,那水刺骨的冷。

那小孩被我救起來,卻沒有感激的意思,拉着我的手問,谷雨,你是不是就喜歡從水裏頭撈人?

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氣得我心頭一哽,轉醒了。

在床上睜着眼還沒起身,身上的痛感又清晰起來,門外緊接着傳來親兵的大嗓門,極為突兀地喚着:“天師大人,傳晚飯了。”

我根本不想動,怕冷得厲害,屋裏頭沒有火盆,從被窩裏起身簡直要命。但沒個緣由就不去吃飯說不出過去,陛下忙着戰事,我總不能讓他再來操這個心。

磨磨蹭蹭應了一句,裏三層外三層地裹好了衣裳,出門前還拉起來鬥篷上的帽子,将臉縮在鬥篷的毛領中,呼着冷氣望了一眼身着輕甲的親兵,也不知道那铠甲穿在身上是冷還是熱。

到了廳中,卻只見桌上有我一副的碗筷。“殿下他們仍在忙嗎?”

“是的。”親兵立在門口沒有進來,“天氣嚴寒,飯菜容易涼,殿下特地囑咐讓天師大人先行用膳。”

旁近的侍女聽罷,像是驚訝,皆擡頭看了我一眼,觸到我的眼神又迅速低下。

這裏是太守府,陛下與我進城之後便暫住于此,環境尚可,但由于前方正戰亂,吃穿用度一律都從簡了。

我給人瞅得臉上有些發熱,默默點了點頭,坐下喝了些熱湯殿胃,暖洋洋的溫度到達了腹中,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如何,身上的痛楚頓時減輕了許多。

太守府的廚子手藝意外的很合我的口味,飯後身子也沒那麽難受了,便想到處走走,活動一下筋骨。

太守府并不大,重兵把守我也不能出門,就只在府內幾個院子裏來回走。

三生給我說的事,我原是一點兒都不信的,這會子酒足飯飽腦子不願意動,卻自發的搜尋起靈海來。

他說季雲卿給我留了一道氣息,是什麽意思呢?

無意識到處晃了幾圈,不知不覺都入夜了。我習慣月光的光澤,并不須得點燈,亦不會特別影響視物,慢半拍才意識到已經很晚了。

原地站了站,想弄清楚自個正處在哪個位置好能繞回去,外門處忽而傳來些響動,有人衣着單薄,挑着盞燈踏入門來。

外門離我這個地方很遠,即便是白日裏,草木遮擋着也不見得能将人看清,而我看着他光影下的身形,便将他認了出來,無比驚訝愣怔住了。

于此同時,身側的耳門處,幾位将領魚貫而出,經過我時皆多看了一眼,朝我點了點頭。一轉眼見到挑燈的那人,再瞧清他的服飾,沉聲喚了句:“天師大人。”

我總算知道不是自己想事情想得走火入魔出現了幻覺,大松了一口氣:“季……”

“你怎麽來了。”陛下平平穩穩的聲音,從我身側傳來,莫名的攜了絲冷清。

季雲卿今個不知怎的,笑吟吟的,心情甚好的模樣。挑燈走近了,分明是回着陛下的話,清潤眸光卻落在我身上:“擔心你呀。”

我眨巴眨巴眼,有點不敢确信自個是不是被撩了。果不其然還沒容我深想,季雲卿便又直接開口否決了我的猜想。

他說:“谷雨你還有沒有衣裳,我覺得好冷啊。”

我:“……你是沒錢買衣裳麽?”

作者有話要說: 晚點還會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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