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娴妃（二）

娴妃沒有見過姜采意，一是因為顧家和宋家本來就是水火不容的狀态，她當然不可能沒事去和宋家的夫人喝茶聊天；二也是因為娴妃不過是從二品的嫔妃，與诰命夫人一向沒有什麽交集，即便是給皇後或者太後請安的時候見到了一兩個诰命夫人，也從來沒有見過姜采意。

如今皇後倒了，方貴妃當了皇後，皇帝又執意要接姜采意入宮。按着娴妃一向的性子來說，她并不是一個愛湊熱鬧的人，更多的時候應該是在一旁嗑着瓜子看熱鬧。

但因為張思勉直接找上了她，導致了她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觀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娴妃兩眼亮亮的看着張思勉：“為什麽要我去支持陛下接姜夫人入宮？”

張思勉一愣，而後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總不會是壞事。”

孟小寧和張思勉如今在一條船上，撇去孟小寧對他晦澀不明的态度不談，他對孟小寧的能力已經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即便孟小寧搬出都城了這麽多年，他對于都城的局勢依舊知道的非常明朗，對于那些彎彎繞繞的人際關系也了如指掌。

娴妃噘了噘嘴，她對于張思勉的回答看上去很不滿意：“什麽呀……哦，對了，你舅舅先前入宮，說是你已經有了心儀之人？”

張思勉一愣，原來顧明晗已經見過娴妃了：“咳……也、也還不清楚呢。”

娴妃似乎是來了興趣，一臉玩味的看着張思勉：“哦？是你不清楚，還是他不清楚？”

張思勉沒有反應過來娴妃在說什麽，只是紅着臉道：“母妃，你怎麽也變得喜歡讨論這種事情來了？分明以前你最是不喜歡這種家長裏短的事情……”

娴妃悠悠的嘆了口氣，而後又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張思勉：“如果你也有一個活了二十幾年一個心儀的對象都沒有，而且對于感情之事拒以千裏的兒子那麽你就會知道我現在的感覺了。”

張思勉一時語塞，他倒不是真的有多排斥情愛之事，只是也的确沒有碰到什麽喜歡的人，沒有遇到喜歡的他也沒有心思硬找一個，原本挺正常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麽到了娴妃的嘴裏就又變得古怪起來。

“那你同我說說，那個孩子怎麽樣？”娴妃仍是一臉的期待：“其實我的要求也不高，不需要她長得有多好看，身體健康就行；也不用有什麽太高的家世，是清清白白就好；聰不聰明也不重要，只要性子定得下來，心裏只有你就好了。”

張思勉立刻覺得自己的膝蓋中了無數箭。

身體健康？孟小寧身中王蠱，目前的情況是很有可能活不過二十歲，可以說是非常不健康。

清清白白？孟小寧身為魔教教主的弟弟，真的算不上是什麽清白人家。

性子定得下來，那就更是無稽之談了，如果孟小寧能夠定得下性子來，那麽全天下的老母豬都能上樹了。

頂着娴妃熾熱的目光，張思勉硬着頭皮道：“他長得很好看，家世也不錯，而且很聰明。”

娴妃大喜過望，連忙贊嘆道：“好好好，真是個好孩子，不知道是哪家的？你盡管說，讓你舅舅替你去提親就是了。”

張思勉又道：“只是身體不太好，性子也跳脫了些……且家道中落，如今也算不上是什麽名門望族了。”

娴妃便嘆了口氣，良久才道：“罷了罷了，你喜歡就好，咱們也不真的指望着娶哪家的女兒聯姻，也犯不着……只要她和你兩情相悅，日後給你生幾個大胖小子才是正經事，至于別的，也不強求了。”

張思勉張了張嘴想要說話，良久又沒說出口來。

娴妃當他為難，笑着說道：“身子不好也沒有什麽事，我們顧家雖說離那些國公府啊王府啊還差上一截，但也算得上是潑天的富貴了，還愁養不好身體麽？你呀，成了親以後就收收心，別整天想着江湖啊武林啊什麽的，好好過日子才是正經的。”

張思勉猶豫了許久，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他是江湖中人。”

娴妃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點了點頭：“怪不得你會和她投緣，唉，我也是服了你了，罷了罷了，江湖人便江湖人吧，江湖姑娘反而直爽，讨人喜歡……不知道是哪家的？哎呀，我也聽說過有幾個名門正派，雖說是江湖人，但也算是富庶……那白雲堡是不是有個嫡小姐剛剛才及笄？該不會是那姑娘吧？”

張思勉想了想白雲堡，又想了想魔教，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向娴妃解釋。

娴妃見自己沒有猜對，又接着說道：“那莫非是定遠镖局的二小姐？聽聞定遠镖局最近聲名鵲起，恰好先前滄州水患也派了人去救助災民，那二小姐聽說性格潑辣，但卻是個好姑娘，想要提親的人數不勝數。”

張思勉輕咳了兩聲，極小聲的說道：“是魔教的。”

娴妃一時沒有聽清：“什麽？”

張思勉答：“是魔教的！”

娴妃也是愣怔，她不是江湖中人，自然對江湖的門派沒有那麽了解，對于魔教也稱不上是喜歡還是讨厭，可是魔教這名字一聽便不是什麽好地方。普通人提到魔教的姑娘第一反應便是“魔教妖女”，若非管寧兒長着一張溫柔和善的臉，身材又是上下前後一樣的平，怕是別人也要喊她“妖女”的。

這也是為什麽黑風寨的人第一次看到那秦鳳嬌就把她當作了魔教的左護法，實在是因為秦鳳嬌長得就像極了魔教妖女。

娴妃遲疑了半晌，似乎有些讷讷的說道：“那、那好吧……只要你覺得是個好姑娘就好。”

張思勉舔了舔嘴唇：“是魔教教主的弟弟。”

娴妃點了點頭：“是教主的弟弟，那看來是個有身份的，不像是那種會胡來的……什、什麽？魔教教主的弟弟？”

張思勉沉默的點了點頭。

娴妃似乎受了不少的刺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你你你我我我”的說了半天也沒個下文，看上去似乎還有些不太能夠理解張思勉到底說了些什麽。

張思勉嘆了口氣，上前抓住了娴妃的手：“母妃，你放才說，只要是我喜歡的就好，現在還作數嗎？”

娴妃只有張思勉這一個兒子，從小在自己身邊養到大，可以說是再疼愛不過的。她對于皇帝又沒有什麽感情。只不過是因為顧家需要，她又剛好合适，便選秀進了宮裏。剛入宮時皇帝對她和其他妃嫔一樣，顧家又聲名不顯，只得了一個貴嫔的位份，和宮裏其他的女人一樣，皇帝偶爾會來坐一坐，極偶爾會召她侍寝。

事情發生變化之時是在朝堂一片混亂的時候，那個時候朝中的幾個世族之間争鬥不休，宋家和方家已經自成一派，皇帝見縫插針的往裏面塞着自己的人手，老顧大人是皇帝還是太子時候的太傅，自然是皇帝的忠實擁趸，于是顧家便從中脫穎而出。

先是原來的大理寺卿下位，娴妃的胞兄顧明晗當了大理寺卿，而後又是替換了好幾個官職，選得都是顧家的子侄或是老顧大人的學生，顧家便隐隐也成為了一個派系。

那個時候現在的娴妃，當時的顧貴嫔才第一次升了位份，成為了九嫔三充之一的充媛。

皇帝要提拔顧家，當然是處處要體現出聖恩，來找娴妃的日子也越來越多，娴妃才懷上了張思勉。

當時皇室後宮的子嗣單薄，張思勉前只有兩個皇子，娴妃于是母憑子貴得了從二品的妃位，顧家有了皇嗣，便比當時的宋家和方家顯得更有底氣。

有了張思勉，宮中的日子對于娴妃來說才不算那麽難熬。娴妃本就不是定心的人，張思勉從小對于江湖的向往也大多是娴妃影響的，張思勉是娴妃在宮中唯一的感情寄托，娴妃小心翼翼的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不至于讓自己溺愛張思勉，能夠讓張思勉真的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如今驟然知道自己的兒子看上了一個男人，娴妃雖然震驚，卻也沒有真的瘋癫起來。

張思勉道：“舅舅沒有同你說麽？”

娴妃沉默着搖了搖頭：“你舅舅只說你有了心儀之人，似乎與你兩情相悅，叫我多看開一些，雖然不是官家女子，但能碰到一個喜歡的人已是不易……這東西我最清楚不過了，你讓我再想想……讓我再想想……”

娴妃原本以為顧明晗說“不是官家女子”讓她想開一些的重點在于“官家”，畢竟張思勉貴為皇子，最高目标自然是娶了宗室女，即便不是宗室女，至少也得是官宦家裏的姑娘，再次也總得是個書香門第——娴妃還以為那姑娘是平民之女或是商賈之女，她原本都想好了，即便張思勉說那是個風塵女子她也能開開心心的祝福自己的兒子。

沒想到重點竟然不只是“官家”還有“女子”。

張思勉的婚事本就由不得張思勉自己做主，但皇帝并不喜歡自己的皇子勢大，因此張思勉的婚事十之八九是顧家看好顧家争取然後顧家安排的，只要娴妃和顧明晗松口，張思勉總能如願，但如今……男人也太過了一些，連遮掩都不知道該怎麽遮掩。

“母妃不用想得太多。”張思勉的眸色有些黯淡，聲音聽上去也有些失落：“若是我們不能解決現在的事情，恐怕也就這兩年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