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娴妃（三）

“旁的人說不好，在臣妾看來，姜夫人入宮卻沒有什麽不好的。”娴妃看着皇帝，笑着斟了一盞茶：“臣妾雖沒有與姜夫人有什麽交情，不過也聽說她是個頂好的人，陛下又願意施恩于她，既然如此，臣妾自然也是願意讓她入宮的。”

張思勉開了口，又說那是未來“兒媳婦”的要求，娴妃想來想去，最後還是應下了。

孟小寧是個有主見的，她在考驗着自己的兒媳婦，自己的兒媳婦又何嘗不是在考驗自己？如今看來，雖然不知道孟小寧是什麽看法，但張思勉明顯已經是情根深種了，她做娘的當然不能拖兒子的後腿。

“哦？”皇帝年紀不小，但看上去還算俊朗，身體也看不出有什麽疲态：“愛妃真的這樣覺得？”

娴妃會為了此事開口，皇帝當然是詫異的。

皇帝也不是個傻子，一個女人對自己有沒有情誼，他還是能夠看得出來的。他雖然是正統的太子，後來也順利繼承了皇位，但實際上的權力卻一直不穩，皇權式微，朝堂混亂，當時願意把女兒嫁給他的也不過是顧太傅一個人。

等他做了皇帝，宋家和方家又争先恐後的把自己家的姑娘硬塞進皇宮裏，顧家雖說也是個不大不小的世族，但和方宋兩家比起來還差得多，皇帝也無奈，只好先給娴妃封了個貴嫔，倒是敲鑼打鼓的把宋皇後擡成了中宮皇後。

正因如此，皇帝對顧家和娴妃總是有着一份愧疚。

他知道娴妃不愛自己，但是這皇宮之中又有哪個女人真的愛着自己？娴妃這麽多年來安分守己，又給他生了個兒子，陪着他咬牙走過了這麽多年，別的不說，她能夠在宋皇後和方貴妃的交鋒中生存下來，還保全了張思勉，這份心性已是難得。

所以皇帝從來也沒有想過要對娴妃做什麽，娴妃于他而言到底還是有些特別的。

而娴妃本身也不是個喜歡湊熱鬧的，宮裏宮外鬥得再狠，娴妃也從不參與，即便是早些年方宋兩家鬧得最兇的時候，娴妃也只是悄悄把張思勉送走了，再伺機把張思勉接了回來。

所以這一次娴妃會開口的确在皇帝的意料之外。

“是啊。”娴妃嘆了口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瞞着陛下，若是那姜采意才是豆蔻年華或是二八時候，那臣妾是萬萬不肯的，但如今她也已經年紀不小了，在這後宮之中，無非是陛下念着一份舊情，想給她好一些的歸宿，臣妾也實在沒有什麽好攔的。”

娴妃沒有見過姜采意的臉，但是這幾天都城裏的風言風語傳的可不少，只說姜采意長得實在叫人厭惡，也不知道陛下到底在想什麽。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皇帝執意要把姜采意接進後宮裏，皇帝和姜采意之間可能存在的關系實在太過駭人聽聞，張思勉便沒有對娴妃說全部的話，不過娴妃本就聰慧，即便是遮遮掩掩的，她也猜出了個大概——皇帝與姜采意之間也許是有什麽交易，不過這話她自然是不可能說出口的，只說是“念着舊情”，念着宋飲風的舊情也是舊情，念着姜采意的舊情也是舊情，念着和姜采意之間的事情，也是“舊情”。

這話卻說到了皇帝的心坎裏。

若說是別的人與皇帝說這些，皇帝只會心生懷疑，擔心那人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但是他對娴妃是放了一萬個心的，娴妃是顧家人，顧家人自幾十年前就和宋家兩看相厭，只是早些時候顧家沒有一戰之力，如今宋家都倒了，顧家不落井下石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怎麽還可能幫着顧家說話。

“只是……唉，朕也想，大家都不願意。”皇帝又嘆了口氣。

娴妃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反正姜采意入宮也不會争寵，分不了現在宮裏娘娘們的寵愛，自然也不會影響到娴妃自己，那麽姜采意入不入宮也就變得不那麽重要了，若是皇帝想，盡管讓姜采意入宮就是了。

娴妃稍稍猶豫了一下，在思考着到底要不要按着兒子教的說，但也只猶豫了一瞬，想着反正都已經說到這裏了，也不怕再多說一點了。她笑着看着皇帝：“這個嘛，臣妾倒是有一計……不過，若是臣妾沒有好處，那臣妾也不告訴陛下。”

娴妃雖然已經生過了一個兒子，但保養得極好，這麽一笑又有些像那時候嬌俏的少女。

皇帝也是個男人，對着姜采意那麽久，看到了自己的嫔妃這樣好看不禁有些意動，但還是板着張臉道：“你瞧瞧你，是一宮之主說出來的話麽！你先說說看想怎麽做，不然朕白白許給了你好處怎麽辦！”

娴妃裝出一副不滿的模樣，哼哼唧唧的說道：“其實要入宮也不難，也不一定要按着後妃的身份……欽天監的國師一職空缺已久，不如就讓姜夫人住進去吧，對外也不用說那是姜夫人，随便編個身份也就罷了……”

皇帝一愣，國師這個職位對他來說有些陰影，他倒是沒有深想娴妃提到國師的事情，事實上他自己之前就已經想過了這種辦法，只是他一直也過不去自己心裏的那個坎兒。

“陛下總不會是要真的臨幸姜夫人吧？”娴妃看着皇帝，又下了一劑猛藥。

皇帝一想到姜采意的那張臉，也變得有些渾身不自在起來。姜采意是南疆女子，年輕時也生得清麗動人，又與普通漢女不同，皇帝當然也是曾經動過心的，宋飲風最開始娶她，也有因為她的外貌的關系，只是後來姜采意在蠱術之事上越走越遠也越走越偏，不僅自己用自己的血肉喂食蠱蟲，還以身試蠱，來驗證那些蠱蟲是不是真的能夠使人強壯或者某處有所不同。

久而久之，臉上身上就都變得慘不忍睹了。

皇帝嘆了口氣道：“唉……這件事情再說吧。”

娴妃看得出皇帝已經有些動搖，但有些事情不能操之過急，便也笑吟吟的應下不再提了。

過了半個月，果然傳出了新國師走馬上任的消息，姜采意便堂而皇之的住進了欽天監裏。

“你到底是在想些什麽？”孟小安似乎很不能理解孟小寧究竟在做什麽：“他們本就是一夥兒的，你現在倒好，還給他們湊了個對？”

孟小寧笑道：“你知不知道姜采意最想要什麽？”

孟小安皺着眉頭看着他：“姜采意這樣的人，我為什麽要知道她想要什麽？”

孟小寧搖了搖頭：“姜采意最想要的，就是當國師。”

孟小安一怔，越發氣惱：“那我是不是還應該誇誇你助人為樂啊？”

孟小寧見孟小安似乎是動了真怒，連忙安撫道：“你先聽我說……姜采意身為女人，最難得就是權力，就算她嫁給了宋飲風，宋飲風完全聽命于她，但那也不是她自己的東西……現在我把國師送給了她，讓她當國師，你覺得她真的會和皇帝之間和平共處嗎？”

孟小安一愣。

姜采意想要權力，皇帝最想要的也是權力，他們兩個人，一個人因為是女人，另一個因為長期都沒有獲得與他的身份地位相符的權勢，所以他們都對權力有着特別執着的追求。

這兩個人也都不像是好想與的，當然會争鬥起來。

“罷了……”孟小安嘆了口氣，孟小寧這一次算是兵行險着，雖然皇帝和姜采意之間的關系可能不會有那麽和諧，但是他們到底是一丘之貉，如今兩人又湊到了一起，也不知道最後能不能真的順着孟小寧所想的走下去：“我是說不過你的……你接下去想怎麽辦？”

孟小寧又笑着說道：“你是不是很怕他們之後不按着我的意思走啊？”

孟小寧和孟小安是雙胞胎，兩人之間也有着一些玄之又玄的默契，但孟小寧在這方面尤為突出。孟小安瞪了他一眼，他最讨厭孟小寧這樣知道了還非要說出來的，瞎顯擺什麽呢。

孟小寧見好就收：“放心吧，我心裏有數，接下去的，你等着看就是了。”

孟小安便又不說話了，孟小安倒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只會舞刀弄劍的莽夫，但是在運籌帷幄的事情上，他的确遠遠不如孟小寧，或者說，也沒有什麽人能夠比得上孟小寧的。

“等着吧，冬節大祭，有的是好戲看。”孟小寧老神在在。

冬節大祭是大周朝最大的祭典之一，算是好幾個節日并在一起過的，不僅平民百姓家，在帝王家也是一樣的重要，外放的官員大多數要回都述職，有自己封地的王侯也會趕回來一起參與，孟小寧說有好戲看，的确不像是假話。

“哦，對了。”孟小安突然想起來了什麽似的，擡頭看向孟小寧：“我來之前碰到了三殿下，他說讓你有空随他進一次宮，娴妃被破格封了從一品的皇貴妃，說是想見一見你。”

孟小寧笑得像是只偷了腥的貓：“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