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臉蛋兒
安靜的山村,皚皚白雪覆蓋,農家院子裏,卻熱鬧了起來。
到底聽到了兒子的叫聲,莫恩席推門走了出來,後面跟着張婆子。
見着院子裏扭在一起的叔侄二人,大峪掙脫莫恩升,跑到爹的身邊。後面的張婆子彎腰拾起竈旁的火棍,兩步走到院子,掄起來就向莫恩升身上打去。
“在外面猴瘋,幹脆別回來了!”張婆子嘴裏氣呼呼的,笨重的冬衣顯得她有些臃腫,連帶着手腳有些慢,“你眼裏還有這個家?”
火棍毫不留情的敲在莫恩升腿上,他當即哀嚎一聲,躺倒在雪地裏,“娘,我的腿斷了!”
莫恩升倒下後,嘴裏不停地哼唧,臉正好對着站在牆角的洛瑾,遂對她眨了眨眼,像是在告訴她,他是在做戲。
到底是親生的,一見兒子躺在地上,張婆子嘴上即使不松,手裏的火棍卻是再也敲不下去。
旁邊的莫大郎走過去将莫三郎扯了起來,嘴裏訓斥着,“你倒也說說,幾日不回家了?娘整天擔心,就你沒心沒肺。”
莫三郎揉了揉腿,走到張婆子身旁,“娘,我和前村的趙五去碼頭上了。想着過完年去那邊做買賣。”
張婆子生氣的将臉一撇,“別想,你安安分分的去鎮子上學徒,家裏沒有閑錢供你揮霍。”如此說着,小眼又惡狠狠地剜了一眼牆角一動不動的洛瑾。
家裏最小的兒子一般都是受寵的,莫三郎自然也是。瞅着自己娘的臉色,看向洛瑾,“娘,那是誰?”這樣邋遢的打扮,肯定不是家裏的親戚。
“吃飯了?”張婆子拍了拍莫三郎身上的碎雪,“進屋再說。”随後和兩個兒子進了屋。
院子裏又恢複了安靜,梧桐樹上的喜鵲嘎嘎叫了幾聲。大峪拖着一把鐵鍁在院子裏鏟雪,時不時的瞅洛瑾兩眼。
洛瑾覺得冷,想進屋暖和一下,走到西廂屋門口,看着那扇有些破舊的木門,微微的嘆息消逝在寒風中。
其實,屋裏實在比外面好不了多少,不過是避避那凜冽的寒風。洛瑾肚子裏空空的,有些難受,她有一整天沒有吃過東西了,想起了那碗已經幹硬的餃子。
手指夾了一個冷冰冰的餃子,洛瑾送到嘴裏。雙手凍得紅腫,她坐在昨晚收拾出來的小角落,将雙手攏入袖中,用自己的體溫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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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沒有熱水,她也不敢擅自燒水,那會浪費柴,還會惹得張婆子不滿。她以後過得是看人臉色的日子,做的是她沒做過的農活。
在家裏,就算敗落了,母親也不會讓她做太多粗活,充其量是幫着洗幾件衣服。母親說不能讓手變粗,她以後是要嫁進周家的,周家的奶奶是不用幹活的。
父親好賭,賭贏了,家裏會吃好的,喝好的;賭輸了,他就會死命的打母親。到最後,卻是連她這個親閨女也給賣了。
悲上心頭,嘴裏的飯食艱難的咽下。洛瑾站起身,看着亂七八糟堆摞在一塊兒的雜物,想着拾掇一下。
寧娘進來的時候,洛瑾已經收拾了一半。她心裏有些可憐這個姑娘,沒有家人護佑,孤身一人,現在連二叔都不看她一眼,任她躺在泥地上睡。
“冬天,地裏的活少,就把這些框子簍子的放在這裏了,平時也就這麽堆着。”寧娘上前搭了把手。
洛瑾在北牆角留出一個位置,差不過正好容得下她。這樣她晚上可以伸直腿,也不怕黑暗裏将莫恩庭絆倒。
“洗洗手,坐着說說話。”寧娘雙手拍了拍,她過來也是要跟洛瑾說說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人是花銀子買回來的,不管二叔子中不中意,人肯定是不會放的。更何況張婆子也不會容忍家裏多出一個吃閑飯的。
寧娘是能看的出來,洛瑾身上有種嬌貴的氣質,和山裏的姑娘是不一樣的。只是落到了這種環境,恐怕也沒有心思整理自己了。
洛瑾嗯了聲,看着寧娘掀開門簾進了裏間,猶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進去。
昨晚只顧着害怕,洛瑾倒是沒注意這間屋子。白日裏亮堂,也就看了個清楚。泛着灰白的牆面,應該是有些年頭的原因,牆皮有的已經脫落。炕上的矮桌上放着幾本書,筆筒裏插着幾只粗細不一的毛筆,硯臺上的墨已經幹透。
一個盆架立在門旁,牆角處有一個破舊的木箱子,上面疊着幾件衣裳,屋子幹淨整潔。
“二叔人愛幹淨,讀書人和莊稼漢子就是不一樣。”寧娘開口就扯到了自家男人身上,“大峪他爹就從來不在乎,髒衣裳一脫,扔在一邊再也不管。”
洛瑾站在炕邊,低頭嗯了一聲,她當然知道寧娘不是來和她拉家常的,也就輕輕開口,“大姐,還不知道怎麽稱呼?”
寧娘笑了一聲,“我娘家姓趙,叫寧娘,你以後叫我嫂子就行。”
“嫂子。”這個稱呼讓洛瑾覺得很別扭,可是以後要相處,說不定有些事還離不了寧娘。
一聲嫂子,寧娘能聽出其中的酸澀,“我過會兒叫老三給你再外間搭個板子。”睡在涼地上,女人的身子是會壞的,當然寧娘也不能讓洛瑾覺得她看出了什麽,只道:“二叔子有時候看書,不能被打擾。他就是有個壞脾氣,不喜歡別人動他的東西。”
洛瑾心裏感激,道了一聲謝。
“都是一家人,就別這麽客氣。”屋裏冷,寧娘搓了搓手,“現在地裏活少,這又碰上下雪,要不這空閑都是要上山拾柴火的。”
洛瑾明白,這是說她以後就要跟着上山下地幹活。她安靜的等着寧娘接下裏的話。
“得空我就帶你去咱家的地裏看看,你也好認認路。”寧娘看在眼裏,覺得洛瑾的性子有些軟,以後怕是會被婆婆欺負的很,“都不知道你叫什麽?”
“洛瑾。”洛瑾擡頭看向寧娘。瑾,美玉無瑕,當初祖父為她起的名字,就是想她溫潤美滿。
到底是大戶家出來的姑娘,寧娘心道連名字都美,就是不知道那一頭亂發下的臉蛋兒,到底是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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