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筆墨

洛瑾看過去,也傻了眼。她剛才竟是将桌上的毛筆扔了過去,好巧不巧正好扔在張月桃臉上。給人家花了一張臉不說,毛筆掉落的過程中又将人家的新衣劃上一道墨跡。

“我……”,洛瑾下意識想往炕裏面挪,“是你先打我的。”

“你給我過來!”張月桃可聽不進去,一心想好好治治眼前的人。刁蠻的她一把抓住洛瑾的腳踝就往炕下拖。

“放開!”洛瑾撲通着,伸手想抓住什麽,結果拽散了莫恩庭疊好的被辱。

“你敢打我?”張月桃怒火中燒,只想将炕上的狐貍精直接拖下炕,摔殘了她。“啊!”卻冷不防被掙紮的洛瑾踢了一腳,差點兒岔了氣。

洛瑾簡直要哭出來,真的跌倒炕下,那還得了?

“做什麽?”

一聲大吼,緊接着拽着腳踝的手松開了。洛瑾連忙爬起來,鑽到炕裏面。

莫恩庭一把将張月桃擋開,看了眼淚汪汪的洛瑾,他平時整齊的屋子現在一片狼藉。

“月桃。”莫恩庭還是以往的語氣,卻莫名讓人聽出了寒意,“我上次說的你沒聽清?”

“表哥,是她!”張月桃指着躲在炕上的洛瑾,“你看,她把我的臉畫成這樣!”

“你沒有回答我。”莫恩庭并不管張月桃,“你來西廂屋做什麽?”

“我……”張月桃支支吾吾,“我來找大峪。”

“幹啥?”大峪的小腦袋從門簾外鑽了進來。

張月桃再也說不出什麽,一張臉顯得十分委屈,只是臉上那黑黑的一團,卻怎麽看怎麽好笑。

想必是西廂屋的聲響太大,張婆子走了進來。說實話,她平日裏是不怎麽來這兒的,實在是大年初一,誰家會這般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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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張月桃挽着張婆子的胳膊,以為找到了靠山,“二表哥他不講理。”說着,嗔怪的看了眼莫恩庭。

“娘,其實沒什麽。”莫恩庭道了聲,“表妹只是過來找本書看。”

“我不是!”張月桃立即反駁,伸手指着洛瑾,“是她欺負我,你看我的臉。”好似怕張婆子不信,她将臉往她湊了湊。

張婆子細小的眼睛眯着,侄女兒怎就如此不懂事?說人家欺負她,你也要先說清你怎會在人家屋裏?剛才老二已經給她找了臺階下,她還這般胡攪蠻纏。

“你大表嫂準備了點心,你陪我去東廂屋吃。”張婆子拍拍張月桃的手,“用水好好洗洗,就幹淨了。”

張月桃不明白,以前張婆子都會幫她的,怎麽這次沒有?當下,看向洛瑾的眼神更加不善,“她就會裝可憐,她就是……”

“月桃!”張婆子打斷了張月桃,這裏是西廂屋,那洛瑾怎麽說名義上也是老二的媳婦兒,侄女兒這樣的态度,對莫家實在是不尊重。這大年初一就在這裏鬧,是想莫家這一年都不太平?

張月桃看着張婆子的臉色,知道她是有些生氣了,遂閉上了嘴。

“趕緊将屋子收拾一下,大過年的這麽亂,不像話!”張婆子斥了聲,領着大峪,帶着張月桃走了出去。

“二哥,我這就給你收拾。”洛瑾坐直身子,将扯亂的被辱整理好。

地上散落着紙筆,莫恩庭彎腰撿起,瞥見了那雙破舊的繡花鞋。好像洛瑾自從來到莫家,就沒有過一身新衣,就連過年還是穿着寧娘以前的。

将矮桌擺正,洛瑾小心的從炕上下來,腳伸進鞋裏,兩只手攪在一起,站在牆邊低着頭。

莫恩庭手裏拿着那只毛筆,筆頭已經散開,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二哥,對不起。”洛瑾小聲道,她知道自己闖禍了,平時裏間都是幹淨整齊的,現在簡直是一團糟。

莫恩庭剛才進屋時,就看見張月桃将洛瑾往炕下拖,只差半個身子就掉到地上了。這麽弱,跌到地上還不摔暈過去?

“她又欺負你了?”莫恩庭問道,若說洛瑾與張月桃發生沖突,起事兒的一定不是眼前這個膽小的。

“是她先罵我的。”直到現在,洛瑾還是對那句“狐貍精”生氣,那不是對好姑娘家說的話。

莫恩庭現在倒是有些興趣了,他發現洛瑾生氣了,這還是頭一次見。“她罵你什麽?”

洛瑾拽着自己的袖口,她怎麽能說被人罵狐貍精?“她就是罵了。”

應該是罵了些不好聽的,莫恩庭也沒再問,“今日就待在屋裏,別去正間了。”過節,家裏講究,不要生出事端才好。

洛瑾點頭,剛才和張月桃一通拉扯,頭上的發有些松,有幾縷垂了下來。

看來莫恩庭不打算追究了,洛瑾心裏一松。突然感覺腮邊一癢,幾根細長的手指劃過,卻是臉邊垂下的亂發被抿到了耳後。

“頭發亂了。”發絲柔滑,穿過指尖的感覺似乎不錯,莫恩庭手指一轉,竟是纏上一縷,“像門外樹上的喜鵲窩。”

洛瑾也覺得自己有些狼狽,身上的衣裙被張月桃拽的不成樣子,“二哥,我出去打理一下。”她摸了摸頭,走到門邊掀開門簾。

“記着。”莫恩庭說了聲,“下次筆墨蘸足一些。”

手抓着門簾,洛瑾疑惑的回頭,“啊?”

“啊什麽?”莫恩庭笑了,這呆呆的樣子實在有趣,“快去吧!”

午飯,男人們在正屋喝酒。張婆子和侄女兒在東廂屋。男人們喝完酒才會輪到女人們吃飯。

洛瑾在西廂屋抄書,寧娘忙完正屋的事,用葫蘆瓢裝了些花生來到這邊。

“歇會兒吧。”寧娘坐到炕上,抓出一把花生放到洛瑾面前,“還有一會兒才能吃飯,先墊墊肚子。”

洛瑾放下筆,道了聲謝。卻猶豫要不要吃花生,可是那樣會把矮桌弄髒。

“吃吧。”寧娘勸道,“一會兒收拾幹淨就行了。”這姑娘也是的,老二都能讓她動自己的東西了,明眼人誰看不出來,就這丫頭不開竅。

洛瑾拿起一個花生,用手剝開。花生是年前寧娘抄的,火候剛好,又脆又香。

“你說月桃真會嫁過來嗎?”寧娘邊吃邊說着自己的猜測,“我怎麽看着夠嗆。”

這些不關洛瑾的事,她只是在一旁乖巧的聽着,反正她不會一直留在莫家。

寧娘其實心裏并不想張月桃嫁進莫家,那姑娘被張屠夫家慣壞了,事事都要掙一掙。要是真跟了老三,想必她以後還要顧忌着。

想到這裏,寧娘看着不大說話的洛瑾,這姑娘到時候會被欺負的很吧?她倒是也聽莫大郎提過洛瑾姑父的事,總覺得離開這裏也好。

“大峪呢?”洛瑾問道。

“在東廂屋,那小子就知道吃。”說到自己的兒子,寧娘笑了笑,“你說,他也不愛讀書,跟他爹似的。不然,跟着你和二叔學學,多好?”

“他還小,大一點兒再說。”洛瑾喜歡大峪那個孩子,“要是他想學,我有空就教他。”

寧娘一聽,連忙笑着道:“好,我回去跟他說說,他還挺喜歡跟着你的。”

男人們喝酒用了不少時間,寧娘将飯菜收拾去了東廂屋,給洛瑾用盤子裝了些送了來。

正屋裏要喝茶,洛瑾過去燒水。家裏人多,只靠寧娘一個,的确忙不過來。

東廂屋,張月桃走出來,看着坐在竈前燒火的洛瑾,心裏有氣。見了這女人兩次,她都沒占到便宜,反倒壞了兩身新衣。

感受到張月桃的目光,洛瑾只當不知道,低着頭做自己的活兒。

這時,裏屋的男人們出來了,喝了酒,想到院子裏透透氣。張月桃來了精神,他們張家可有的是人,兩個哥哥還有幾個堂兄弟,都是她的靠山。

“哥。”張月桃走到門前,“去山上看看吧?”

“山上有什麽好看?”張家兄長搖頭,“咱家後面有山,也沒見你上去過。”

“不一樣。”張月桃拿眼望了望莫恩庭,“二表哥,你帶我去後山大宅子看看,好不好?”

“你這丫頭,別胡鬧。”張家兄長說了句,這個妹妹說風就是雨。

“又不是叫你,我叫二表哥。”張月桃嘴一撅,轉而跑到莫恩庭身旁,“表哥,行嗎?”

張家兄弟覺得妹妹的行為太過不妥,一個姑娘家怎能對男子這樣說?又不是小時候不懂事。更何況,人家媳婦兒還在場,讓人情何以堪?

“要不,一起上山看看?”一個兄弟說了句。

“實在不行。”莫恩庭連忙推辭,“下月就要縣試,不能耽擱,想要回屋溫一下書。過年這兩天拉下了不少。”

的确是這麽回事兒,人家是要考取功名的人,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候,哪能拉着人家一起游玩兒?

“這樣吧?”莫恩庭又道,“老三對那裏熟,帶着你們也是一樣。”

莫三郎頭大,他可不喜歡帶上張月桃,這個表妹從小就趾高氣昂的,事兒又多。見二哥踢了皮球過來,只好接住。

“要是不嫌遠,就去看看。”莫三郎瞪了眼二哥,“不過回來的話,恐怕天就要黑了。”

“那就在上頂上看一眼行了,沒必要跑到跟前去。”張家一位兄弟道了聲。

一群人商量完便出了院子,張月桃不甘心的回頭看了眼莫恩庭。她從小沒怎麽受過委屈,人長得又好看,村裏的姑娘沒一個能比得過她,為什麽就争不過一個什麽都沒有的受氣包?

洛瑾進了裏屋,想收拾一下。莫振邦應該是累了,倚在炕上的被子上睡着了,矮桌上是沒有收拾的茶碗。

剛想伸手收拾,有人拉了她一下。洛瑾轉身,見莫恩庭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接着将人拉倒正間。

“爹太累了,我來。”說着,莫恩庭進了裏屋,将整張矮桌搬到正間地上。

洛瑾放下門簾,蹲下身,将用過的碗收進盆裏。

“收拾完,回去找我。”看着洛瑾洗着碗,莫恩庭總覺得那雙手應該握筆或是繡花,“我看你抄的書有空的地方,我告訴你。”

“書上的地方花掉了,我不知道就空下了。”洛瑾擡頭,“我收拾好就回去。”

這丫頭真是聽話,好像不會拒絕人。莫恩庭轉身在方桌的香爐裏填了三支香,便回了西廂屋。

爬山的人沒多久就回來了,本來張月桃也不是真的想去,見莫恩庭沒去,心裏更是沒了興致,走到半道就嚷着要回來。

院裏,表兄弟們說笑着。抄書的洛瑾擡頭問道:“二哥,我要去正屋燒水嗎?”

“你不用過去,他們應該是要回去了。”剛才張家那幾個兄弟,雖然沒有明着說,可是哪個的眼睛沒有偷偷盯着洛瑾看,“我出去送送就行。”

洛瑾嗯了聲,低下頭繼續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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