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妾侍

好像這不是他意料到的,莫恩庭有些慌神,忙松開手,将人扶好,擡手拭了拭洛瑾眼角的濕潤,“是二哥錯了,你別哭啊!”

洛瑾的眼淚流得更兇,怎麽擦也不行,只覺得從到了大石村以後,就沒有這般放肆過。以往的種種更是湧上心頭,原來自己憋着,真的好辛苦。

“這……”平時的好口才沒了用武之地,坐在炕上洛瑾哭得歡。莫恩庭有些手足無措,“要不,你罵幾聲?”

洛瑾只是在那裏哭,似乎想将一切發洩出來。漸漸地鼻子堵住了,鼻涕流了出來,她止住了哭泣,忙掏出帕子擦拭。

莫恩庭将外間的燈拿進裏間,見到這一幕,撲哧一聲笑了,女子到底都愛美,也不知道她剛來時扮醜是怎麽忍過來的?

一雙眼睛又紅又腫,鼻子用力吸了吸,洛瑾從另一側下了炕。

“擦擦吧。”莫恩庭遞了手巾給洛瑾。

洛瑾并沒有接,想繞過莫恩庭出去,被人直接擋住去路,她惱怒的擡頭:“你!”

看得出人是生氣了,只是一直在忍。莫恩庭将人拉過來,用濕手巾輕輕為洛瑾擦着臉,“你想頂着一臉淚水睡?”

“我自己來。”洛瑾去拿手巾,卻攥上了莫恩庭的手,吓得立即松開。

“我不在意的。”莫恩庭看看自己的手,想着便宜是占着了,如何讓這丫頭以後別躲着自己。“我還是會讀書的。”

突然岔開的話題,讓洛瑾一呆。

“要是這次考試不成,大不了明年,後年……”莫恩庭倚着牆壁坐在炕沿上,“身份的話,我會一直查,如果真的出身不好,那就放棄。”

“我出去了。”洛瑾可不想留在這裏。

“我還是會帶你回平縣的。”莫恩庭立即道。

這句話很管用,洛瑾站着不動了,“你說過,是考試過了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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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丫頭,腦子只認死理兒。”莫恩庭無奈搖頭,“你家人把你養得這般規矩也是不容易。”

規矩不好嗎?父親以前就是因為給他的規矩少了,才會在外面染上惡習,所以祖母對她和弟弟教導很多。

“還可以回去?”洛瑾小聲問。

“可以。”她也是有家人的,至少要帶她回去看看她的母親,只是她到時是否能受得了?

鍋裏的水由燙變溫,兩人各懷心思的清洗完,睡進各自的被窩。

“洛瑾。”裏屋傳來莫恩庭的聲音。

洛瑾沒有回答,将被子拉了拉。

沒得到回應,莫恩庭繼續說:“我說的都是真的。”

屋裏再沒有聲音,一如現在靜靜的山村,前些日子的花香彌漫已經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生機。

翌日,莫振邦和莫恩庭一同進了城,想再看看考試的事兒有沒有轉機。

想着莫三郎應該快回來了,張婆子去了三嫂子家,想定下個日子,和鄰村那戶見見面兒。

寧娘身上越來越懶,和洛瑾一起去了菜地,指着地裏的蔥說是味道太沖,實在難聞。

“我這反應太大了。”寧娘自己也無奈,“當初帶着大峪的時候也沒見這樣。”

“嫂子,我自己弄就行,你到一旁坐一會兒。”洛瑾蹲在地邊上,輕輕地将地裏的蔥拔出來。

頭天傍晚,地裏被莫大郎澆了一遍水。水蔥嫩嫩的,拔起來并不費力。一把蔥四五棵長在一起,将上面粘的泥土敲打幹淨。

又到旁邊拔了些菠菜,摘掉不好的葉子,用一根布條整齊的捆了起來。

“洛瑾,你有沒有想過以後,你怎麽過?”寧娘找了井邊的幹淨石頭坐下。

以後?其實洛瑾很迷茫,她想着回家,那是因為她無處可去,無人依靠。可是回去了又能怎樣?眼睜睜的看着母親挨打,自己抱着弟弟躲在角落?

她心裏也害怕那樣的日子,有時候想是不是自己嫁到周家,一切就變好了?又或者,是一樣的日子呢?

周家,事情變成這樣,他們不可能讓自己嫁過去。以至于像莫恩庭說的,她就算回到平縣也可能一輩子嫁不出去。

“不如就留下來吧。”看着洛瑾不說話,寧娘開口,“咱們女人就是這樣,最重要就是找一個對自己好的人。不指望他給什麽榮華富貴,只想要一心一意。”

洛瑾看向寧娘,她沒有想到一個農家娘子居然比她明白得多。一心一意?像姑父和姑姑那樣?能奢求嗎?

“你這姑娘整天想的太多,其實事情本來很簡單。”寧娘是個直性子,洛瑾這種謹慎的脾氣她有時候看着都着急。“你是覺得二郎不好?”

“我……”洛瑾看着手上的青菜。

“還是覺得他配不上你?”寧娘講話直接,“你跟嫂子說,你到底在想什麽?他對你多好,幫過你多少回?”

“我是害怕。”洛瑾依舊蹲在那裏。

“你怕什麽?”寧娘笑了,這話聽起來像個孩子。

“父親一直打母親,下手太狠。”洛瑾嘆氣,眼中不覺滲出淚水,“他打母親的臉,用腳踹……”

“沒事了!”寧娘走過去蹲下,拍拍洛瑾的肩膀,這姑娘怕是以為自己會和母親一樣吧?“這裏沒人會打你。”

世上就是有這麽多的不公平,權勢,金錢,夫權,女人說到底就是弱者。從小被灌輸在家從夫,出嫁從夫,老來從子,一輩子只能依仗男人。

“嫂子不問了,咱回家去。”寧娘雖然生在普通農家,但是生活還算順遂,嫁了個老實忠厚的男人,她覺得很滿足。

剛進院門,張婆子後腳跟了進來,臉上陰沉沉的。

“娘,這麽快就回來了?”寧娘搬了凳子過來。

張婆子鼻子哼了一聲,“這是什麽人家?說好的事兒又推了,什麽道理?”

“怎麽了?”見着婆婆一臉不悅,寧娘忙問道。

“鄰村那戶,說不來了。”張婆子說着就氣,“說什麽,原先看咱家老二能有出息,才想着将閨女嫁過來,跟着沾些光?”

“不是都訂好了?這也說不過去。”寧娘道,“娘,咱也別氣了,又不是只有他們一家有姑娘。”

“我就不信了,當年老二那樣都活下來了,這點兒小檻兒擋不住他的。”張婆子發着牢騷,“還跟着沾光,叫他閨女嫁給燈籠算了。”

寧娘忍住笑,婆婆罵人那是誰也比不上,“您也別急,說不定時候到了,老三的媳婦兒就自己跑來了?”

張婆子一聽,倒是想起了昨日的莺蘭。那姑娘長得俊,嘴又甜,就是家離得有些遠,是個漁家姑娘。

到了晚上,村長過來了,想來還是談莫恩庭考試的事兒。他只是管管村裏雜七雜八的事兒,至于官府那邊,完全插不上手。

“一定是鳳英幹的!”張婆子可不管,直接将心理想的說出來,“說不定老三的親事……”

“婦道人家,少說話。”莫振邦斥了聲。

村長盤腿坐在炕上,臉上的褶子放佛又深了,“這事兒不管是誰去說的,可也是事實。二郎的确不是莫家的親生孩子。”

莫振邦在一旁眉頭緊鎖,白日裏他也抽空跑了一趟當初作保的舉人家,得到的答案就是,得有莫恩庭親生父母的證明。

現在不說親生父母找不到,萬一找到了身份不行呢?就算往好了說,是家富足的商戶,可是朝廷規定行商人家是不準科考的。怎麽想都是頭疼。

“要不……”張婆子看着炕上的兩人,好像下了什麽決心,“要不就說他是親生的。”

站在炕下的莫恩庭看着張婆子的背影,心裏有些五味交集。他一直都知道這個娘其實不太喜歡他,他也明白不是她的錯。

“娘?”莫恩庭叫了聲。

“你先別說話,聽我說。”張婆子道,轉臉看着炕上的男人,“就說老二是你的兒子,是你那些年在外面跑……”

“胡說!”莫振邦拍了矮桌,想來用了不少力氣,聲音極大,連着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都有些扭曲,“這種話你也能說出來!”

“這不是沒有辦法嗎?”張婆子心裏不是滋味,當年莫振邦帶回這個孩子,她心裏怎麽可能好受?外面的傳言她聽過,說莫恩庭是莫振邦在外面的私生子。

一直以來,她不喜歡這個孩子。心裏雖然知道莫振邦的為人,可是突然間帶回一個孩子,哪個女人不會亂想?更何況昏迷的莫恩庭一直攥着莫振邦的手,嘴裏喊着“爹!”

“就說是我一直不想認他,給他一個養子的身份。”張婆子細小的眼垂着,這是她這麽多年來心裏的疙瘩,今天終于說出來了。

屋裏的人全都靜默了。莫恩庭一直都知道張婆子是刀子嘴豆腐心,可是她居然為了他能這般忍……

“娘!”莫恩庭跪在地上,“你為什麽……”

“起來呀!”張婆子斥了聲,“不過年不過節的,跪什麽?我就是……覺得咱家不能被別人欺負了去!”

村長彎着腰,心裏盤算着,“這麽做的話,說不定會有轉機。就說二郎是妾侍的孩子。只是……”他看了眼張婆子,“只是嫂子要背些罪名。”

村長的話說的簡單,可是誰也知道張婆子到時候身上要背上什麽。心狠歹毒,對莫家的孩子不管不問甚至不承認,虐待,以後她注定在村裏擡不起頭。

而莫振邦同樣也是,背上一個養外室的名聲,雖說世道對男人是寬容的,但是他平時為人忠厚,一生正直,他以前的好名聲也就毀了。

“不行!”莫恩庭開口,毫不猶豫,“我不要爹娘為我背上這樣的罪名,我寧願不要這個功名。”

“那你一輩子就毀了。”張婆子生氣道,“我們只不過被人家指點幾天而已,過後誰會記得,你呢,讀了這麽多年的書,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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